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恆頓時氣急敗壞的指著杜確,惱羞成怒地罵道:「你你、你這是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我爹不給力嗎?好啊!小小武將竟然如此自大,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我一定讓你吃不完兜著走,後悔惹到我鄭大爺。」
事實上,他對於崔家這門親事根本沒放在心上,鶯鶯雖美,但從小就循規蹈矩,實在無趣,哪及煙花女子風情萬種,是當初他姑父在世,鄭崔聯姻,門當戶對,他爹說對他會有幫助,他也就沒反對。
可如今,他姑父過世了,崔家也沒落了,他就有些不情願了,偏偏他姑母一封信到長安,他爹就命他來會合,知道此行就得與表妹鶯鶯成親,到時姑母成了他的岳母,一定不會再任由他放縱了,於是他在路上拖拖拉拉,一再延誤,趁此機會在妓院裡盡情享受。
他原是打著能拖就拖的主意,後來聽說他姑母在普救寺暫歇時,賊寇孫飛虎領兵圍困普救寺,要搶表妹鶯鶯為夫人,鎮守蒲關的白馬將軍杜確退了賊兵,他姑母竟把鶯鶯許配給姓杜的,這消息令他心裡非常不是滋味,縱然他不想娶,可這是他姑父在世時便定下的親事,他的未婚妻怎麼可以再許配給別人?這是將他置於何地?將他鄭家置於何地?
「杜某候著。」杜確冷淡地道。
鄭恆雖然是紈褲子弟大草包,但向來自以為是累代公卿,門第高貴,仗著家世,把自己看得高人一等,杜確這不將他放在眼裡的姿態徹底惹毛了他。
他跳起來撒潑,振振有詞地道:「有道是一馬不跨雙鞍,一女不嫁二夫,怎可以姑父在的時候許下的婚約,姑父一死就毀了約定,天下有這種道理嗎?既然婚事是姑父的遺言,誰敢不遵守?我就是要娶鶯鶯表妹,我要娶、我要娶、我一定要娶!明日我就弄二、三十個人上門來,強搶上了轎,抬到我住的地方,有姑父的遺言,我就算強搶表妹也是合情合理,看你們能奈我何?」
深知鄭恆撒野的能耐,崔夫人急道:「莫要如此,恆兒,萬事好商量,你若將事情鬧大,將有損你表妹的名聲,你面子上亦不好看,況且你表妹與杜將軍已經成親,如今是杜將軍的人了……」
鄭恆暴怒,血脈賁張地使狠槌桌道:「我不管!表妹是我的,我就要娶表妹為妻!」
鄭恆醜態百出,崔鶯鶯看了實在厭惡,正要開口,卻發覺自己的手被不動聲色的握住了。
她抬眸看著身旁的杜確,杜確眼中甚為平靜,他對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需出面。
她心裡好奇,他擅長的是行軍打仗,對鄭恆這種不入流的潑皮無賴,他有何辦法對付?
「不好了、不好了!」法聰驚慌失惜的跑進來,「丁文雅將軍派了偏將帶上數十人,捧著黃金禮品直接踢開廟門,大搖大擺的進來說要給崔小姐下聘,要是不將小姐送出去就要血洗寺院,一個活口都不留。」
「又來了?」崔夫人當即跌坐在椅中,臉色死白。
剎時間,廳裡的下人全亂了,這事經歷過一次,他們也算死過一回,當日被圍寺的恐懼還歷歷在目,哪裡會不怕?
