副總裁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啊!安詠竺輕笑,看四周忙碌,達達的打字聲、同事的交談聲、打印機嗶嗶吐紙,都成了背景,陪襯著那端的寂靜,她不自覺微微揚著眼梢。經過今早的談話,與他更親近了,即使沉默也有無形的牽繫,令她感覺心安而親暱。呵,好久沒聽他吃醋,被他在乎的感覺真好。
但拿著電話不吭聲,終歸是有點傻氣,她先笑了。「你沒話說了?」
「好像沒有,要掛嗎?」他也笑。
「我還可以再聊一下,但你不忙嗎?」
「正好我也有點空,在等人回報消息。」但他似乎想不到話題,又沉默了。
其實她也沒什麼要說的,可就是捨不得掛,想了想。「學長,要是七年前,我們就分手了,你想現在我們會是怎麼樣?」
他遲疑許久,緩緩道:「我無法想像沒有你的日子。」
她聽得心一緊,也有點感傷。「假設而已嘛!我想,你應該會挑一個附加價值最高的對象,很快就結婚,而我離開了你才發現懷孕,我還是會選擇留下這個孩子,既然你結了婚,我不想去打擾你,我們就這樣有了不同的人生……」
這次,他沉默得更久。「你後悔跟我在一起?」
「不是、不是啦!我只是在想,要是離開你,遇到另一個好男人,和他展開新戀情,或許我會得到美好的結局,但也說不定還是黯然分手吧?一個好男人就能保證不變的幸福嗎?就像你,對我來說,你就是對的人——」
「你當然是對的人。」他口吻極為篤定。
「既然你我都是彼此對的人,為什麼我們沒辦法在一起?因為我們在錯的時間相遇嗎?其實,我們之間永遠不會有對的時間點——」因為她是小孤女,絕對不在他考慮的對象名單中。「但我們一起創造了想要的結局。」
是她忍耐見不得光的彷徨,是他放棄他計劃好的商業婚姻,他們才能走到最後。
她不再天真了,不再相信愛情可以克服萬難,它也需要代價來維持,若愛得不夠深,彼此都不肯讓步和犧牲,他們不會有今天。她當年的堅持,是出於純真的信念,如今是因為這個純真的信念裡有他相伴,有他陪著她堅持。
她的愛情要求不多,付出真心,求的也不過是另一顆真心而已。
在此刻,忽然深深感受到他不變的心意是多麼珍貴,她驀地眼眶潮濕,竟然想哭。她連忙揉揉眼睛,覺得自己好傻啊,可就是感動嘛。
她感性道:「總之,我很高興我沒有放棄。」
「我也很高興自己沒有放棄,更想謝謝你的堅持,沒有放棄如此差勁的我。」他的嗓音也充滿感情。
「能有今天,我們都很努力,所以都跟自己說聲謝謝吧!」她笑了,又問:「你今天會回家吃晚飯吧?」
「應該會吧。安安,我想……」他似乎想說什麼。
「嗯?」她等著。
「……沒事。我得去忙了。」
「那晚上見嘍!掰!」她笑嘻嘻與他道別,放下話筒,吁口氣,滿心愉悅都寫在臉上。
她想,今晚要煮很多好吃的菜,慰勞他的辛勞。她想,往後她要更努力,雖然他大概會要她別勉強自己。她想……她又有那種泫然的淚意,不是傷心,只是覺得太幸福了啊,不敢相信,他們真的有個完滿的結局。
這一天,她老是傻笑,想到他,心窩好甜。
★★★
放下話筒,莫唯復唇畔的微笑斂去,被深思的神色取而代之。
只差一點,他就開口求婚,卻又及時止住,今早也是一時衝動,放棄和蕭宜柔的婚事。他是怎麼了?連著兩次感情用事,太不像他。
而衝動過後,後續問題才要開始浮現。首先,婚訊早就傳開,他這麼變卦,蕭家的面子拉不下來,這次開發案藉助他們的力量,即使他們現下要保持風度,不抽手,往後卻用支持他大哥的方式來報復他,他就有得頭痛了。
即便蕭家不倒戈,他已永遠失去妻子娘家資源這張牌,父親還會不會支持他?他無法肯定,傾向他的牆頭草主管群會不會改變心意?他也不知道——
種種可能的問題紛至沓來,盤據他腦海,奇怪的是,他一點也不覺得後悔,反而覺得篤定平靜,像是做了一件早就該做的事,他覺得心安理得,甚至輕鬆愉快。
他應該立即開始思考因應對策,但他望著辦公桌上的公文,耳畔彷彿又聽見安安的嗓音,眼前又浮現她一早喜悅動容的小臉,想像她成為他的新娘,感覺對極了。他猜想她會想要什麼樣的禮服?她天性保守但樂觀浪漫,肯定要包得密不透風的款式,裝飾大量她最愛的蕾絲,捧花當然要紅玫瑰,兒子就是花童……
當他決定要娶蕭宜柔,他拖拖拉拉,不想就範;當他的新娘是安安,他神馳想像,想得心坎溫暖,胸口熱切地沸騰,好希望明天就是他們的婚禮,她應該也已明白他的心意吧?
