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愛?只是贖罪?
他分不清究竟是她的溫柔裡沒有愛,還是她亦是重生較讓他震驚,只知道,將來一家四口的美景,在這瞬間,破滅了。
不是愛,只是贖罪……原來,她並不愛他。
可是他……
楊如瑄幽然轉醒時,外頭的天色是亮著的,床邊不見杏兒,反倒是在桌邊找到了樊柏元的身影。
「侯爺?」
身影頓了下,他徐徐回頭,順手端起桌上的茶水。「要不要喝點水?」
「好。」
樊柏元扶著她坐起身,輕柔地餵著她喝茶潤喉。
喝了幾口茶,緩了喉間乾澀,她虛軟地欲倚在他懷裡,卻見他略略避開身子,不禁疑惑地抬眼望去。「侯爺,你怎麼了?」
他的臉色冷郁,像是為什麼愁煩著。
「沒事,你躺著歇息吧。」他淡道。
「難道是我肚子裡的孩子——」
「沒事。」他急聲道。「大夫看診過了,說你得要好生靜養,情緒少有波動。」
「喔,」她安心地鬆了口氣,再問:「那侯爺是為何事煩心?」
他微怔了下,撇唇哼笑著。「什麼事都躲不過你的眼呢。」
「因為我一直看著侯爺。」
「你又是為何一直……」他頓住,換了話題,「只是有件事心煩罷了,沒事。」楊如瑄敏感地察覺他的態度有異,心想興許是先前交談不快,惹他心煩。「侯爺,往後你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吧,我沒有二話。」至於如琪的事,她會另找機會和她談談,不管結果如何,她都不想讓自己遺憾。
樊柏元微揚起眉。「你能這麼想是好,我只是想保住你和孩子而已。而眼前教我煩的是——我在想,有些事要不要跟你說清楚。」
「什麼事?」她心頭一顫,隱隱感覺不安。
「沒事,只是有件事需要你幫忙,但要你幫忙,我必須先把前因後果說清楚。」在她昏睡的這段時間,他不斷地推敲該不該將她拉進這麻煩裡,他不甚願意,可是眼前的狀況卻由不得他。
楊如瑄直睇著他,聽他道出從他負傷回京之後,他是如何策劃和三皇子皇甫泱連繫上,甚至就連楊致堯亦是皇甫泱身邊的暗樁等等事情。
「如今,因為六皇子一派察覺到三皇子正廣納勢力,適巧每年必遭水患的昆陽城再逢難,所以便設計三皇子前往治水,可那昆陽城的水患是城北的薩拉山融雪造成的,那山形崢嶸,路況不明,想上山簡直比登天還難,巧的是,宮中的廣輿圖,莫名地被火燒了一冊,那一冊適巧就是描繪昆陽城的那一冊。」
楊如瑄聽得一愣一愣,沒想到三公子就是三皇子,但她最在意的是——「侯爺,你真的非要支持三皇子?」
樊柏元垂斂長睫。「是。」
「可是,咱們之前上街時就曾聽聞過,六皇子的勢力遍佈朝中,如此的話,三皇子又怎麼可能力挽狂瀾?萬一一個不小心,被人發現你是三皇子的謀士,他日三皇子要是垮台,你——」
「你怕了?」他淡問著。
楊如瑄愣愣地望著他。「侯爺,你可知道先前楊家大房就是支持了大皇子,豈料大皇子咒殺二皇子一事被揭發,楊家大房落得滿門抄斬的命運……咱們死了就罷,可是允熙和還未出世的孩子怎能因此來不及長大?」
樊柏元掀唇笑了笑。「那就讓三皇子坐上龍椅,不就什麼事都沒了?」
「可是六皇子——」
「萬象樓對面的絕品樓,是我要你堯哥哥開設的,為的就是打探朝中的小道消息,而跑堂的全是年輕貌美的姑娘,就是看準她們他日也許會成為重臣的妾,便可從中得知消息。」他頓了頓道:「如瑄,我不打沒把握的仗,我既要上戰場,就是全盤摸透,非贏不可。」
楊如瑄緊皺著眉,不是不信他的能耐,而是茲事體大,她就怕牽連爹娘。
「我已經沒有退路了,那日你在萬象樓遇到樊柏文,跟在他身旁的人就是六皇子,樊柏文會牽上六皇子,為的又是什麼?等到他日六皇子登基時,他能求得一官半職,揚眉吐氣,那時,你想他會如何對付我?而在那之前,如果六皇子要他表明忠心,要他毒殺我呢?」
楊如瑄狠抽□氣,彷彿眼前已出現那一幕。當初樊柏文誘騙她毒殺了他……難道是和六皇子牽上線?
「當然,如果你怕——」
「我怕,是因為我怕牽累他人,我怕失去你……但如果有人要傷害你,哪怕是要我泯滅人性,我也會將之除去!」
樊柏元怔住,沒料到她竟會如此表白……她為了贖罪,真可以做到這個地步?但無妨,贖罪也好,彌補也罷,能留住她,他都好!
