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說中一切,素妍羞愧得無地自容。
她從不想連累別人,也不想麻煩別人,可是,這十多年來,她不知道已經帶給伯父他們一家人多少困擾了。
「我知道了,我會自己撿的……我自己撿……」雙手扶住牆面,素妍淚眼濛濛,慢慢蹲下身子。
緊抿著浸淚的唇,她伸出纖長十指,在光潔滑亮的地板上慢慢摸索。
「你?」愕見白素妍像身處在黑暗中,全憑觸覺摸索的拾花動作,羅德·奧古曼酷顏驚詫。
摸到柔軟的花辦,自素妍淚眸一亮,雙膝跪地,朝花莖部位急切觸摸過去,而後一把抓起——
「威廉,你看,我撿到一朵了!」高揚手中花,她笑瞇淚眸。
「我幫你。」再也看不下去的威廉,氣得瞪羅德一眼,冒著可能會因為得罪大集團少東而被開除的危險,走上前想幫素妍撿向日葵。
「不要、不要!」驚仰蒼白雪顏,素妍朝威廉急搖手,就怕他的幫忙,會惹來羅德的怒罵與責備。
「我、我自己撿就可以了,真的!」
「好好好,我不幫你,你慢慢撿,別急、慢慢來。」威廉連忙後退。
「好,我慢慢撿。」淚顏一笑,她繼續摸著地板,撿著花。
剛剛她摘了二十朵的向日葵,現在手中有十二朵,那她只要再撿八朵就可以上樓回房間了。
撿回一朵又一朵的艷黃葵花,她凝淚黑瞳笑意閃動。
可,怔望她單純的喜悅笑顏,羅德·奧古曼藍眸幽沉。
再不知情,他,也懂了。
「你……」她不是有意連累別人,不是有意製造麻煩,不是故意去撞行李架,也不是故意撒落一地葵花,更不是故意要扳倒行李架,她只是——
「看不見。」
簡單的三字,教白素妍拾花的手,頓停於空中,笑顏僵凝。
「你的眼睛,根本就看不見。」
「我……」收回僵直的手,她想起身,想離開,但雙手緊捧著大束向日葵的她,才站起來了,又跌下。
像是感受不到瞬間跌落地的疼,她低下頭,動也不動地坐在原地。
她希望有人能幫她說句話,但,她等不到,她被四周竊竊私語的人群孤立,被逼著承認自己的殘缺。就像小時候一樣。
眨動沒有焦距的瞳,緩緩仰起蒼白雪顏,她望向他聲音來處。
「對,我的眼睛,根本就看不見。」當年那場意外車禍,不僅奪去她爸媽寶貴的生命,同時,也奪走她的視力。
「你!」想起自己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對她的惡劣態度,羅德臉色相當難看。
他以為她闖了禍,就想跑,但她不是,他錯怪了她,只是她根本不應該獨自一人在這裡!
「既然看不見,還跑出來做什麼?為什麼不待在房間裡?」萬一遇到危險,失明的她,能如何能反應自理。
「我……」被他一吼,素妍雙肩一顫。
「你就不能安分待在自己應該待的地方嗎?為什麼要四處亂跑,帶給別人麻煩?」
「我沒有帶給別人麻煩,我只是……只是出來走一走,我……」恐懼佔住她的心,染上她的眼。
他、他又生氣了!剛剛她不過是無意闖了禍,他就罵她,還凶她,那現在知道她是個什麼也看不見的瞎子,他還會給她好臉色看嗎?
不,他不會的,聽,他的口氣還是那麼凶,還是那麼不講理,都不聽她說話,就只會吼她。
他一定會在大家面前再給她難看,對,他一定會用更難聽的話罵她!這種人,她碰過太多了!
