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的長相,還有她臉上的疤,明明就不是……」
「閉嘴!」
「可是老大……」
「我叫你閉嘴!」老大將小六拉到一邊,竊竊私語。
「聽著,反正這女的也是來台灣嫁人的,不管她是不是我們原先找的那一個,總之我們明天就帶她去交貨,尾款收了就速速閃人,到時對方發現也來不及退貨了。」
「嗄?這樣好嗎?」
「不然你想怎樣?去跟人家說對不起,我們把你們原先訂的那個越南新娘搞丟了,訂金退給你們……我呸!你什麼時候見過你老大我把到手的錢白白送回去的?」
「是沒見過。」
「這就對了!少囉囉嗦嗦的,把秋萍叫進來,好好教教她怎麼當個台灣新娘子。」
「是!」
這是什麼?
隔天早晨,梳妝打扮過後,宋可雲在名喚秋萍的中年婦女幫助下,換上一襲新娘禮服。
她站在一面平生未見的平滑明鏡前,看著鏡子裡反射出的清晰異常的倩影,那女人是她,穿著婚紗,肩袖是透明的,後背是深V剪裁,裸露弧度優美的背脊,前胸也開得很低,她幾乎能看見自己的乳溝。
她驚駭地注視鏡中的自己,不可思議。
她的夫家竟為她準備了一套如此裸露的喜服,即便唐風開放,聽說宮中那些貴族仕女穿著也極大膽,但民間一般婦女的服飾仍是保守的,尤其在偏遠的蜀地。
況且這件喜服還不是傳統的大紅顏色,底色幾近純白,胸前及裙身繡的花朵隱約透著金色,唯有腰間繫的是紅色印花腰帶,在後腰打了個繁複的結,裙擺搖曳及地。
饒是她出身織造商家,親手繪製了無數設計圖,也未曾見過這般新穎的設計,還有這質料,既不是純粹的絲,也並非尋常的綾羅綢緞,這料子細得她愛不釋手,禁不住一再撫摸。
太美了!
這是何等絕妙的織繡工藝,就連宮廷出身的工匠怕也沒有這等手藝。
做這件喜服的人,究竟是誰?
正當她讚歎之際,秋萍拿來一頂遮面的白紗,替她戴在頭上,她摸了摸那面紗的質料,又是一陣驚喜。
「你記住,在婚禮過程中,你絕不能拿下這個白紗,不能讓大家看見你的臉。」
因為她半毀的容顏會嚇著賓客嗎?
宋可雲苦澀地抿唇。
「我知道,我不會讓外人看見的。」
「這就對了,就算新郎要揭你的白紗,也要想辦法躲開喔!」
「嗯。」
「好了,這是捧花,你拿著。」秋萍遞給她一束扎得很漂亮的百合花。
這地方成親的習俗還真怪,新娘居然還得捧著一束花?
宋可雲莫名其妙,但她並未抗拒,反倒期盼地接過,因為鏡中映照出的她的形影,比她曾夢想的更美麗百倍。
就算她嫁給的是一個呆子,起碼在大喜之日這天,她能夠好好縱容自己夢一場。
她是這世上最美的新娘,她會得到幸福……
「走吧!我們該出發去婚禮會場了。」
秋萍打開房門,引領她往前走。
她用雙手輕輕地撩起裙擺,盈盈踏過門檻,踏向未知的命運與遙不可及的未來。
第2章(1)
不對勁。
是夜,經過一場混亂的婚禮,宋可雲昏昏沉沈地被送進洞房,看著房內一件件說不出名堂的擺設,她的心狂跳不止。
她究竟來到了什麼樣的地方?
這裡的人,與她的家鄉說著不同腔調的語言,穿著奇裝異服,就連他們代步的交通工具,她也是前所未見。
她不是沒見過車輛,家鄉有牛車、馬車,但詭異的是這裡的車子完全無須任何牲口來拖拉,它會自己前進。
這裡的房子也不是用木頭或磚瓦這些材料來建造,用的是她認不出的建材,風格也很奇特,一棟比一棟還高,有的甚至直衝雲霄。
那是怎麼蓋出來的?
