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勾銀箔般的新月貼在天幕上,柔和朦朧的月輝,優雅地照著山林河谷,使一草一木染上甜蜜溫馨的詩情。
客棧房內,暈黃透過雕花窗欞流洩進房,一個小小的黑影在床上翻來覆去,似乎睡得極不安穩。
「等一下,不要走啊——」原本在睡夢中的穆詠喜,嘴裡突然爆出一句夢話,手臂筆直伸向空中,像是要挽留什麼。
被自己猛然的動作驚醒,她雙眼圓睜,看清楚自己所在的環境後,深深的吐了一口氣。
「怎麼又作了這個夢?」夢境的內容千篇一律,都是她來到這個時代所遇見的第一個人。
當時她從昏迷中醒過來,便發現自己躺在陌生的河邊,坐起身來就看見一個手提魚籃的古裝美婦,正笑吟吟的看著自己。她左右張望,發現周圍是一片荒郊野外,這裡很明顯就只有她們兩人。
「請問這裡是哪裡?飛機還有其他人都去哪了?」
「這裡是宋朝臨安城近郊。其他人並無大礙,仍在原來的世界,不過你有未了的姻緣,必須來此走一遭。」
不會吧?她怎麼這麼走運,就這樣一路「飛」到了古代,而且照這位婦人這麼說,自己是不是從此回不去了?拜託,誰要待在這種沒有網路、沒有汽車的地方啊!
「這位……仙姑,我想既然你知道這些事,身份應該不是凡人,一定有辦法帶我回去二十一世紀吧,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婦人淺笑著回答,「要回去倒也不難,你只需找到一項名為『愛的真諦』的物品。」
「愛的真諦?」穆詠喜晃了晃有些暈的腦袋,「要到哪裡去找這個東西啊?」
「千里姻緣一線牽,你自然會得到它。」婦人說話的同時已轉身離開,溫潤悅耳的聲音隨著距離變遠而飄散在風中。
當她正要追上去問個詳細時,才發現對方竟是走在河面上,不一會就到了河的另一邊……
在那之後,她就以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四處打零工過活,只是這樣有一餐沒一餐的生活實在太辛苦,搞不好還沒找到那個什麼鬼東西,自己就先餓死了。
現在好不容易巴上謝希梅這個「名嘴」,有機會學個一技之長,誰知道他竟然死活不肯收自己為徒。
不管她如何死纏爛打就是不收,還說他從未收過徒弟。
睜眼說瞎話,明明身旁那個孫睦就是他的隨從兼徒弟,還說不是!
孫睦有什麼好的?
她識字,他有些字還不認得;她的頭腦聰明又機伶,而他呆頭呆腦的,這樣笨手笨腳可以當徒弟,為什麼她就不行?!
可惡!真是可惡。
可惡的還不只這一點。
為了避她,謝希梅每日卜三卦的生意全部取消,讓她想偷學卜卦的機會也沒有,否則相信依自己的聰明才智,只要看過幾遍就可以學到一點點技能。
驀然,腦中閃過一個念頭。穆詠喜盛怒的情緒驟然停歇,黠慧目光牽引著嘴角上揚,一個計畫在她腦中形成。
就不信經過明天,自己還不能見到他神乎其技的算命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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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的月光,謝希梅站在窗前,迎向天空中的月色,一絲流雲飄來,仍掩不住月的風華。
他的心有如天上的月娘,有朵雲彩在他心頭橫亙著。
這幾天不論如何刁難她、笑她,甚至在墓地露宿,或者連續徒步好幾十里,她都甘之如飴,執意要拜他為師,這份骨子裡堅忍不屈的韌性,讓他心底莫名感動,愈不能平靜的對待她。
他算盡天機,卻算不出自己的心。
「小睦,有沒有繳她的房錢?」趕了那麼多天路,他心裡微微過意不去,只好投宿較好的客棧,讓她好生休息。
在不知不覺中,已對她衍生一份疼惜。
「繳完了,公子。」一切都照主子吩咐做了,但他有好多疑問悶了好幾天,若不問出來實在很難過。
孫睦猶豫了半天,最後終於鼓起勇氣。「公子,我能不能問你一些問題?」
「你問吧?」小睦想要問什麼,他心裡有譜,卻不想阻止,畢竟他也想找個人一吐為快,順便釐清自己的思緒。