鄭恆也是心房一顫。
此時天下大亂,武將割地為王、自立山頭的比比皆是,先前那個孫飛虎便是丁文雅的手下,而丁文雅手段比孫飛虎還凶殘,姦淫擄掠、打家劫舍,無惡不作,還喜歡挖人眼睛、割人耳朵舌頭,斷人手腳前更要先拔指甲,殘暴得令人髮指。
他腦中還轉著丁文雅種種凶殘事跡,耳邊即響起了杜確不緊不慢的聲音——
「鄭公子,既然你執意要娶鶯鶯為妻,那麼擊退丁家賊寇之事就交給你了,想必為了鶯鶯,這點小事你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杜某沒本事,就不與鄭公子爭出頭了。」
崔鶯鶯這才知道原來她嫁了個腹黑男,先前進來院子之時,他吩咐了手下小兵幾句,就是去安排這齣戲吧,難怪他氣定神閒的由著鄭恆撒野,鄭恆越是撒野,後頭戲上演時才越是精采。
「交給我?」鄭恆腦中一片空白,忽然有些暈眩站不住。
「那鄭公子快隨小憎出去退敵吧,門外喊殺連天,起碼有五千軍隊,鄭公子得快去,不然賊兵就要殺進來了。」法聰急切的拉扯著鄭恆的衣袖,要鄭恆跟他走。
「五……千人?」鄭恆腿都軟了。
第8章(2)
崔鶯鶯忍住笑,這個法聰也真是有演戲細胞,演得好逼真。
法聰又再接再厲地急道:「雖然是有賊寇五千人,不過冤有頭債有主,既然丁將軍的目的是崔小姐,而崔小姐又是鄭公子的未婚妻,那麼只需將鄭公子一人交出去與賊兵對恃即可,免得寺內僧俗白送性命。」
想到自己將落入五千賊寇的手裡……鄭恆一陣顫慄,臉色發青。
「姑母,既然表妹已嫁杜將軍為妻,那表妹的生死就不關侄兒的事,侄兒忽然想起還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了,鄭貴,咱們走。」
鄭貴老早就想逃命了,連忙收拾了來時擱下的行裝,飛快地應道:「是!少爺,咱們走吧!」
鄭恆主僕一溜煙的跑了,法聰這才笑道根本沒有賊兵之事,是杜將軍讓他演這場戲,崔夫人聞言才活了過來。
見鄭恆落荒而逃,毫無擔當,她也有幾分慚愧,鄭恆人品如此低劣,當初她還一心要把鶯鶯嫁給他,幸好鶯鶯自己覓得了良緣,杜確這個女婿令她越看越滿意。
晚上崔夫人備了酒席為女兒女婿接風,席上除了自家人,張君瑞也來了,且他與崔歡互動親近自然,顯然已得了崔夫人的首肯。
「姊姊、姊夫,等你們走後,我們也要起程了。」崔歡滿面愁容,「如今天下不平,我們又都是手無縛雞之力之人,這一路上不知會遇到何種凶險,令我很是擔心。」
崔鶯鶯輕輕拍了拍崔歡的手,含笑道:「歡弟無須擔心,你姊夫已派了三十名將士前來,他們會保護你們回博陵,見到杜家軍的旗幟,想必也沒盜匪敢打你們的主意了。」
她心思根本沒那麼細膩,這是行前杜確就同她說的,其實她還不太明白天下大亂是如何個亂法,但適才見崔歡那麼煩惱,便慶幸杜確想得周全。
「當真?」崔歡立即面露喜色,便朝杜確一揖,「多謝姊夫,如此一來,就沒什麼好擔憂的了。」
張君瑞也誠心誠意的朝杜確舉杯,「多謝大哥!」
崔夫人亦同,鶯鶯的話令她如同吃下定心丸一般,叫她更滿意杜確這個女婿了,若是鄭恆,哪來的本事能調派將士護送他們?
這一夜,照規矩新人不能留宿娘家,然普救寺附近無客棧,且崔夫人直言梨花別院不算崔家,執意要兩人留下,夫妻倆便宿在崔鶯鶯出嫁前住的廂房。
因為杜確在房裡,房間突然顯得狹窄起來,崔鶯鶯在鏡前卸釵環,看到杜確正在翻動案上的圖紙,還輕佻劍眉,想到自己畫的好像是手槍,她眼睛倏地睜大,連忙飛奔過去一把奪過。
「那是何物?」杜確似乎並不意外她會來搶,波瀾未興地看著她。
她迅速把圖紙揉成一團握在手裡,閃避著他的眼光,飛快地說:「什麼都不是,畫好玩的,你不必在意!」
「畫得有模有樣,不可能什麼都不是。」她越是這樣,就越是可疑,他興趣更濃了。「告訴我,是何物?我想知道。」
杜確何等敏銳,崔鶯鶯知道自己不可能唬弄過去,只好道:「一種殺傷威力很大的攻擊武器。」
這個時代已有戰船大炮了,她這麼解釋,他一定聽得懂。
可是,很快她就後悔了,她不該老實說的,她應該說那是澆花的玩意兒才對。
「哦?威力很大的武器?」杜確瞬也不瞬的盯著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崔鶯鶯抬眸,對上杜確那雙探究的眸子,心裡頓時產生了某種不好的預感。
不會吧?他不會要說……
「能否打造?」杜確慢悠悠地問道。
他果然是要問這個!她飛快搖頭,斬釘截鐵地道:「不能!」
杜確知道她說的是實話,雖然才看了幾眼,但那武器甚是精良,不像是輕易能打造出來的,或許真是她天馬行空胡亂畫的也不一定。
可是,對於他在天庭也沒見過的東西,他還是想一窺究竟,「那麼,再把圖紙給我看看。」
崔鶯鶯把手交握在身後,微蹙秀眉,緩緩退步,「看要做什麼?反正也做不出來。」
杜確徐步逼近,態度堅決的丟出一句話,「就是看看。」
崔鶯鶯臉色越發僵硬,「真的沒必要看。」
杜確繼續朝她走近,低聲道:「不過就是看看。」
咚地,崔鶯鶯的背碰到了床柱,這表示她沒地方可退了,她也有了一絲慌亂,眼眸中頓時流露少有的迷茫。
杜確往前一步,崔鶯鶯被逼到了死角,兩人之間的氣氛暗潮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