他想得出神微笑,直到敲門聲打斷他,謝特助進來報告。
「老大,我跟大公子的秘書問到了,她把數據備分在計算機裡,一調就有,大公子負責開發案期間的行程都弄到了。」謝特助抹抹汗,呼,幸好行程也不是什麼機密,不難拿到。
「沒讓我大哥知道吧?」
「沒有。不過招待所那邊的管理人比較難纏,他不肯給名單,我用環評案當借口,說你要查大公子招待過誰,以免接下來不小心碰到地雷人選,又給媒體捉到小辮子大肆批評,他勉為其難答應了,等等就會把名單給我。」
「嗯,做得不錯。」莫唯復握著鼠標,點開安詠竺給的那張照片,招手要特助過來看。「你來看,看出什麼?注意看細節。」
「呃……」看不出來,謝特助陪笑道:「我只看到大公子的豪華招待所。」
「你看這裡,大門的款式換過。」莫唯復移動鼠標,將光標指向招待所的大門。「我聽說這裡裝修過,時間是幾個月前,那時候負責案子的是我二哥,跟我大哥無關,他為什麼在這時候招待地主?」
「嗯——也許他想幫二公子疏通關係?」
「真這麼有心,他應該在自己負責案子的時候就這麼做,他不是會把功勞做給別人的人。」要是能拿到其餘的照片就可以瞭解更多,早知道昨晚不該輕易放走黃先生。
莫唯復思索,記得黃先生跟另一位李姓地主是連襟,或許能透過他聯繫到對方。「我這裡有張李先生的名片,你拿去,馬上打去問……」他打開皮夾要拿名片,某個閃閃發亮的銀色小物卻掉出來,落在地毯上。
是個保險套。
謝特助立即撇開視線,假裝沒看見。
莫唯復錯愕。他很確定昨天皮夾裡沒這東西,能動他皮夾的,只有安安,但她在他皮夾裡放保險套幹麼?不是當平安符吧?
他猛然想起,有些夫妻因某些理由長期分開時,例如丈夫出差,妻子會給丈夫準備保險套,以防丈夫熬不住慾望,在外尋花問柳。但她從前不會這麼「細心」,為何現在增加這個「保護措施」?她很清楚他不會拈花惹草,始終跟女人保持距離,只有這幾天和蕭宜柔走得近,她該不會以為——
謝特助打個哆嗦,室內溫度驟降啊。能在主子皮夾裡放這種私密物品的,他不必想也知道是誰,瞧主子的臉色比昨晚還陰森,他只能為安小姐默哀。
莫唯復沉著臉,撿起保險套扔進抽屜裡,桌上內線響了,他按鍵接聽,助理報告:「副總裁,蕭小姐來了。」
「請她上來。」他吸口氣,冷靜情緒。蕭宜柔來得正好,他跟她有私交,先跟她談清楚,再親自上蕭家解釋,到時看蕭家人的反應再隨機應變吧。
「啊……您父親也來了。」
兩分鐘後,莫父和蕭宜柔一起走進辦公室。莫父紅光滿面,顯然心情愉快,走進來時還跟蕭宜柔邊聊天,蕭宜柔一雙楚楚美眸專注地瞧著他,面帶微笑,這對準公公和准媳婦顯然處得相當好。
莫唯復請兩人坐下,讓助理泡茶送進來。「爸,我以為你要回去辦公了?」
「難得來,我想多待幾天,不要緊的公事都交給你大哥辦了。剛和宜柔在這附近走走,買了些土產,打算帶回去。」莫父瞧著蕭宜柔,笑道:「其實啊,我是希望看到你跟宜柔的婚事正式公佈才走。」
「爸,關於這件事——」
「你不想娶我了嗎?」蕭宜柔慧黠地淺笑,看他面有難色,也猜得到。
「什麼話?!」莫父皺眉。「唯復,你過年就要三十三歲了,難道還想拖?你不考慮自己,也要考慮宜柔啊!」
「我知道,我也不想耽誤宜柔,所以我老實說——」他望著蕭宜柔,道:「很抱歉,我無法與你結婚。」
莫父錯愕,蕭宜柔並不意外,淡淡問:「你確定嗎?不改變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