「公子,你為什麼不收他做徒弟?」孫睦開門見山直接問道。
「我從不收人為徒。」性別是最主要的開鍵,但他不想對他坦白告知。
「公子,可是你收我為徒。」這正是他百思不解的地方,若不收人為徒,為何主子卻願意教他。
「小睦,我從來不把你當作徒弟。」若要找,也會找個聰穎的人當徒弟,「你跟我這麼多年,我有讓你叫我一聲師父嗎?」
這倒沒有,可是……
謝希梅瞧他張口欲言,立刻說道:「我事務繁忙,身旁需要人伺候,只有閒來無事才會向你指點二一,這跟正式收徒差距甚大。」
原來如此,他這下瞭解了。
被人當作僕役看待,他心中一點也不難過,畢竟在他內心深處早就把公子當作主子、恩人了。
即便主子吩咐他只能叫公子,但他還是偷偷在內心叫他為主子,並提醒自己不能忘記公子對自己的好。
「既然公子不收徒,為什麼還對他那麼好?」經過那次湖邊事件後,姓穆的不論住宿、吃飯都由主子買單,這就是他想不透的地方。
這……「會對她好,因為我心中有個疑惑,需要觀察她才可知道答案。」謝希梅含糊的說道。
這倒奇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主子竟然會有疑惑,這倒讓他有點意外。
「小睦,別這樣看我,我只是凡人,難道不會有疑惑嗎?」
「公子,我不是這個意思。」
孫睦期期艾艾的。「公子……算命奇準無比,有什麼疑難雜症,只要測個字、卜個卦,一切天機都可以知曉,哪需要……」觀察。
「這你就錯了,善算者,通常算不準自己的命,為什麼會如此?因為像我們這樣的人,知道天機外更有天機,不是自己能算得出來的。」
公子說什麼,自己怎麼一句都聽不懂?孫睦搔搔頭,傻不隆咚的問:「那公子想觀察什麼?」
「去年我不是跟你說過,今年我『桃花犯』,易因女子得災。」謝希梅淡淡說道。
「這事我記得,所以公子從去年就訂下規矩不算女命,連測字都不允許。」就是為了躲桃花運。
「你說得沒錯,我以為這樣就可以避開此劫。」他無心留戀世間的男女情愛,只想兩袖清風、無牽無掛的過一生,沒想到她卻出現了,突破各種防備來到他的眼前,實在令他錯愕,可見天命難違,想躲也躲不掉。
出現在面前也就罷了,自信依江湖的閱歷,只要時間一拖久,流年轉過,紅鸞星的影響也會變弱,他想要的婚姻不只是紅鸞星引來正、邪兩桃,他要的是跟命盤十分吻合的八字才可以。
畢竟成親是一輩子的事,要白頭偕老、永浴愛河,所以他比平常人更加執著命盤契合度。
而且穆詠喜也不可能是他命中注定的妻子,因為跟他完全契合的八字,得在七十年後才會出現,所以只要完美姻緣的他,此生注定是孤家寡人。
但他也不能欺騙自己,第一次碰到她的手時,那股奇異的感受他到現在仍不能忘懷。
這……實在匪夷所思。
現在他非常想知道,她的生辰八字到底如何?
「可是……遇到他跟桃花劫有什麼關係?」孫睦直指核心,打斷他的思緒。
「桃花犯主,通常是邪桃讓正主陷入『刑囚相印』。」謝希梅諱莫如深睞他一眼,「只要牽動『刑囚相印』很多人逃不過這劫數。」
孫睦還是有點不懂。
「公子你不是說過,『刑囚相印』是桃花,穆小子是男的,怎麼會跟桃花有關?」
「這……」謝希梅腦筋轉得快,馬上反應過來,「這……是占卜的結果,說他會將桃花牽動過來,與我晤面。」
不知為何,自己並不想讓小睦知道她是女兒身。
除了保護她的名節之外,其實他心底沒注意到自己對她漸漸衍生的佔有慾。
「哦!原來是這樣。」孫睦單純的信以為真,還勸慰道:「公子別擔心,即便穆小子將桃花引過來,但相信公子『刑囚相印』能迎刃而解,惹不出禍來。」
「若能這樣當然最好。」謝希梅咕噥著。符合符合自己命盤的人出現,想避開是不可能的。
「公子,你在說什麼?」說這麼小聲,害他完全沒聽清楚。
「沒什麼,」謝希梅躲開他的疑問。「很晚了,你也早點休息。」
「好的,公子。」
孫睦走後,房間只剩下他一人,經過剛才的一番對話,原本亂糟糟的心情出現一線曙光。
本命萌動,非外力可以阻擋。
既然躲不過、逃不掉,就好好地面對!
謝希梅步向窗邊仰望明月,下定決心認真看待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