再也顧不了懷裡的向日葵,白素妍臉色驚惶,手腳直顫,急身站起,想搭電梯上樓,想盡速遠離一再罵她、凶她的羅德·奧古曼。
但是,在驚慌情況下,早已經分不清東西南北的她,不管是往哪個方向沖,總會撞到圍觀、看熱鬧,或想幫她卻又因為羅德難看臉色,而不敢為她挺身而出的飯店客人。
「你……你們……讓我走、讓我走啊!」被人群包圍住,無處可逃,白素妍駭瞠無神黑瞳,全身不由自主地顫抖。
「我不要在這裡,我要回房間,我……」紅著眼眶,她伸出不停抖顫的雙手,摸索前方,想為自己摸出一條路。
「真是可憐,長得這麼白淨清秀,竟然會看不見。」幾句同情響起。
「她的眼睛好漂亮,沒人說還真看不出來是個瞎子呢。」
「唉,怎會這樣呢?可惜了那張漂亮臉蛋。」
「哼,準是做了什麼壞事,看了什麼不該看的,才會變瞎子!」
聽著一句句來自四面八方的驚歎、惋惜、同情與刻薄,一幕幕小時候被同學、鄰居欺負的可怕記憶,教白素妍神情驚恐。
「我、我沒有做壞事,我要回房間……拜託……幫我……幫幫我……」
睜大毫無焦距的盈淚黑瞳,素妍唇齒顫抖,伸出微顫的手,哽著聲,祈求他人協助。
「你——」她的噙淚懇求,教羅德·奧古曼頓感不適。
步上前,他捉住她,想穩住她驚惶的心。
她就像是誤闖森林的小白兔,驚慌、恐懼,且楚楚可憐的模樣,教人為之心疼,就連他向來冷硬的心,也為之不忍。
「走吧,我送你上樓。」他沉聲道。
可,一聽到他的聲音,聞到他的氣息,素妍情緒頓而激動。
「不要碰我!走開、你走開!」她駭聲尖叫,掙脫他的手,驚步後退。
「你!」眼色一沉,羅德·奧古曼疾伸出大掌,緊鉗住她雪白手腕,緊繃酷寒容顏,拖著她一塊走。
「你不要抓我、不要碰我!你是壞人,你走開、走開!」
被擠出人群的威廉,一聽到白素妍的尖叫,急得想沖走入群,想把她拉出圍觀的人群。
但下一秒,剛剛還在人群裡哭叫、掙扎的素妍,已經被拖到人群外。「想回房間,就給我安靜!」
「不要,我不相信你!」他不會這麼好心幫她的!
「給我住口!」她的失控,教羅德表情更顯陰沉。
「你是壞人,我不要聽你的話,我不要住口,你是壞人!」掙脫不開他有力鉗制的白素妍,一身狼狽,髮絲散亂,神情慌亂。
「帶她上樓休息!」走出人群,他看見威廉與拿著白手杖聞聲趕來的安娜,即將她拖至兩人面前。
因此突發事件而漸漸吵雜的環境,與四周接近喧嘩的人聲,教原就因眼盲而缺乏安全感的白素妍。心驚惶。
「不要、不要碰我!放開我、你們快放開我!」
就像是已被逼至絕境,白素妍淚瞳一瞠,為保護自己,驟然舞爪攻擊緊抓她不放的羅德。
「放開我、我叫你放開我!」被一波波恐懼重重包圍,素妍慌到極點。為求脫身,她奮力掙扎。
霍地,她瞠瞪驚瞳,一低頭,一張口,發狠咬住扣住她手的大堂——
第三章
那天晚上發生的事,驚動撒皇飯店高層。一趕到現場,飯店
經理大驚失色,緊急派人將差點就被咬下一塊肉、血流不止的羅德·奧古曼送醫。
至於闖禍的白素妍,則被安娜送回房間,避免她再失控傷到其他客人。
眾飯店高層主管,相當擔心自素妍事件,會間接影響撒皇飯店與奧古曼集團向來友好的關係,不過,事情似乎沒他們想像的嚴重。
因為對白素妍的失控舉止,羅德·奧古曼並不追究,只要求他們要特別注意她,別再讓她一人落單。
而一結束在法蘭克福的工作,羅德·奧古曼即搭專機返回到柏林。
利用十多天時間,他不眠不休盡速處理完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
這天下午,他抽空參加財務部與海外事業部的聯合會議,聽取多項海外業務發展投資計劃。
長達兩小時的會議已結束,在座高層主管及專員,皆放鬆緊繃多時的神經,閒聊起海外股市。
「真沒想到約特公司今天的股價,又是跌停板。」
「誰讓他們暗中操盤,想收購我們在美洲的分公司?哼,我看再過一陣子,沙特公司就可以宣佈破產了。」
「得罪我們執行長,就活該他們倒大楣……」
身穿名家設計西服,羅德·奧古曼坐於角落位置,翻閱一頁頁海外投資獲利數據報表。
他想專心工作,但是長時間工作,又未有充足的睡眠,羅德明顯感覺自己最近的精神變得很差,而且還經常分心想起遠在法蘭克福的她。
他實在不應該再把時間浪費在白素妍身上,但是他好奇她的親人,為什麼會把失明的她送到德國旅遊,而後,又把她丟在飯店裡不聞不問。
為解開心中疑問,在回到柏林後,他立即派人調查她的資料。
調查報告在最短的時間裡,送到他面前。原來,白素妍的父親與兄長白茂詮,是同父異母的兄弟,雖然自家老爺生前就已經把名下財產平均分配給兩人,但兩人發展卻大為不同!
十年過去,白素妍的父親,成立白氏企業公司,而白茂詮則因為投資失利,輸掉手中所有財富,長久以來,一家三口全靠白素妍父親的援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