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青瑤將耳環收在腰袋裡。她用布巾包著熱騰騰的藥盅,一步步走得緩慢,視力也慢慢恢復。
一路經後院,她看見背對她的侍香揚著風,替爐火加熱,櫻唇一啟想喚她,誰知這時候侍香突然拿出小藥包,將黃色粉末倒進藥爐裡。
她一驚,倒退數步。
這才憶起前些日子在繡布上看到的劇毒,有段時間她曾暗中觀察其他質子有無異樣,後來沒人出現異狀,她才安下心,淡忘了這件事。
怎麼也沒想到那毒是下在她的藥中,施毒者還是她最信任的好朋友。
震驚不已的南青瑤悄然走開,不願相信眼前的景象,她寧可自欺是看錯了,那個下藥人不是她最貼心的侍女,不是她……
一隻手扶住差點跌倒的人兒。「小心點,要撞到柱子了,瞧你魂不守舍的,出了什麼事?」他大老遠就瞧見她失魂落魄的,步履有點不穩。
這才回神的南青瑤抬起頭,吶吶的看著他。「我……我……」
一時間百感交集,不知從何說起,她只知心很痛,喉間像梗著硬物,有些喘不過氣。
「先進屋裡再說,你的臉色發白……」似受了什麼驚嚇。
東方珩接過她手中的湯藥,一手攙扶她柔弱的身子。
「我的臉真的很白?」她問得好輕,幾乎是低如蚊納,眼中光芒盡失。
他伸手撫向她玉額。「你的病又犯了嗎?吃藥了沒?」
「藥……」她像是想起什麼,眼中驟地發出微光。「我把藥煎好了,你快趁熱喝。」
「好,你別心急,我這就把藥喝了。」他端起碗就口,也不怕燙地喝得滿摘不剩。
「你喝完了……」真好,他的傷很快就會痊癒了,而她的病……微亮的瑩光又賠了下去,多了不明的陰晦。
侍香為什麼在她的藥裡下毒?她真要地死嗎?
還有,是誰給的毒藥?她已經是有家歸不得的質子,誰還當她是眼中釘、肉中刺,非除之而後快不可,她能礙著誰的路?
面容清冷的南青瑤自以為夠冷靜了,歷經母喪、兄死,由尊貴的南烈國大公主淪為受制的質子,她都一一撐了過來,她以為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擊垮自己,但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感覺卻差點擊潰她千錘百鏈的心志。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究竟為什麼事煩心?」她有心事企圖。隱瞞,卻瞞不過他的眼。
「我……」她欲言又止。
東方珩溫柔地將她抱在懷裡,以指輕梳柔順青絲。「你我之間還有什麼不能直言,你是我認定的妻。」
「……」她幽然地望著他,一聲歎息逸出檀口。「如果被你非常親近的人背叛你,你會怎麼做。」
侍香一直是她小時最窩心的玩伴,成為質子後,每當夜裡想家睡不著時,也是她陪在身邊,說起南烈國的鄉野故事哄她睡覺。
侍香是她唯一的朋友,是她傾訴內心話的對象,許多不能向外人說的事也只有她知道,兩人一起度過很多艱難的時光。
光是這份患難之情,她就無法揭穿她,若不是侍香的陪伴,她可能早就死於日復一日的寂賓。
「那要看這人。是出自個人意願,或是受人脅迫,與我親近的人必定有深厚情誼,若是前者,我無法饒恕,他辜負的不只是我的信任,還有兩人多年的交情。」
「而後者,則要看他受人威脅的程度,找出背後的原因,能幫則幫,雖然彼此問的信賴出現裂痕,但只要肯用心修補,還是能重修舊好。」
這是東方珩的看法,一件事發生了,找出解決之道才是上策。
「若是有一天我在你茶水裡下毒,你會原諒我嗎?」她說著假設。
他一頓,目光深遠地凝望她飽含痛楚的雙眸。「你不會。」
「我說的是假使。」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人心肚皮,誰也不能預測。
「你愛我。」他信心滿滿的說,對她的愛意溢滿眼眶。
朱唇一咬,她含著便咽。「你把我的心掏光了,我還剩下什麼?」
「有,我把我的心放進你的胸口,你擁有我不悔的真心。」他,宣告著不渝的愛。
「珩,你……你讓我想落淚。」南青瑤動容地忍著淚意,不讓它流下。
「不許哭,歡喜的淚一滴也不准掉,我要你笑逐顏開,展番開懷。」她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罪,從今而後,他會好好疼寵她,不讓她再受一絲苦痛。
聽著霸道話語,她破涕而笑。「珩,不管將來會發生什麼事,請你相信我,我不會是你背後那支看不見的長劍。」
她寧願傷的是自己,也不願傷他。
「承認你是對我有倍的了吧!你這公主頑固得很,總是用禮教把我推開。」終於,他等到她的愛。
東方珩將她接得死緊,溫柔的眸心笑瞇成一條線。
「有情又如何,終究難比翼雙飛。」她和他之間不可能共結連。
聽她說著喪氣話,他好笑又心疼地輕擰她俏鼻。「信我一回,我不會教你失望。」
她笑得空洞。「成為質子的那一天,我已經忘了期待是什麼。」
沒人在等她回國,那座白牆砌成的牢籠裡,只有數不清的淒楚和滄桑,那些曾有的笑聲已被風吹遠,再也聽不到。
「瑤兒,不要灰心。」他執起她垂掛胸前的白玉。「還記得誰送你的嗎?他的承諾一直都在。」
「他?」南青瑤征然地盯視他大掌中的玉珮,有些迷惘。「我九歲那年落水,病了幾個月,一些事都記不得了。」
「咦!」她忘記了兩人的約定?
