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突然,一聲悶雷般的呼喚,打破這個尷尬的僵局。
「謝半仙,俺終於找到你了。」
穆詠喜轉頭就瞧見一個虎背熊腰,一雙虎眼圓瞪,兩道粗眉橫掃,腮邊一排落腮鬍的大漢,不由得讓她想起電視上三國演義裡的張飛,臉上頓時展開笑顏。
而這個笑容讓不小心抬頭的謝希梅瞧見,心臟如撞擊般咚了一下。
「謝半仙。」雷聲再次響超,「俺是淮西主帥,想請你為俺測個字。」
「今日已經算了三個。」孫睦接到主子眼神示意,走出來阻擋,「我家公子所定的規矩天下盡知,想必主帥也知道。」
淮西主帥搔搔頭。「俺知道,但明日俺就要回到淮北,希望謝半仙能通融讓我測個字。放心好了,俺不會虧待謝半仙的,卜金俺會加倍,彌補謝半仙的損失。」說完後就拿出一袋包巾往桌上一擱。
那股沉重的悶聲,證明這一袋裡頭的銀兩非常多。
茶肆原本人聲鼎沸,被這大嗓門一干擾,都停止了話語,頓時氛圍壓抑,但不到一分鐘,人聲立刻如炸開一般到處亂竄。
「他是謝半仙,聽說他的算命神准,連皇帝爺都找他算。」
「我要找他算命。」
「不用去,那麼有名的人卜金一定很貴!」
「不會,我聽說謝半仙只對富貴人家,達官貴吏才收取百兩銀子,若是平民百姓只收幾枚弔錢,若遇到貧苦殘廢之人,則分文不取。」
人潮立刻往謝希梅那桌湧去。
難得的閒情逸致被人弄得消失殆盡,他不禁歎口氣說道:「日不過三,這規矩不能破,王帥明日請早。」說完就踅了出去。
孫睦看著主子出了茶肆,馬上跟了上去。
看他們走出去,穆詠喜趕緊大喊,「喂,等等我!」
可是她愈喊,他們的腳步就愈快,害她上氣接不了下氣的猛跑著,直到眼前不見人影。
第二章
最有名算命師非謝希梅莫屬。
凡是被他算過命的人都說靈,上至王公貴族,下至普通百姓都前仆後繼的求見。
因為受不了每一句就要更換一次被踏平的門檻,他便規定一日只算三人,規矩一落,預約的人數已經排到明年了。
而為避免權貴霸佔名額,他也緊接著制定出一些條目。
每日三人中,一人是達官貴人,一人是商賈地主之輩,最後一個機會留給貧苦無依的人。
三人的卜金各為黃金一錠、白銀十兩、分文不取。
而現在這位算命仙卻打破一日三算的規矩,半個月來一個人都沒算,只為了躲某人的糾纏。
「喂,你看看那人好奇怪,好像要自殺似的。」穆詠喜大叫著,企圖吸引謝希梅的注意。
雖然被她糾纏了好幾天,但謝希梅甚少開口跟她說話,這會坐在大石頭上休息,被她的叫嚷聲驚動,抬起頭來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人我認識。」前幾個月曾來問卜的人。
「既然認識,還不上去救人。」依他的算命師身份,隨便說幾句話都能勝過他人的勸慰。
「若是命運如此,何必違抗天命。」
「你……」這人怎麼如此冷血!穆詠喜火氣不住衝往心頭。
「若要救就去救,沒人攔你。」
啐!「若我學會算命,絕不會像你這樣。」冷心冷血。
「你沒有這個機會。」謝希梅冷冷的回應。
「為什麼我沒這機會?」
「這……」他吞吞吐吐,不敢將實話說出來。
「你說啊!」穆詠喜催促著。
「不要問這問題,你瞧他快入河了。」
這句話將她的注意力全部轉移。
穆詠喜定晴一瞧——
湖水澄碧,天水一色,在這如詩如畫的地方,有人正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拐一拐往湖中央走去。
水面從腳到腰,漸漸的往頸子上爬去,死亡離他愈來愈近,他沒有絲毫的害怕,反而熱切期待它的來臨。
「你在做什麼?」一道氣壯山河的吼聲震得他愣了一下,躊躇的神智因手臂被人扯住而清醒不少。
「放開我、放開我。」掙扎的力道差一點將對方也拖進湖裡。
穆詠喜不知打哪冒出一股神力,硬把他拖上岸,瞧他還歇斯底里的亂叫著,不由分說就賞他兩個大巴掌。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瞧你年紀輕輕的,竟然尋短,不怕府中爹娘為你傷心難過嗎?」真是不肖子一個。
