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今晚我們就吃這些酒釀燒肉就好了。」她貢獻出剛剛進膳房拿來的下酒菜。
現在,她認為這足以勝任為今夜的「主菜」了。
她連一口也沒喝到,居然會制止他?
「擔心我會喝完你所有的酒?」
「不是,我是不喜歡見人用這種粗魯的喝法喝酒。」頓了頓,冉纓又小小聲地補了一句:「當然,我是也怕你喝完沒錯……」
如果他也醉了,那明日該怎麼開工?
這女人!
孟少陵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如果你帶著故意想喝醉的心情,那麼我絕對會阻止你。」冉纓沒有退卻,將筷子交到他手裡,不讓他喝的意思堅定。
看看手中的筷子,他的眼底有著不以為然。
冉纓倒是不介意,逕自夾了一塊酒釀燒肉放進口中,然後毫不遲疑地開口讚美。
「唔……好吃!這豬肉質地細緻,卻又不失嚼勁,森叔家做的酒釀也是一絕啊!」
雖然是她自己做的,但她從頭到尾沒有將功勞歸給自己,而是把好吃的原因歸功在食材和其它人努力上。
於是,孟少陵也忍不住夾了一塊,放進口中。
隨著這陣子吃過她做的不少料理,他的想法漸漸改變了。
那不是家鄉的味道,不是令人懷念的味道,而是「她」的味道。
「你做了惡夢嗎?」她天外飛來一筆的問。
舉著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中,孟少陵一時間不知該做何反應。
她不過從他喝酒的方式就看穿他粉飾過的平和面容?
他恢復了平時的淺笑。「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就是因為每天擔心隔天早上會有個醒不過來的老闆,才令我惡夢連連。」
「咦?所以我是你做惡夢的原因?」是嗎?是她關係?
孟少陵沒答腔,只是靜靜地吃著酒釀燒肉。
冉纓也吃了幾口,才緩緩道:「其實我認為借酒澆愁是最糟糕的,不但不能解心頭的憂愁,心情反而會更不好,而且隔天還會有宿醉的問題。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每個人喝酒都是因為開心。」
「沒有原來也可以喝,硬要找個原因喝也可以,總之,就是不要是帶著糟糕的心情喝。因為默林很漂亮想喝,因為月亮太美想喝,因為有朋友遠道而來想喝,因為慶祝什麼事情而喝,這些理由都比你的強太多了!」
因為默林或月亮漂亮這樣的理由比他的強?
在他看來那些才是最不要緊的事吧。
他是為了深愛的那個女人在煩惱,為了得不到她卻又愛著她而煩惱,用這樣的理由難道不能賞他一杯酒?
雖然,他沒辦法告訴她。
是的,即便是她,他也無法說出口。
憤怒、暴躁、沮喪、灰心……想尋找個想令他放鬆的念頭越來越強烈,但是他說不出口,所以只能停滯不前。
冉纓發現他放下筷子,和突如其來的沉默不語。
啊,都是她在講,他是不是覺得她很煩?
「那麼你有話要跟我聊?」她突然在意起他的想法,忙不迭的問。
還有話要聊……嗎?
「不,沒事了」
孟少陵垂眸,將眼底的陰鬱給斂下。
今日是採買年貨的日子。
再過三日就是新年,故里由今日開始不對外營業,直到年初五後。
孟少陵捲起衣袖,在雪地裡拉著板車。
他從來不曾拉過板車。
或者說他生活的環境,絕對不需要由他「親自」來拖拉板車,況且板車這種東西應該是由驢子或馬來拖的吧。
「為什麼不買馬?」他邊拉邊恨恨地問。
「咦?可是讓馬兒拖板車,不覺得牠們很可以嗎……」冉纓咬著指甲,很直接地說。
馬兒可憐他就不可憐了?
「而且……」
「夠了!」孟少陵制止她繼續說下去。
他沒把握自己聽完後還能讓她坐在板車上,而不是把她扔在雪地裡,一去不回。
唔,看來他又生氣了。
早習慣他在自己面前的壞脾氣,冉纓聳聳肩,不當一回事,目光瞥見前方的城鎮,她開心地在板車上又叫又跳。
「太阿,就快到了!」
「不准跳!」孟少陵怒吼。
冉纓急急地停下過於雀躍的跳躍,忙道:「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她哪件事是故意的?
「坐好。」他像在命令狗兒一般下令。
冉纓不在意,他一個指令,她一個動作。
「嗯哼。」孟少陵不甚滿意,但可以接受。
好吧,誰教他是故里的掌櫃,而她只是一個弱女子。
所以當她要求他一起外出採買食材的時候,他總不能拒絕,看這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小女人自己拖板車吧!
