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歎氣,搞丟了男人,現在連工作也快不保,怎麼辦?
恍恍惚惚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走過天橋,她想起那一天,自己就是在這裡遇到那個漂亮的男人,那時,也是大雨……
等等,不會吧!她突然頓住腳步,視線僵凝在身前那抹熟悉的背影上。
「喂!」她跑上前,不小心滑了一跤,手掌讓路面磨出了血痕。雨水浸著傷口,好疼——所以她不是作夢,她找到那個男人了!
她爬起身,走到他面前,抬手撥開他濕淋淋、覆住前額的頭髮,見到那張她連作夢都不曾忘記的俊秀容顏,那眉眼像清風拂過山崗,帶著雲的飄逸和山的偉峻。
是他,真的是他。
「你跑到哪裡去了……」她抱住他,忍不住哭了起來。
以前,她也撿過很多流浪貓狗,看不得那些小傢伙挨餓受凍,但她住的地方不適合養寵物,所以總是盡心照顧小傢伙們健康漂亮後,就幫它們找個好主人,讓它們過更好的生活。
每一次和它們的相聚又離別都會讓她傷心,但是只要哭一天,她又能生龍活虎地繼續工作。
只有這個男人,他讓她擔心,眼淚掉了兩個月,總是不停。
握著他的手,她帶他朝住處的方向走。「下次離開,記得要通知我,別讓我太擔心,好馮?」
她和他並肩走著,雨勢很大,將兩人淋得濕透,寒意直往身子裡鑽。但有一把火,自他們交握的雙手間燃起,一剎那,暖了她的心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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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文心神專注,一堆人物、情節在腦袋裡轉。
能夠拍到上百集的戲劇,其中的人物關係牽扯必定複雜,有時為了讓一齣戲能長期拍下去,還會不斷增加旁枝末節,控制不好的編劇寫到最後,原先的焦點早就模糊了,讓他們收尾?作夢比較快。但是再長壽的戲,拍個千集總是要收的,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永恆持續。
而易文,與其說他是個編劇,不如說他是負責收尾的人。但這工作還真他媽的有夠累。爺爺還在家裡鎮著,他不能明目張膽地找劇組的人商量接下來的劇情。
用電話聯繫,也沒有面對面討論的那麼周詳,他只能一個人不停地想,想到失魂落魄,像抹遊魂一樣飄出家中。
他在街頭遊蕩,茫然地看著人來車往,神智卻鎖在劇情裡。
易心每次看他寫完一個劇本,彷彿走過一趟地獄般地狼狽,都笑他有被虐狂,好好的大少爺不幹,偏要自找苦吃,活該。
但今天有些不同,在他陰暗的心底,閃爍著一點光亮。他很興奮,每次經過長期的孕育、靈感即將誕生的時候,都會有這種情況。
他拚命地想捉住那一點光,可是光源太微弱,幾次從他的指間逃出。他忍不住生氣,然後,一股溫暖包圍了他。
易文短暫地回過神,發現自己站在一間很小的浴室裡,蓮蓬頭正噴射出熱水,溫暖他冰冷的肌膚。
他記得這個地方,有著幽蘭的香氣和溫暖氣氛的小套房。
兩個月前,他已被這房子的主人「撿」過一次,早就想答謝她,可惜爺爺盯得緊,這謝恩之行便一直被拖著。
今天他運氣不錯,恍神失魂中,又碰到了她。
「達斯汀,你的衣服我放在門口,洗好澡記得穿。」
錢嬌嬌不知道他的名字,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既然他像「雨人」裡的達靳汀?霍夫曼一樣有自閉症,就叫他達斯汀吧!
女人的聲音透過浴室門板傳進易文耳裡,嬌軟綿柔,好像一首歌曲,瞬間擊碎在他腦海裡的各個角色。
他知道該怎麼讓那個劇本繼續下去了。
單草沖好澡,他跑出去,拿起放在門前的衣服,一邊穿、一邊奔向她的臥室。他還記得那裡有一台運作得超慢的筆記型電腦。
打開電腦,他迫不及待地讓腦子裡的劇情傾洩而出。
錢嬌嬌呆愣地看著他如一陣風,從浴室刮到臥房。天啊,那種速度如果去參加奧運,應該可以拿金牌喔!