她實在不懂,而這座城市處處鑲滿了會發光的明珠,每一顆造型都很別緻,顏色多變,閃爍著光芒,刺得她眼睛幾乎睜不開。
接著,他們帶她來到她的夫家。
他們說,這是個簡單的婚禮,她的夫家不欲鋪張,不辦喜宴,只在家裡請了些親朋好友來觀禮。
新人不拜天地,也不拜高堂,只需跟著一身黑衣的「牧師」念一段誓詞,接著交換戒指。
那戒指,嵌著一顆透亮的寶石,比她曾見過的任何珠寶都璀璨精緻。
而她的夫君——她不敢看他,一逕低斂著眸,爹娘說他是個呆子,但他說話的聲音聽起來不像是個呆子,低沉平穩,有股從容不迫的韻味。
「你一路從越南趕來,一定累了,等下回房,你自己先睡吧!」
他如是對她說道,吩咐傭人將她帶回房裡。
於是,她來到這間寬敞華麗的廂房,坐在一張柔軟舒適的貴妃榻上,怔怔地發呆。
「我先幫你放洗澡水吧!少奶奶。」
年紀約莫四十多歲的女傭笑道,他們叫她「珠嫂」。
珠嫂拉開一扇半透明的門扉,走進裡頭,不一會兒,傳出一陣嘩啦啦的水聲。
她聽著那水聲,正迷惑時,珠嫂又來到她身邊,協助她脫下新娘禮服。當珠嫂要替她摘下面紗時,她下意識地躲開了。
「這個……我自己來就好。」
珠嫂以為她害羞,笑了。
「哪,這是睡衣,等下少奶奶洗過澡後,直接換上吧。」
語落,珠嫂將一疊衣物放在榻上,確定浴室裡洗澡水放好了,便告辭離開。
房內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又愣愣地出神片刻,這才舉步走向浴室。
浴缸、抽水馬桶、洗臉台,這些東西她昨天晚上就見識過了,負責照料她的秋萍也一一跟她介紹過用途,只是今日再見,她依然覺得不可思議。
她輕輕撫摸貝殼狀的浴缸邊緣,珠嫂似乎在水裡撒了薰香,空氣中飄著一股淡淡的花香味。
她脫下白色襯衣,脫下衣料細緻的胸衣與內褲,小心翼翼地踏進浴缸裡,沉下身子。
她洗了個很長的熱水澡,將全身抹得乾乾淨淨,然後,她起身用浴巾拭乾烏溜溜的秀髮以及白嫩芳香的胴體,穿上珠嫂為她準備的睡衣。
那睡衣的剪裁,同樣令她嬌羞得抬不起頭,深V的前襟,恰到好處地托出兩團渾圓椒乳,質料是半透明的絲,在燈光掩映下,她窈窕玲瓏的身段若隱若現。
最令她不安的是,這睡衣的裙擺只及膝,她被迫裸露一雙修長玉腿,這種傷風敗俗的穿著,她委實難以想像。
為何她的夫家會要她穿上這種衣裳呢?
宋可雲百思不解,恍惚地坐在床沿,半濕的長髮散披,臉蛋因方纔的熱水澡染上一抹淡淡的嫣紅。
她拘謹地坐著,雙手放在膝上,像個乖乖的女學生。
陸英麒走進房時,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你還沒睡?」他隨口問,很自然地走過來,帶來一股撲鼻的酒氣。
宋可雲頓時全身僵凝,許久,才鼓起勇氣盈盈起身。
「夫君尚未回房,妾身怎好自行安歇?」
陸英麒愣住。
「你說什麼?」
聽出他語氣裡的疑惑,她也怔了怔,莫非是她口音太明顯,他聽不懂?
宋可雲清清喉嚨,試著回想昨夜從小六借給她的iPod聽來的,當地女孩那種清甜脆軟的說話腔調。
「那個……妾身的意思是,我應當親身服侍夫君您安歇才是。」
陸英麒沉默兩秒,跟著受不了地搖頭。
「什麼妾身、夫君的?你說話非得這樣文縐縐的嗎?」
她說話文縐縐?
「你的中文老師是怎麼教你的?他該不會是那種上了年紀的老頭吧?」
「啊?」她茫然。
「總之,你別用那種文言文的詞彙了,這可不是在演古裝劇,講簡單的口語就好。」
簡單的口語?
她懂了。宋可雲恍然大悟。
她怎麼就忘了呢?她的良人是個智能不足的呆子,她不該用大人的口氣說話,或許,她該把他當孩子看待。
一念及此,宋可雲不禁悄然歎息,但表面上,仍綻著盈盈淺笑。
「我知道了,我會用最簡單的詞彙跟你說話的,你是不是想睡了?要先沐浴淨身嗎?姊姊替你放水好不好?」
姊姊?!
陸英麒震愕,這女人怎麼回事?把他當成三歲小孩哄了嗎?
他收攏眉宇。
「你,抬起頭來!」
她怔了怔,仍是低斂著眉眼。
「我要你抬起頭來看著我!沒聽懂嗎?」他稍稍提高嗓門,語氣嚴厲。
她嚇一跳,羽睫輕顫,半晌,方緩緩地揚眸。
兩人四目相凝,她的眼眸清清如水,他的眼眸寒亮如星,他們彼此打量著對方,這還是初次,他們將彼此的五官深深地看進眼裡。
她發現,他長得很俊,刀削似的臉龐,輪廓英挺,劍眉星目,鼻峰帶著股貴族般的傲氣,唇薄而峻,噙著冷誚。
這是一張很陽剛的臉,很男性化的臉,她不能相信擁有這樣一張臉的男人會是個呆子,他看來聰穎而睿智,而且有種教人無法逼視的性感魅力。
她震顫著,心湖一陣蕩漾,臉蛋更加透出暈紅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