「侯爺剛才說那廣輿圖,我想侯爺是要我找勤哥哥幫忙吧。」勤哥哥嗜書成癡,又有過目不忘的好記性,而勤哥哥誇口過龍圖閣裡的書他都看盡了,既是如此,就算廣輿圖被燒,勤哥哥應該還記得大概。
「正是。」他喜歡她的聰穎,只要他提個頭,她立即就能意會。
喜歡,不,不只是喜歡,他已是愛之入骨,所以就算她不愛他……他可以等。
「明日咱們就回楊府,就說暫回楊府安胎。」
楊如瑄不知他的心思,一心只想著如何捍衛他,只想著絕不讓悲劇重來。
第十八章 御狀(1)
「侯爺的眼看得見?!」
回到楊府,在楊如瑄表明來意之後,楊致勤二話不說地拍胸脯保證,遺憾的是,他的畫技遠不如他滿腹的學問,看過慘不忍睹的圖之後,樊柏元乾脆自個兒提筆,要楊致勤提點方位和距離。
「多虧勤哥哥幫忙找了御醫詳問,讓我得以將侯爺的眼傷養好,不過才好些而已,這事勤哥哥可千萬別往外傳。」楊如瑄早想好說詞,說得不疾不徐。
楊致勤愣了下,想了想,隨即咧嘴笑著。「我明白了,可是侯爺,想做就得徹底,可千萬別留個把柄,累了我妹子。」
楊如瑄怔怔地望著楊致勤,突覺她這個哥哥真是真人不露相,竟能聯想到侯爺可能是要幫忙三皇子。
「當然。」樊柏元淡揚笑意。「我知道你也想幫三皇子。」
「可惜我是個讀書人,那些朝堂上的鬥爭,我一點不通。」
「無妨,讓我把昆陽城的圖弄妥,對三皇子就是莫大的幫助。」
「可是有幾個點,我倒是沒記得那般詳細。」
「也許咱們可以互補,當年出征西突,曾經過昆陽城,我略有印象,咱們可以彼此補強。」
於是乎,楊致勤告假三天,兩人關在書房裡整整三日,楊如瑄一概對爹娘說,楊致勤的毛病再犯,和樊柏元聊學問聊得樂不思蜀。
三天後,兩人離開楊府時,手中帶著完整的昆陽城輿圖。
「依我看,不如將這輿圖繡進布裡,好比繡入披風內層,托人贈給三皇子時也較不啟人疑竇。」回樊府後,楊如瑄如此建議著。
樊柏元搖頭笑歎。看來,他的妻子比他還要小心,還要有幹勁。
「你還得要安胎呢。」
「我可以找杏兒和蜜兒幫忙,她倆可是針線活兒的高手呢。」
瞧她勢在必行的神情,樊柏元只能由著她,最終趕在皇甫泱出發之前,托楊致堯將披風送到他手中。
而後,楊如瑄便乖乖地安胎,直到大夫說胎息正常,她才下床走動,得到樊柏元的允許,她才能到外頭透透氣。
而這時,早已是日光流麗的夏季了。
「欸,這是——」正要走出梅貞院的拱門時,楊如瑄眼尖地瞧見門邊圍牆上似乎攀爬著綠色籐蔓,仔細一瞧,只有綠葉,未見花兒,但這綠葉熟悉得很。「杏兒,你可知道這誰種的?」
「奴婢不知道呢,有問題嗎,少夫人?」杏兒跟著蹲到她身旁。
「沒,只是覺得眼熟,也許等它開花時,我就會想起來。」在杏兒的攙扶下,她徐徐起身,原本平坦的小腹已經微微隆起。「走吧。」
「夫人,侯爺說你不能踏出梅貞院喔。」
「知道,我只是想到外頭透口氣,要不天天都窩在家裡多難受。」望著綠意盎然,百花爭艷的園子,她唇角揚著怡然自得的笑,撫著小腹,希望一切都能平順。
也許是她的冀盼,也許一切皆在樊柏元計算之中,入秋後,皇甫泱果真帶回了好消息。
入秋時,楊如瑄挺個肚子在萬象樓運籌帷幄,負責指揮廚房和跑堂,適巧毛大娘到來,兩人攀談著。
「也不知道怎地,近來菜價似乎高漲許多,竟然有人上門要收購我這麼點菜呢。」毛大娘不解地道。
「是嗎?」楊如瑄微瞇起眼,直覺古怪。
要說糧價高漲,應該在七月風災過後就漲,怎會等到現在都九月了,才莫名高漲著?
「不過我還是沒把菜賣出,因為說好了是要給夫人的,我那兒子也說我本該如此,否則沒半點信用呢。」
「真是多謝大娘了,近來碩德有常回家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