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再喝了。」他眉頭一皺,閃電般伸手抄回那碗酒。
「再一口就好。」她粉嫩的小圓臉被酒意烘托得嬌艷欲滴,有些口齒不清地央求道:「一口嘛,就一口,不然半口?三分之二口?二又二分之一口?」
「你醉了。」他歎了一口氣。
萬萬沒想到她酒量如此之差,不過半碗白乾就立刻見效。
「我才沒醉,我誰啊,我喜鵲耶……」她一拍胸口,無比光榮地炫耀了起來。
「想當年我啊……算了,總之一句話,嗝!真是龍困淺灘遭蝦戲……嗚嗚嗚……」
還真醉傻了。
「起來,爺送你回去。」他伸手要扶她。
「我不回去……」她突然一把揪住了他胸前衣襟,淚汪汪地望著他,「忠牛,我們回不去了,對不對?」
誰又是忠牛了?
他再度抑下歎氣的衝動,早知如此,方才就不該跟她嘔氣……咦?
范雷霆有一瞬的驚疑不定,他剛剛是在跟她嘔氣嗎?可是又為了什麼嘔的氣?
「為……嗝!什麼你要耍我咧?」一股酒氣上湧,迷迷濛濛間,喜鵲依稀又認出他是誰了,喃喃埋怨道:「明明那個美人兒小姐就是喜歡你,你還騙我說沒有對象,還……還要我跑斷了兩隻腳四處幫你找,你、你當我喜鵲好欺負啊?」
他想笑,又有些沒好氣,「誰說爺有對象了?相府千金又干爺什麼事?」
范雷霆終於想起自己剛剛在不高興什麼了。
瞧她在宮中那副迫不及待想將他一腳踹進相府千金懷裡的慇勤樣,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還說沒有!」她玉蔥似的手指都快戳到他鼻子上了,憤慨不已地道:「人家漂亮溫柔有氣質,出身又好……嗝!又哪一點配不上你了?」
「她漂亮溫柔有氣質出身好跟爺又有什麼狗屁關係」范雷霆火冒二一丈吼道,見她瑟縮成一團的模樣,無奈地歎了口氣,不禁放緩了聲音。「況且身為皇上近身精兵統領,不可與朝中各方勢力結交、聯姻,此乃大忌,也是鐵律。」
他也不知道為何跟她解釋這些,可心裡就是不想她誤會自己。
喜鵲眨著水亮的眼兒望著他,酒意蒸騰下,好似有些聽明白了,又好似沒有。
「難怪那些王公貴族的庚帖你看也不看……難怪啊……」
「不說了。」他搖搖頭。「爺送你回家歇著。」
看著她醉得東倒西歪的樣子,他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不顧她口齒含糊的抗議,打橫將她攔腰抱了起來。
一出酒樓,已是月上柳梢時分,喜鵲被春夜涼風一吹,不由打了個機伶,偎入那火爐似的溫暖強壯懷裡。「冷……」
范雷霆眼神浮現一抹溫柔,胸口泛過了陣陣陌生奇異的暖流,一雙鐵臂不禁將她環擁得更緊了。
這麼小,這麼輕的一個小人兒,究竟哪來那麼多旺盛精力哇啦哇啦追著他跑?
「……今天有月亮嗎?」懷裡酒意濃重、睡意朦朧的小女人呢噥。
他抬頭望著天際一輪明月,微微一笑。「有。」
「嫦娥仙子也不知在不在家……」她迷濛地抬起眼,臉蛋浮現一抹悵然想念。
范雷霆當她醉言醉語糊塗了。「你倦了,閉上眼先睡一會兒,睜開眼就到家了。」
「那要會飛啊……」她圓圓眼兒籠罩著一層輕霧,眼角隱約淚光閃爍,「可是……喜鵲已經很久很久都不會飛了……」
「你想飛嗎?」他心微一揪疼,輕聲問著。
「嗯。」她點點頭,吸了吸鼻子,鼻音濃重地低聲道:「可是不行,飛不了了……」
「爺帶著你,爺說能飛就能飛。」堅定的承諾在她耳畔落下。
喜鵲紅著鼻頭,恍惚迷茫地望著他,下一瞬間,身子突然騰空,但聞耳際風聲簌簌如疾,她環緊了他的頸項,酒意消散了三分。
「我在飛……」她呆住了,不敢置信地又哭又笑。
「我又會飛了耶……」范雷霆抱著她,宛若大鵬鳥般掠過了高聳的屋瓦飛簷,在溫柔的春夜晚風中,只聞她清脆歡喜如銀鈴的笑聲。
在這一刻,他腦中閃過了一個念頭——
只要她開心,他完全不介意就這麼整夜都在京城上空飛來飛去。
這樣全然不似他平時風格的柔軟心緒,就這樣一直地蕩漾浮翩到第二天大清早一
喜鵲拖著因嚴重宿醉、半死不活的沉重腳步及恨不得剖成兩半的疼痛腦袋瓜,終於「龜爬」到總教頭軍府,見著他明顯透著一絲關懷之色的臉時,張嘴就忍不住呱啦呱啦地抱怨了起來。
「雷霆大人,你怎麼衝著小的傻笑咧……等等,大人別以為這樣小的就會忘記你昨兒個是怎麼戲耍我的,大人明明就有相府千金這樣百年不遇的好對象了,還故意挑三撿四的尋我這媒婆子開心,做人可要厚道些,像大人你這樣浪費民間資源是最不可取的行為了,您知道小的手頭上還有多少待銷的曠男怨女嗎?」
她沒發覺他的臉色逐漸地變黑了。
很好,一醉醒來之後就給爺全忘光光了是吧?