男子瞧她一身襤褸,悶聲道:「小兄弟,你不懂,我三次落榜,無顏回鄉,為今只有一死,才是解決問題的途徑。」
經過這幾次的挫敗,他知道自己與仕途無緣,但家中父母殷殷期盼,同儕嘲弄,讓他倍受壓力,他思考再三,認為死亡才能解決困境。
穆詠喜對他的話不以為然,「落榜又怎樣?世上又不是只有考取功名才能活下去,行行出狀元?這條路行不通,一定還有其他的路為你開創。」
「其他的路?」男子眼中寫滿疑惑,及一絲幢憬。
「對,其他的路。打個比方說,一斗米在主婦面前只是一餐飯,在農夫只是幾弔錢,在廚師則是幾兩錢,而在釀酒的酒商眼裡可以到幾十兩銀子,同樣的米為什麼價值不一樣,差異只是路徑不同而已。落榜又怎樣?說不定將你放在某一個地方,你所展現的才華遠大於仕途這條路。」
「這是你的經驗之談嗎?」
「沒錯,我家中的……兄弟個個比我強,但我不氣餒,也不看輕自己,只要繼續努力下去,相信有一天也會開花結果,得到甜蜜的果實。」雖是老生常談,但卻是她努力實踐的警言。
男子思索了一下。他有興趣及擅長的是武技,本想考武官,父母卻反對,畢竟這朝代重文輕武,得到武狀元的頭銜也無法光耀門榍。
但既然文官此路不行,就往別條路走,說不定有意外之喜。
彷彿領會到她言語中的含意,他陰鬱的心情豁然開朗。
「兄弟,謝謝你,我明白了。」
對救命恩人感謝後,他就快步離去,距離武官競試還有一段時間,希望去報名還來得及。
謝希梅在後面的草叢聽到她的一席話,眼神閃過熾熱火焰,她的樂觀、才華、聰穎、堅持……全收攏在他的心田上,井水不波的心湖漾起陣陣漣漪。
這樣奇特的姑娘,果真世上少有。
等那名男子走遠後,穆詠喜朝著背後的人撇嘴說道:「我說人定勝天,即使他命中如此,我也要去救。只要去救,歹命也變成好命;沒救,天地只多一縷幽魂而已。」哪像他,冷血旁觀,無情無義,這樣的人算準天下的命也失去一顆慈悲的心。
謝希梅不疾不徐的走出來,幽深的眼神直定在她的小臉上。
「如果篤定人定勝天,為何執意要跟我學算命?」他調侃的問。
「這……」她信口胡縐道:「就是……知道人的命,才能幫人趨吉避凶,就像剛剛那樣,你若事先知道,就可以幫他一把。」她想學算命,只是為餬口而已,沒有自己所說的那般偉大。
「是這樣嗎?」黑漆如星的眸子直盯著她看,穆詠喜心虛的別開臉,耳邊聽到他低沉的說話聲。
「三個月前我就算中他名落孫山,並會遇到一個劫數,可喜的是,會遇到貴人化解,而這貴人會鼓勵他棄筆從戎,依他的命格功名不在文,而在武,但也因此埋下未來的死亡之因。」
「等等……你剛剛說的是什麼意思,我是貴人?」
「難道是我嗎?」謝希梅反問。
「當然不是你,給我說清楚一點,為什麼這個貴人會推他往死亡之路走去?」穆詠喜不禁惱怒的直視著他,「我從頭到尾都沒有鼓吹他自殺,怎麼會引到死亡之路?」
「他將死於戰爭,若沒高中武狀元,他哪有機會出兵。」
「戰爭被殺?」穆詠喜心裡頭不信,但嘴裡卻問道:「什麼時候?」
「大概十年後吧。」
十年後,時間還很久,可以做一下準備。「他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裡?」既然已經救了一次,再救一次應該不太困難。穆詠喜單純的想道。
「名字?」謝希梅思索一下,沉吟道:「若沒有記錯,應該是姓李,名鎮。」
對他算命的準確性還抱持一些懷疑,穆詠喜提醒自己,若武官放榜之日,就知道他算得準不准了。
像瞧出她的心思般,他打蛇隨棍上。「我這半吊子的功夫不適合當人家的師父,你還是另請高明。」說完轉身就走。
一直一聲不吭的孫睦立刻跟了上去,這樣的戲碼一天要演好幾次,他早就習慣了。
「不!師父算命最厲害,無人能出其右,徒弟說錯話,該死……師父,你別走呀!等等我,師父……」
這人怎麼老是這樣,只要提起拜師這話題,二話不說掉頭就走,也不瞧瞧她誠心懇切的態度而稍微軟化。
穆詠喜下由得跺起腳來,但生氣歸生氣,腳步還是緊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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