但她已經有點習慣他的自閉兼瘋狂,所以怔了一下,便笑了。他這樣子真是可愛。
他的年紀應該比她大,但她覺得他像弟弟。
在台灣,她已經沒有親人了,撿些貓貓狗狗回家照顧,又礙於居住環境無法長久相處,只能把照顧得漂亮的寵物送人。
但人就沒關係了吧,他是個被拋棄的自閉症患者,她是個寂寞的、在追尋夢想的旅途中跌跌撞撞的女人。
對他,她不求什麼,只希望偶爾辛苦工作回家,打開房門,能感覺一點溫暖。身邊有人陪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你餓不餓?」她走到他身邊,貪戀那份溫暖。
他沒有回答她。他全部的精神已經投入於工作中。
她更靠近他,聞到那熟悉的肥皂香味,終於滿足。「我去幫你泡杯牛奶。」
說著,她步履輕快地進丫廚房,一邊哼著歌。
在臥房,易文敲打鍵盤的動作頓了一下。
他工作的時候一向不為外務所擾,專心到變態,但今天,一縷嬌柔的歌聲打破了他的心牆,溜進耳畔。那是……《情人的黃襯衫》吧?
我的他,跟我約會,穿一件黃襯衫。
我送他這黃襯衫,寄托我情意溫暖。
我的他,年輕有為,對我深情款款。
我送他這黃襯衫,寄托我情意不斷……
他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一抹黃,雖然是運動服,但這首歌只是巧合,還是別有意義呢?
沒有被外務勾去太多的心神,一轉眼,他全部的注意力又回到工作上。
但他的唇邊勾起了一抹笑,輕柔的,像在江畔、在水邊,漂浮的一彎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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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工作了三十個小時,易文覺得電腦螢幕上的字都變成扭扭曲曲的蛇。他終於完成劇本,整個人虛脫在椅子上。
只剩下把劇本寄給導演,這個工作便算是了結。寄劇本……唉,他討厭撥接,沒有T1,也該用ADSL嘛,撥接上網多慢啊!但還是要努力撥,因為這台電腦只能撥接。他把電話線拔下來,接到筆記型電腦上,一撥,再撥,三撥……有沒有搞錯?居然連不上線!
他額上的冷汗都流下來了,劇本寄不出去怎麼辦?
這間房裡有沒有隨身碟?不然磁碟片也行,他要趕快把劇本弄出來啊!
他在房裡團團轉,轉到兩眼昏花的時候,終於發現梳妝台的鏡子上貼了一排便條紙。
「我出去工作,冰箱有三明治,記得拿來吃」、「牛奶、咖啡都在櫥櫃裡,想喝什麼自己泡」、「我幫你買了幾套衣服,放在客廳」、「如果你要出門,備份鑰匙在茶几上,還有三百塊」 、 「隨身碟太貴,不過我買了盒新磁片,放在化妝台第一個抽屜裡」……
這個女人替他把所有事都想好了,她如此關心他,為什麼?他們不算熟識吧?
他的手指從第一張紙條滑過,落在最後一張,上頭寫著:「我明天就回家,要等我喔!」
等她嗎……他心裡滑過一股異樣感,似搔癢、似酥麻。
「好。」不自覺地,他點了點頭。
他想更瞭解這個女人,如此溫暖又體貼、還帶著幾分傻氣的女人。
再見面,他要告訴她,別對陌生人這樣沒防備,現在治安不好,太過純善是很危險的。
然後……或許他會送她一件黃襯衫,再請她用那嬌軟甜美的聲音唱一遍《情人的黃襯衫》給他聽。
他翻出她為他準備的磁碟片,先把劇本存好,打算回家再用自己的電腦寄給導演,那這份工作就算暫時結束了。
至於最後的收尾,則要等這部分的劇本拍攝完成、播出,看觀眾反應再決定,說不定會再延期,也可能提前結束,誰知道呢?
這種戲劇製作方式,說不出好壞,有人覺得這種狀態根本就是變態,但他覺得很有趣。看觀眾一邊罵、又捨不得離開電視螢幕,心情隨戲裡的人物而起伏。演戲的是瘋子,看戲的是傻子,而他則是操縱戲劇的王,主宰生與死。
編劇是多快樂的工作,儘管易心總說他心理不正常。
他不在乎,高興就好。
他把存好資料的磁碟片收妥,走出臥房,看到茶几上的備份鑰匙,鑰匙下壓著三張百元鈔票。
他看著鑰匙半晌,決定不去拿它。錢,當然也不要。
他拿出紙和筆,給這房子的可愛主人留了張字條:我會再回來,按響門鈴,期待你說一聲歡迎。
易文不曉得,這張字條讓錢嬌嬌愣了好久。因為這間套房的門鈴早就壞了,哪怕他按到天荒地老,它也不會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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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文很倒楣,本來只想回家把劇本寄出去,就回到那間小套房,等著那個讓他心窩暖暖,細心照顧他的小女人,誰知道前腳才踏進家門就被爺爺逮住,狠狠砸了一堆生意經過來,叮囑他年紀不小,該收心準備接掌家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