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她吃得歡的滿足小臉,范雷霆心下也頗為歡喜。「待會吃飽,隨爺入內苑巡檢。」他頓了頓,有些嚴肅地叮嚀,「內苑乃後宮妃嬪之所,記著謹言慎行。」
油膩膩小嘴還咬著雞腿,但她聞言忙不迭點頭。「唔,小的知道,小的不是那等沒見過世面之人,不會給爺闖禍的。」
想她當年好歹也是玉帝大人跟前的信鳥,見慣了大場面,安啦!
「明白就好。」他眼神一柔,「吃吧。」
進入內苑,喜鵲很老實地站在距離皇帝上書房一丈外的崗哨裡,默默等待著他晉見完皇上歸來。
所有御林禁衛軍都知道頭兒身邊多了一個貼身小廝,人人都好奇得要命,卻誰也不敢多嘴問一句內幕。
可以確信的一點是——這位喜子絕絕對對是頭兒罩的。
見她佇立在崗哨內,目光頻頻望向上書房,一名禁衛軍想了想,斟了一碗茶遞上前去。
「喝茶嗎?」
「謝謝。」喜鵲朝他感激一笑,突然眼睛一亮。「敢問大哥怎麼稱呼?」
那名禁衛軍被她熱烈的目光盯得渾身發毛。「趙、趙冬。」
「原來是趙大哥。」她笑彎了一雙眼,慇勤地問:「不知趙大哥娶親了沒有?」
「還、還沒。」趙冬下意識後退一步。
「哎呀!那太好了,我們真是有緣哪!」她高興得險些打翻了手上茶碗,索性先擱一旁,熱切地牽起趙冬的手。「正所謂揀日不如撞日,今兒趙大哥幾時下工?家住何處?有沒有空和姑娘家喝杯茶?交個朋友?認識認識?」「這這這……」趙冬慌得努力想抽回手。
「不要害羞嘛,是謂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啊啊啊——」她的身子突然被人拎了起來,熱情笑容全成了驚聲尖叫。
喜鵲一回頭,但見范雷霆臉色鐵青地瞪著她,大手牢牢抓著她的後頸衣領。
「爺要你在這兒候著,不是讓你招蜂引蝶的。」他咬牙切齒的擠出話,額上青筋直冒。
她吞了口口水,還未開口,一旁的趙冬慌忙擺手以示清白。
「頭兒,不是我不是我……」
范雷霆冷冷瞥了他一眼。「你——」
趙冬霎時冷汗狂飆。
「不是他的錯!」喜鵲雖然也很怕,但不希望連累旁人,圓圓眼兒裡滿是懇求。「是我自己一頭熱想幫他介紹姑娘,他什麼都沒說,都是我逼他的,大人你別怪他好不好?好不好嘛?」
說到後頭,甜甜嗓音不自禁拉長了,范雷霆古銅色臉龐浮現一縷異樣的微紅,胸膛灼燒的悶氣頓時平撫了不少。
「以後再敢動手動腳試試!」他哼了一聲,面色稍霽,輕輕將她放回地面。「要走了嗎?」
「小的能跟趙大哥要個聯絡方式嗎?」她的話在他殺氣陡現的目光下,越來越小聲。「小的也知道利用上工時段兼差是不太好,可是難得有這個機會……」
他瞪著她,半晌後突然一聲吼:「趙冬!」
「屬下在。」趙冬單膝跪下,握拳在胸口行儀。「頭兒有令,上刀山下油鍋,在所不辭!」
「把生辰八字給喜子,她幾時安排好,你就幾時去相親。」
「……屬下遵命。」
喜鵲滿眼儘是崇拜,歡喜的笑容都快咧到耳朵邊了,「雷霆大人真是蓋世英雄——」
范雷霆有一絲尷尬,板起臉孔狠狠瞪了她一眼。「下不為例。」
「什麼?」她的笑臉瞬間垮了下來。
剛剛有那麼一剎那,她還以為自己的任務終於可以輕鬆完成了說。
他手下有十萬禁衛軍,只要一聲令下,隨隨便便都可以湊成最後那十對姻緣的嘛!
「爺的事都沒辦妥一還好意思囉哩叭唆?」彷彿看穿了她心下暗暗打好的算盤,他冷冷哼道。
「那如果小的把大人的婚事辦妥了,您是不是就可以——」
「看心情。」
「那小的幫大人槌槌背可好?捏捏腿也行啊,再不陪你摸個八圈也行哪——」她那張圓臉滿滿都是諂媚。
范雷霆不理會她,自顧自大步而行,任身後那個哈腰陪笑討好的小人兒屁顛屁顛地追著,看得禁衛軍們眼都直了。
這這這……這是他們高大威猛、鐵血剽悍、沉默寡言的頭兒嗎?
