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笑催促的模樣使她感到溫暖,依言進屋,耳畔聽到音響放著音樂,直覺以為是練舞用的樂曲,旋即發現不是,因為她聽到熟悉的輕快旋律,還有歌手正輕輕唱著:永遠別對一隻鱷魚微笑……
「小飛俠的卡通原聲帶?」
他掀眉。「你聽過?」
豈止!熟得有幾首歌都會背了。她微笑,低頭見到地上擺著一塊遊戲版圖,不禁一怔。「你在玩大富翁?」跟誰?她好奇張望,沒看到其他人哪。
他走回遊戲邊坐下,為她解惑:「自己跟自己玩,可以沉澱思緒。」
還有這種玩法的?她失笑。「聽起來怪可憐的。」
他嘴角微揚。「不如你陪我玩好了。」
「好啊。」她也席地坐下。
「你心地這麼好,我會讓著你一點。」
「不行。」她眼裡閃著挑釁的光芒。「贏得太容易的遊戲多沒意思。」
他斜睨她,佯怒。「太傲慢了!我改變主意了,得好好教訓你一下才行?」
狠話撂下了,誰知遊戲開始後,他接連撞衰,被迫破財消災,入不敷出,眼看就要破產。
玩到一半,她喊暫停去上廁所,回來時,眼尖地發現局面似乎略有不同,疑惑地憑著記憶仔細勘查,驚訝地覺察:「為什麼你多了一棟旅館?」
還沒得到回答,鈴鈴鈴……電話鈴響,他上前接聽。
她隱約聽到他說:「明天早上?什麼時候?嗯……晚點再告訴你行不行。」
等他掛斷電話,她問道:「有公事嗎?」
「沒事。是小虎問,明早能不能來特訓。」
什麼?「小虎要……特訓?」
他笑瞥她一眼。「這麼驚訝?」
「有一點。」印象中,平時排練,小虎最沒幹勁,老是第一個嚷著要休息,私下竟會要求特訓?一個想法倏然躍入腦海。「是不是因為驢子快回來了?」
換人驚訝,他挑眉瞧她,眼底蘊笑。「明察秋毫。」
「只是聽其他人說過,小虎在驢子面前最愛現……他們是男女朋友嗎?」衝口問出,馬上覺得不對,那應該是……
「還要再低階一點。」索性為她解惑:「是互相喜歡。」
咦?「可是,小虎說,驢子是好朋友,而且還會去聯誼。」
「就是有這種笨蛋。長這麼大,還連自己的心情都搞不清楚。」他搖頭笑道,回來坐下,抓起骰子遞給她。「好了,我們繼續。該你走了。」
「慢著……」她一手支著下巴瞧他,一手指指地圖上不該存在的建築,質問道:「你偷蓋了一棟旅館,對不對?」別以為她忘了。
「什麼?沒這種事。」臉不紅、氣不喘。
裝蒜!不敢相信他也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面,她睜圓眼,笑意直往上衝。「算了,快拿一千塊來賄賂我,我可以假裝沒看到。」
「那怎麼可以!行賄是犯法的。」居然還一臉不苟同地譴責。
「違建也是犯法的。」她作勢要動手拆毀。
他截住她的手,凜然道:「做人要厚道點,凡事留點後路給別人。」
竟然跟她扯起人生大道理來了,他就這麼不想輸嗎?她強忍笑意,正色道:「好吧,我可以給你一條後路,那你打算拿什麼當過路費?」
他一手抵著下顎,狀似沉思。「這樣吧,晚餐請你吃披薩。」說完,他站起來,再次走到電話邊,拿起無線電話,回頭問她:「想吃什麼口味?」
「嗯……洋蔥披薩,除了洋蔥,什麼都沒有的那種。」
「……算了。」他面無表情地放下電話,回到原地坐下,拿起一張千元面額的假鈔遞給她。「我改變主意了,拿去。」
「哈……」她再忍不住地爆笑出來,望著他的臉,不曉得是不是笑得太厲害,心跳也跟著快了,撲通撲通很亢奮。
他看著她大笑,也打從心底感到愉悅,想不到逗她開心是比玩大富翁更棒的娛樂,只見她笑瞇了眼,一手掩著嘴,使聲音微悶,他突然有股奇怪的衝動,想拉開那隻小氣的手,好將那可愛的笑聲聽得更清楚些。
愉快中,不知不覺,CD播完一遍,重又唱起:永遠別對一隻鱷魚微笑……
「笑了會怎樣?」
不期然想起,那一次,她在電話中這樣問。
這一刻,明晃晃燈光下,她的笑容特別亮眼;忽然間,好像有個壞東西,偷偷摸摸地伸出舌頭,在誰的心坎上舔了一下,熱熱的,癢癢的……
***
事後回想起那天的事,丁薇霓依然感到神奇不已。
他像個魔法師,輕輕一彈手指,所有不快和沮喪就煙消雲散。
