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讓人給擄了去,還受了傷,她那個主子倒逍遙,自顧自跟好朋友在客房秉燭夜談,現下說不定睡得正香。
可惡,太可惡!
紅蓮也不曉得自己惱些什麼,只覺得肩口一陣陣抽疼著,手腕上劃傷的幾道口子也很痛。
她回到外間自己榻上,卸下衣衫,自行在一片青黑的肩頭塗抹藥膏。
藥才塗到一半,只見溫行浪樂呵呵地掀簾闖進來。
「紅蓮,早啊——」他猛然頓住,驚愕地倒抽口氣。「你受傷了!」
「沒事。」她連忙攏緊衣衫。
「還說沒事?」他大驚小怪地搶上來,掀開衣衫一角,注視她肩頭紫黑的肌膚。「都烏青了!」
「一點小傷而已。」她白他一眼。
「這可不是小傷啊!瞧這裡,隱隱約約還有個掌印,你是讓誰給打傷的?」
她不答。
「怎麼不說話?」他皺眉,一副好心疼的模樣,搶過她手上的藥瓶。「來,我替你上藥。」
「不用了。」
「不行,一定要。」他不容她拒絕,逕自在她身旁坐下,大手點上藥膏,在她傷處抹勻。
他輕輕抹著,小心翼翼地控制力道,粗糙的指腹在那圓潤的肩頭來回游移,暖意透進肌膚裡。
好……奇怪。
紅蓮蹙眉,莫名地煩躁,不只肩上的肌膚發熱,似乎臉頰也灼燙。
偏偏他還火上加油,突如其來抓起她的手,懊惱地注視皓腕上一道道紅痕。
「天哪!你怎麼連手上都是傷?」
夠了!他能不能離她遠一點?
「你別管我。」她冷淡斥道,用力推開他,站起身,背著他整好衣衫,繫緊衣帶。
「怎麼了?我還沒替你上完藥呢!」他在她身後抗議。
她不理會,確定自己衣裳整齊後,才旋過身。「今天怎麼這麼早起來?你平常不都要睡到日上三竿嗎?」語氣尖銳。
「還不都是齊非害的!他那人習慣早起,害我七早八早就被吵醒了。」他抱怨。
「是嗎?」她撇撇嘴,似諷非諷。
「對了,你受了傷,體弱氣虛,得命人熬些湯藥給你喝才行。」說著,溫行浪急急起身,到外頭張羅去。
不過一刻鐘,早飯便送上來了,他親自盯著她一口口吃下,又過半時辰,湯藥也熬好了,他強迫她整碗喝乾。
「三少爺,這是怎麼回事?」黑松接過喝空的藥碗,好奇地問:「怎麼紅蓮會受傷的?」
「這你得問她,我也不曉得。」
語落,四道目光同時往紅蓮身上射過來。
她輕輕咬唇,思索著該不該和盤托出,最後還是決定實話實說。「昨夜有人強擄我。」
「有人擄走你?!」
黑松驚喊,溫行浪則是俊眉一蹙。
「我打不過他,又被他逼得跌落山崖,昏迷過去。後來醒了,才發現被他囚在一座山洞裡。」
「囚在山洞?那你後來怎麼逃出來的?」
「一個無名大俠救了我的。」
「無名……『大俠』?」溫行浪一嗆,瞪著紅蓮淡淡染上嫣紅的容顏。
該死的!那個見不得光的傢伙哪裡配稱為「俠」了?還有,她幹麼無端端臉紅啊?
「他的劍術很高明,或許比我還強,他的輕功也很厲害,我從沒見過像那樣抱著一個人還游刃有餘的高手。」她回想著,粉唇盈盈一彎。
那是笑嗎?她在笑嗎?溫行浪雙手緊握住扇柄,不敢相信。
她很少笑的,不是嗎?她跟在自己身邊那麼多年,他幾乎不曾見過她笑,然而她現今卻為了個無名男子露出那般羞怯又女兒家的微笑……
「聽你的口氣,你好像很景仰那位無名大俠?」他試探地問。
她垂下眸。「他願意捨身救我,我很感激他。」
為何要斂眸?為何不敢看他?
酸味在溫行浪胃袋裡沸滾,他瞇起眼,澀澀地聲明:「我也可以捨身救你啊!紅蓮,要是那人膽敢在我面前擄走你,我一定跟他拚命,無論如何也要救你。」
他,救她?
別來拖累她就不錯了!
紅蓮冷冷一哂,輕哼。
溫行浪驚喘一聲,猿臂猛然揪住一旁侍立的黑松。「小黑,你聽見沒?她剛剛那是哼聲嗎?」
「沒錯,少爺。」黑松忍住笑,證明主子的猜疑。
「她真的在哼我?」溫行浪臉色發白,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
黑松肚裡笑到快抽筋。「她的確……是在哼你,少、少爺。」
完全讓人瞧不起!