行經御花園時,喜鵲在後頭追得氣喘吁吁,又不敢大聲嚷嚷,只得拚命努力邁動小短腿,試圖跟上那高大魁梧的大老爺。
就在此時,范雷霆腳步倏停,害後頭的喜鵲一個煞不住勢子,朝那堅硬的鐵背撞了上去。
「噢。」她摀住痛得飆淚的鼻子,本想抗議,卻發現有別人在。
那是一名高貴典雅的盛裝女子,雲鬢柳眉芙蓉面,飛燕髻上綴著瑩亮珍珠和翡翠絡子,雪白額際貼著小小花鈿,絛紅色宮裳飄逸生姿,正對著范雷霆吟吟笑著。
兩旁還有兩名侍女隨行,侍女們見了范雷霆忙欠身一福。
「奴婢給大人請安。」
范雷霆點點頭,神色淡然地朝盛裝女子抱拳行禮。「見過鳳華小姐。」
「許久未見,大人還是英姿颯爽如昔。」鳳華吐氣如蘭,婉轉好聽的嗓音帶著三分嬌羞。「今日鳳華得蒙太妃召見入宮請安,太妃說了,要鳳華不忙回相府,在御花園中好生逛逛,如若大人無旁事,不知可否相護鳳華到清荷池一遊?」
喜鵲睜大了滾圓的眼兒,萬分好奇地看著眼前這幕景象,忍不住伸指戳了戳他的背,對上他投來的納悶目光拚命擠眉弄眼。
噯噯噯,這個不錯耶。
范雷霆警告地瞪了她一眼,待抬眼望向鳳華時,已恢復面無表情。
「謝鳳華小姐盛情。在下尚有職務在身,恕先行告退。」
「大人請留步!」鳳華有些急了。
他神情漠然地回過頭,濃眉微挑,「鳳華小姐還有事吩咐嗎?」
「不,不是吩咐。」鳳華一張小臉漸漸紅了,輕聲細語道:「不知大人能否屏退左右?鳳華有話要說。」
給她說!聽她說!這是大好機會啊!
喜鵲死命對他又是揮手又是比畫,要不是礙於身份,早就抓住他的肩頭猛力搖晃了。
范雷霆回她一記足以凍得她渾身結冰的至寒眸光。「方纔聖上命在下巡視內宮守衛,在下不敢有所耽擱,請鳳華小姐見諒。」話畢,他大手一抓,把搞不清楚狀況的喜鵲拖了就走。
第4章(2)
憋了很久很久很久,直到終於出了宮的那一剎那,喜鵲再也忍不住大爆發了。
「雷霆大人,你壓根在耍我是吧?」
范雷霆沒有說話,只是莫測高深地瞥了寒兵和鐵戢一眼,他倆立刻識相地告退,一拍馬便跑了不見影兒。
「爺餓了。」他一夾馬腹,策馬往熱鬧大街上行去。
「喂,你——」她氣得牙癢癢,卻也只得跟了過去。
半盞茶辰光後。
在全京師最高貴的「一品酒樓」靜謐廂房裡,喜鵲氣呼呼地瞪著面前自顧大杯酒大塊肉的大男人。
是怎樣?別以為帶她來這家貴死人的高級酒樓吃飯,她就會吃人嘴軟地放他一馬!
「喂,你到底是吃飽了沒有?」
他豪邁地幹了一大碗熱辣帶勁的白干,痛快地吁了一口氣,對她的問話置若罔聞,繼續大快朵頤。
喜鵲看著他吃得像是狂風掃落葉,肚子也不爭氣地咕嚕嚕叫了起來,索性心一橫,抓起筷子就飛象過河地搶走了他面前的干燒蝦球,一口塞進嘴裡,下一刻,眼睛亮了起來。
「好——好——吃——喔!」她差點感動到涕淚縱橫,筷子迫不及待又往下一道菜夾去。
高級酒樓就是高級酒樓啊,想她平時為了賺幾兩媒人費鎮日奔波,哪捨得到這麼豪奢的館子吃飯,每每聽人說這一品酒樓裡的一百零八道菜樣樣皆是人間美味,她也就只有心嚮往之兼流口水的份。
真沒想到這位總教頭平時看起來簡樸,上酒樓點起菜來還挺大方的嘛!
滿滿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佳餚,有干燒蝦球、白灼干貝、五味鳳凰燴、油淋鴨、蔥柳魚,還有一籠又一籠的包子和燒賣,光看就令人食指大動,更何況吃進嘴裡的豐腴鮮美滋味,她差點連舌頭都吞下去了。
她嘴裡塞得滿滿,筷子還貪戀地戳了一顆炸肉丸,鼻子又嗅聞到了那一陣陣飄來的酒香,她囫圇吞棗地嚥下滿口菜,舔了舔唇瓣。「那個好喝嗎?」「嗯。」他難得應了聲。
喜鵲衝動地奪過他斟滿的一大碗,學著他仰頭灌了大半,范雷霆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看著她快樂的表情登時苦成了一團,拚命吐舌猛握。「好辣好辣……」她嗆到淚花直冒。「咳咳咳……」
「女孩子家學人喝什麼酒?」他臉上閃過啼笑皆非之色,伸掌拍了拍她的背。「喝不慣也好。」
喜鵲只覺得酒全化作火焰自喉頭直直竄燒進了胃裡,可是不一會兒渾身暖烘烘暈陶陶了起來,她打了個小小的嗝,唇齒間儘是酒香四溢。
「還不錯耶……」她傻笑地望著那半碗清如水卻烈如刀的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