東方珩憂然明白她為何未持定情信物,前往皇宮尋人,不然他一定接她入宮,收在羽翼下呵護。
可惜相遇太晚,她平白受了不少苦頭,讓不肖官員欺凌了五年之久。他的出現是為贖罪,彌補她他這些年的忽略。
第7章(2)
「二皇子,你這手棋下得太溫吞了,若要成為人上人,要多點霸氣才行。」
身為翰林院官員,一身官袍未卻的曲瓊華大聲歎息,指拈黑子,吃掉白子,此局勝負已分,他卻眉頭緊夔,不想贏棋。
「探花郎棋藝精堪,我甘拜下風。」玩棋嘛!有趣就好,何必在乎輸贏。
「不是微臣棋藝精堪,而是你雄志未展,未能如大鷹展翅,翱翔天際。」他暗示著,也不悅那句「探花郎」的稱謂。
曲瓊華面容清俊,眼梢微勾,帶了幾分陰美,他有著過人的好文采,才智更勝文武百官,是朝廷不可多得的揀梁。
可是為人有些剛腹自用,並自視甚高,區區一個採花郎,他覺得屈就了,也不肯接受狀元郎司徒遙玉有他的好才情,他認為自己才是進上之首。
「呵……天太高,我怕摔著,腳踏實地才安穩。」他沒有雄心壯志,飛得高,也摔得慘,何必自找苦吃。
「二皇子何必妄自菲薄,有微臣在底下托著你,怎麼也摔不著你。」他可以是他的左右手,輔佐他手步青雲,一飛沖天。
「免了、免了,要是連你也壓扁了,我的罪過可就大了。」習於安逸的東方淘連連揮手,對他所提之事毫無興趣。
「二皇子該相信微臣的能力,如今朝中大臣都指望你來統御大局呀!」他極才鼓吹,不遺餘力地想將才德中上的二皇子推向上位。
他呵呵低笑,不以為然。「朝中大事有皇兄撐著,輪不到我出頭。」
可憐的皇兄為東浚國做牛做馬還不得歇息,他想想都覺得喘不過氣來,龍椅他坐不起呀!他沒有憂國憂民的可敬情操。
「但他若不在了呢?」曲瓊華語帶雙關,眼底閃過肅殺之色。
聞言,淡然的美意涼薄了。「曲探花,大逆不道的話我可不想再聽到,若有人膽敢對皇兄不利,我絕饒不了他。」
他不笨,豈會聽不出他言下之意,想借由他扶搖直上的官員不在少數,他得到多少好處,他們也跟著沾光,無不想盡辦法把他往上拱。
只是這些人把他想得太簡單,雖然論起才智,他是比不上文武雙全的大皇兄,可好歹是宮中長大的皇子,后妃間的爭寵他看得可多了,她們為得龍心所使的手段絕對比官場鬥爭還要醜陋。
「二皇子不曉得太子失蹤已久嗎?也許出了事,回不來了,你該為自身的將來預做打算。」他必須登上帝位,否則他永無出頭日。
「太子失蹤?」他思付一下,隨即展眉大笑。「皇兄是真龍轉世,吉人自有天相,他興致一起出去玩上幾天,不打緊的,該回來的時候自會回來。」
可惜不會有那麼一天。曲瓊華陰沉著臉,目光清冷。「置朝中大事於不顧,未盡兒臣之孝,令皇上憂心,二皇子不想取而代之?」
「沒你說得那麼嚴重,就是貪玩了些,我想皇兄自有分寸,擇日必歸。」取代皇兄?他想都沒想過。
「二皇子若有顧慮,微臣願意傾一己之力助你……」他不可能一輩子屈居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