溫行浪狠狠磨牙,眼看掛在紅蓮雪顏上那淡淡不屑的表情,胸口氣血陡然一翻,扇柄喀地一聲,一折兩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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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聽錯吧?你在喝自己的乾醋?」
寬敞的客房裡,齊非坐在花桌旁,一手還端著酒杯,另一手已等不及握拳拍桌,哈哈大笑。
他笑得爽朗,笑得放肆,笑得溫行浪眼角抽搐,很想扁他一頓。
「你笑夠沒?」
「噗……哈哈∼∼」顯然還沒笑夠。
「齊、非!」從牙關進出的嗓音,警告意味十分濃厚,烈眸噴出的火,足以將人燒成灰。
齊非識相地停止拍桌。「好,我、明白,咳咳!」他咳兩聲,雖然盡力忍住笑意,嘴唇還是微彎。
溫行浪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提壺斟酒,一仰而盡。
看來心情果真很不好呢!
齊非好笑。「浪少,這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你如此不服氣,何不乾脆告訴她,你就是她一心仰慕的無名大俠?」
溫行浪不吭聲,悶悶地又倒一杯酒。
「說不出口嗎?」齊非猜測好友的心情。
溫行浪舉起酒杯的動作一滯。
「因為欺瞞她太多年了,一直裝成是個弱不禁風的主子,現在要說自己其實會武,簡直千難萬難——對吧?」齊非替好友說明理由。
溫行浪不置可否。
不否認,就是承認了。
齊非又咳兩聲,阻止自己嗤笑。「說到底,你會對『無名大俠』那麼吃味,其實是因為你很喜歡紅蓮,不希望她看上別的男人——對吧?」
不否認,就是承認嘍?
齊非再次確定自己的猜測,嘴角噙起調侃,他主動提壺,替兩人各斟一杯酒。「別悶了!我陪你喝,一醉解千愁!」
說罷,他豪邁地乾杯,溫行浪卻不動,握著酒杯發愣。
齊非也不催促,耐心地等好友想透問題。過了好片刻,溫行浪才徐徐發話。
「就算我喜歡她,又如何?」他乾澀地低語。「師父已經挑明說了,我護得了她一時,護不了她一世,若是我堅持不聽師父的話,她隨時會有性命危險。」
「所以呢?」齊非挑眉,約莫猜到了好友的想法。「你決定出賣自己,去娶那個月姬?」
溫行浪自嘲地苦笑。「我如何能不娶?」
「你真的要娶?」齊非擰眉。「那天干劍呢?你打算去爭了?你爹跟兩個哥哥會怎麼想?」
「我爹倒不是問題,他早隱約猜到我就是師父收的關門弟子,他其實也希望由我繼承天干劍。問題是我大哥二哥。」溫行浪意味深長地停頓。「他們若是知道我這個假想敵原來從不曾脫離戰場,一定會很火大。」
「也對,尤其是你二哥,性子那麼急躁暴烈,誰曉得他會做出什麼事?」
溫行浪搖首。「你錯了。」
「我錯了?」齊非一愣,轉念一想,驀地恍然大悟。「你是說真正難對付的是你大哥?」
「他才是心計深沉的那個人。」溫行浪苦笑。「這些年來他對我極是關心,一方面是希望我有機會能在爹面前替他說好話,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試探我是否真的毫無野心。」
齊非一震。「這麼說你以前中的毒……」
「我想是他下的。」溫行浪沉聲道。「自從我娘死後,爹一直覺得對我娘不住,對我也深感歉疚,或許是因為如此,我大哥擔心爹會決定將天干劍傳給我,才會防患於未然吧!」
「好陰毒的人!」齊非冷冽地評論。畢竟是同一個爹生的兄弟,竟可以如此用盡心機,實在可怕。
「我明明不想鬥爭,情勢卻由不得我。」溫行浪自嘲地冷哼。「也罷,既然他們要我鬥,我就鬥到底吧!」
「你打算怎麼做?」
溫行浪默然,半晌,方啞聲道:「我想請你替我照顧紅蓮。」
「我照顧紅蓮?」齊非愕然。「那你呢?」
溫行浪不語,轉過頭,若有所思地凝望窗外明月——
第七章
「爹,你這是什麼意思?!」
夜深人靜時分,溫亭的書房忽然響起一陣抗議。
原來是溫行風、行雲兩兄弟接獲父親召喚,來到書房,一聽他的宣佈,同時變瞼。
「你說師伯的關門弟子要來跟我們爭奪天干劍?師伯人在何方?他什麼時候收了弟子了?」
「師兄這幾年來雖然行蹤不定,但偶爾也會回朝陽門來——」
「他什麼時候回來過了?我們怎麼都不曉得?」溫行雲急躁地打斷父親的解釋。
「他雖是回來了,卻還是避不見面,你們當然見不著他了,連我也是偶然才見到他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