「來人,打桶井水叫她灌!」下一刻,范雷霆抓狂大暴走,「沒喝完不准出府!」
「大人饒命啊,小的下次再也不敢啦!」
第5章(1)
接下來的半個月,范雷霆完全不給好臉色,走到哪裡都是一副「最好皮繃緊點別惹爺發瘋」的火爆表情。
慌得喜鵲日日戰戰兢兢地百般討好,飯不敢多吃一口,話也不敢多說一句,乖乖跟在他身邊當個沒嘴葫蘆地只管做記錄。
就這樣過了半個月,他心情依然沒有轉好的趨勢,惹得喜鵲每天都提心吊膽,唯恐被他炒了這份貼身長隨的工作。
可饒是前一天才吼得她抱頭鼠竄,第二天早上時辰一到,只要她稍稍晚起,自家寢房外就會出現總教頭軍府的某個護衛敲她窗戶,「喜姑娘,頭兒說你若誤了他應卯的時辰,就讓你提頭來見。」
嚇得喜鵲立刻自床上跳起來,好幾次因為這樣一頭撞在床架上,還害窗外的護衛誤以為她要自盡以謝天下。
「噯噯噯,這雷霆大人肯定是慾求不滿,給憋的。」
這天早上,喜鵲哀怨地揉著紅腫的額頭,忍不住嘀咕道,「不行,我得積極點把這幾日配好的對象呈報上去,先讓他挑上一挑,說不準這其中某一個就是他的金玉良緣——再不濟給他消消氣也好哇。」
於是乎,在晌午用飯休息的當兒,她隨手抓了顆饅頭就到軍帳裡,在看見寒兵和鐵戢又像影子似的守在范雷霆身邊時,彎彎眉兒不禁緊皺了起來。
「又幹嘛呢?」范雷霆邊用飯邊看訓練成果評核冊,一抬眼就瞥見她打結的眉頭。
「雷霆大人,小的有要事相商。」喜鵲陪笑地搓著手,圓圓眼兒不忘衝著寒兵和鐵戢頻使眼色。「是『很重要』的事。」
可惜他倆像左右門神似的,假裝視而不見。
嘖,怎麼這麼不配合啊?
「噗嘶!噗嘶!」她拚命暗示他們非禮勿聽,眼睛都快抽筋了,偏偏這兩人好像故意同她打擂台,硬是寸步不動,甚至站得更挺了。
喜鵲正急著,可范雷霆一見她對自己的副將那副「眉來眼去」的曖昧樣,胸口又是一陣窒氣難當。
好你個媒婆子,眼裡還有他這個爺在嗎?
他冷冷挑眉,「不說你現在就可以走人了。」
喜鵲倒抽了一口涼氣,「雷霆大人,小的可是一片丹心為主,此情唯天可表,大人怎能還沒過河就拆了橋呢?」
他聞言嘴角抖動了一瞬,忽然記起自己仍在不爽中,不給好臉色地道:「還貧嘴,爺是你可以胡話瞎混的嗎?」
「冤枉啊大人!」她一邊喊冤,一邊狠狠瞪了他身後那兩尊肩頭可疑地顫動著、明顯在幸災樂禍的「門神」一眼,在勉強收回眼刀後,一臉極度苦情地望著范雷霆,「小的只是想要跟大人商量一下你的婚事對象,不想現場有『不相干的路人』罷了。」
路人甲和路人乙相覷一眼,彼此都有些火大——頭兒的事就是他們的事,誰說不相干了?
可是頭兒在,他們誰也沒敢冒然抗議。
范雷霆則是在聽到她說了寒兵和鐵戢乃是「不相干的路人」之後,心下一樂。
嗯,這話聽來還算順耳。不過——
他清了清喉嚨,裝作渾不在意地淡淡問:「你們三個有什麼嫌隙不成?」不問還好,他一問,喜鵲憋著的一口氣湧了上來,本想告狀,還是強自忍住了。
誰會知道這兩傢伙皮相長得好,可性情卻是那麼討人厭哪?
前兩天她也不過是旁敲側擊一下兩位副統領娶親了沒,誰知道他們兩個竟然連同她打聲官腔都懶,直接就冷冷甩了一句:「有頭兒那樣的前車之監,換作是你,你敢嗎?」
是怎樣?不過是失誤了那麼一兩次、兩三次,誰都可以來打落水狗了不是?
范雷霆察覺到他們三人之間瞪來瞪去,已明顯升化成劍拔弩張的緊繃火爆狀態,突然有點想笑……是小孩子吵架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