是的,只是因為這樣。
即使在心裡,他仍不肯承認是因為面對她懇求的小臉,自己突然一句拒絕的話也說不出的關係。
到底是從何時起他變得對她悉聽尊便?而且替她做的事越來越多,更可怕的是,那都是出於不自覺的「主動」,她從沒要求,他卻因為相處在一起久了,學會、習慣那些「習慣」。
或許那都是他想對那女人做的事,但從未有機會做,所以私自在她身上投射上那女人的影子……沒錯,就像對待花雁行那樣。
把他得不到的憤怒,發洩在花雁行身上。雖然現在看似風平浪靜,但是不是有一天他也會像對待花雁行那樣對待她?
該死!他不想!
不能再靠近她了……
「你……」
「快過年了呢!」冉纓沒聽見他甫開口的話,想到什麼便脫口而出,而且音量還蓋過他的。
過年啊……不知不覺間,他在這裡也停留超過個把月,眼看年關將近,他是不是該離開了?
不過掐指一算,也只剩下三日,如果要走的話,現在不啻是最好的機會嗎?趁著進入城鎮,在人群多的地方悄悄離開,不需要告別,更不需要話別,沒有眼淚……
對,他有預感這個小女人面對離別的場面肯定會落淚,雖然不告而別她也會哭,至少是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那樣多少會減低一些罪惡感。
嗯?罪惡感?
他對她會感到罪惡……感嗎?
「太阿有想要什麼嗎?新年賀禮。」
冉纓的聲音將他由思緒中抽離。
聽她的話就知道,她壓根沒想過他會離開。
「什麼都可以喔,算是你替我分擔掌櫃之職的報答。」
報答?
對了,倘若是在平常,他怎麼可能平白無故做這種沒有薪餉的白工,但是……他停留了這麼久也是不爭的事實。
「不用……」
「乾脆就買個壺給你好了。」冉纓自顧自地說著,根本沒打算採納他的意見。
「我說了不用。」或許等等他就要離開了。
永遠離開。
「你不喜歡壺嗎?」也是,要作為報答的話,送壺好像是要他繼續工作,而非報答。「要不……送……」
冉纓語氣猶豫,眼角餘光瞄見一個吸引她目光的攤販,香氣四溢的味道引誘著她的味蕾和涎唾。
「欸,是豆腐腦耶……」她立刻轉移了話題。
撤回稍早所認為的,這女人果然太隨興了,一定不可能會哭。
想是這麼想,孟少陵還是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啊……好想吃豆腐腦,可惜忘了帶那個……」冉纓含著指頭,盯著漸漸消失在視線中的豆腐腦攤販,完全忘了之前在說的事情。
「哪個?」孟少陵沒有停下來,卻不忘問。
「就是那個啊!」冉纓從板車上跳起,身軀向前拍了拍他的肩,待他回過頭後,逸出竊笑,用手圈出杯子的形狀,舉了舉。
原來是酒啊。
孟少陵立刻瞭解她的意思。
「除了喝酒以外,你還會什麼?」話一出口,他便知道自己只是在發牢騷。
她會的東西遠遠比他還多。
烹煮、捏陶、對食材的瞭解、對人心的瞭解,出自真心的替別人著想,還有謙虛……真正的虛懷若谷。
「嗯!是啊!我懂得很少,所以才需要你們的存在。」孰料,她很乾脆的承認了,而且更直接的承認需要他們。
她明明不是他說的那樣的。
「夠了……」別說了,他不想聽那些。
或許就因為他知道事實,所以才不想聽她對自己的評判,那會讓他這個總是假裝著謙虛面具,在心裡嘲笑別人的不濟之人感到汗顏。
「嗯?」好不容易把注意力從豆腐腦攤販拉回來的冉纓還是沒聽清楚他的話。
頓了頓,他搖搖頭,「不,沒事。」
他是怎麼了?差點就要把心中無處宣洩的不滿給爆發出來,而且對像還是她。
「嗯……」冉纓若有所思地注視著他的側臉,水亮的眸子裡似乎閃動著什麼光芒。
孟少陵沒瞧見,繼續拖著板車向前,漸漸進入攤販聚集的街道,人群聚集的地方。
「是阿纓小姐!」有人發現了冉纓的到來,高聲吆喝著。
「啊,阿纓小姐是來採買年貨的吧。」
「嗯,現在買不知道會不會太晚?」冉纓回以笑容。
年關將近,家家戶戶都在趕辦年貨,故里因為做生意的關第,一直拖到現在才來買年貨,也好在他們是食堂,平時就有採買食材的需要,才不致落到捉襟見肘的窘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