那到底是什麼法術,總能讓她這麼開心?她享受這份快樂,又不免困惑。
然而他們之間,也不是永遠都這麼和樂融融的。
這天,將近晚餐時間,她帶來令人消化不良的消息,引燃火花。
「不是已經定裝,為什麼臨時又要變動?」審視手上經過修改的設計圖,聶鳴鋒眉頭微微一皺,再看向面前的人,見她一臉躍躍欲試。
「這不是大變動,只是細節上的修改,不會造成大影響的。我知道現在提出是晚了點,但是……創意是隨觸即發的,它現在才來敲我的門……我不是故意要找麻煩。」她誠懇解釋,希望他可以理解。
「問題是,別人不見得能配合你的隨觸即發。」他面無表情。「這件案子,是要你按照原本的設計做出一樣的衣服,現在的成品很好,不用做多餘的事。」
……意思是她畫蛇添足嗎?她微惱抿唇。「既然都花錢重做了,趁機補強一下不是很好?圖書再版也會修飾原先的內容啊。」
他抱臂睨她,模樣看來不甚友善。「你的意見不少。」
「因為我是服裝設計師,不是裁縫,經過我的手做出來的,就是我的作品,我希望盡善盡美……」她試著據理力爭。「團長你應該可以理解我的想法。」
「你有這個心很好,但是……」他凜容道:「不行。」斬釘截鐵。
不行?!「為什麼……不行?」
「你的構想不錯,但改了會不會更好是未知數,時間緊迫,不必冒險。」他嚴肅道。「況且你自己不也知道,現在提出太晚了……別不按規矩來。」
「時間不是問題,我後天——不,我明天就能趕出來給你!」她急切道。
他不置可否,臉上卻擺明寫著:到此為止,沒得商量。
她氣悶瞪眼,與他對峙,明白他有他的道理,但她實在是……很不甘心!「你這個人……怎麼……怎麼只許自己龜毛!」忍不住脫口低喊。
他板著臉,表情威嚴,沒有軟化,內心卻忍不住被這話勾起了笑意,看著她因激動而有些發紅的臉,不由得有點想逗她。有時面對她,他的童心會反常的旺盛,這奇特心態連他自己也沒發覺。
「因為我是團長,有特權。」
……別火!要冷靜,要言之有理,才能讓他信服。吸一口氣,她認真道:「團長,我不是在無理取鬧。這次演出,場地小,觀眾席相對也小,舞台可以看得清楚,細節上考究,觀眾也可以感到我們的用心,這有什麼不好?」
見她眼神堅毅,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他好氣又好笑。
「相信我,改了真的會比較好,來得及的。」她不死心地繼續遊說。
耳中聽著她的極力說服,眼裡看著她嘴巴一張一合,有那麼一瞬間,他有種奇異感受,好像被那張頑固的小嘴輕輕巧巧地,叼住了心。
「我希望盡善盡美……團長你應該可以理解我的想法。」
思及她方纔的話,他蹙眉質疑自己,內心這股動搖是怎麼回事?然後他無奈歎息,承認輸給這句話。
這女孩真夠執拗的,竟一再打破他的原則,嚴重影響他!
「好了。就照你想要的試試,明天交件。」
咦?她怔了怔,大喜過望,但很快發現他神色漠然,愛理不理的樣子,她靜默幾秒,小心翼翼地問:「你生氣了?」
「對。」嚴厲的眸光射向她。「你逼得我妥協。」
感到他當真動怒,她不禁微僵,沒想過自己的堅持會激怒他。
他雙手環胸,冷淡道:「現在還來得及打消念頭。」
絕對不要。她可是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的,雖然不想見他生氣,但是……
「明天看到成品,你就不會氣了。」她抬頭挺胸,眼神堅定不移,信誓旦旦道:「我保證。」
聞言,他露出有點怪異的表情,下一秒,大笑出聲。
什麼……怎麼了?她錯愕瞧他,跟不上他的情緒反應。
他止笑,瞄眼壁鐘,晚上六點半。「好了,設計師小姐,先一起去吃飯吧。」
她一愣。他……是在說反話嗎?「不……我還是回去趕工好了。」
「要是趕不及,後天早上我去找你拿。」知道她這一回去,肯定會廢寢忘食地自虐趕工,他決定寬限。「人是鐵,飯是鋼,別說這麼多,走了。」
被他喜怒無常的表現搞糊塗了,她忍不住狐疑:「你是不是有雙重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