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已對自己衝動的後果做了最壞的打算,但,此刻,她還是清潔部的員工,仍有該負的責任。
是以,值晚班的她仍繼續做著自己分內的工作,只是她已經少了以往工作時那份衝勁。
此刻,寂寥的空氣中只有拖把滑過地板的聲音,更添一分沉悶。
就因氣氛沉悶、死寂,因此,當突兀的電話鈴聲響起時,她受到了很大的驚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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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出現在九樓前,杜勁旋已倚在牆旁好一陣子。
看著同樣纖細卻不再輕盈舞動的美麗身影,他的心彷彿被人掐住,頓時緊揪了起來。
這樣沉悶的畫面持續了二十幾分鐘俊,在一種無法解釋的心情驅使下,他決定提前與她面對面,把誤會解釋清楚。
不料,他腳才踏出,公事包內的行動電話卻響了起來。
他在第一時間將鈴聲關閉,但刺耳的鈴聲還是驚嚇到了對方。
「對不起,嚇到你了。」他走到她面前,歉然地道。
看清楚站在眼前的人之後,春天眼中的驚慌壓下來,繼而換上漠然,她冷淡地望了他一眼後,隨即繼續她先前的工作。
雖然以如此的態度對待上司,實在太過無禮,但經過下午的事後,她已沒有顧忌。
對於這些仗著權勢,惡意欺壓、傷害別人的偽君子,她又何須違背自己的良知,擠出巴結奉承的好臉色給他們看?
她的冷漠,杜勁旋不意外,他只是稍微凝了眉頭。
「毛衣的事……我真的很抱歉。」
春天聽見了,卻沒有任何回應。
「可不可以……在對我判下重罪前,聽一聽我的解釋?」
她仍舊不為所動,就當他不存在般。
接二連三受到這樣冷漠的對待,杜勁旋的眉頭更加揪緊。
以他今時的地位,他大可拂袖而去,用不著忍受這樣的屈辱……然而,他的腳步動也沒動,只用一雙銳利的眼盯著她。
「你都是用這種漠視的態度,對待別人真心的言論?」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可以忍受這樣無禮的對待,但得到她的認同對他來說,似乎是件重要的事。
聽到這樣的指責,春天迎視他,回道:
「杜總經理,單單『被漠視』你就已經無法忍受,那『尊嚴被踐踏』是什麼滋味,你體會過沒有?」
「如果我說,我不知道毛衣為什麼會被丟進垃圾桶,你一定會認為我在推卸責任,對不對?」他緊盯著她說。
她看著他,雙眼充滿嘲諷。
他逼自己對她如此不善的態度視而不見,繼續捺著性子道:
「對美珠小姐已造成的傷害,我很難過也很抱歉,但我必須解釋清楚,這一切並不——」
「你不必對我解釋,也沒必要說抱歉,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清潔工,受不起也不屑要!」
她毫不留情的言語,終於讓杜勁旋的眼飛上一絲怒火——
「別把什麼階級身份扯進來模糊焦點,也別把你自己當成悲憤的弱者!現在的我跟你沒有所謂階級之分,也沒有所謂弱者與強者,請你就事論事!」
他上前一步,銳利的眼射出一道懾人的光芒——
「在別人想為自己的疏失負責任時,為什麼你要這樣惡意攻訐?難道一個無心犯錯之人,就應該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還是……你根本只針對我杜勁旋一個人?」
他鏗鏘有力的話語讓她當場震懾住,她想回口,卻找不到適當辭彙,只好倔強地偏過頭。
杜勁旋不放過她,再次走近她——
「對於你今天下午那番慷慨激昂的指控,我承認自己因疏忽而對美珠小姐造成傷害,但這一切我並不是故意……
我不否認我的家世背景對我有相當大的助力,但這不表示,我就如同你所言,是個靠祖蔭庇佑的富家子,專門踐踏窮人的自尊。
我從不敢以君子自居,更不敢自命清高,但我也不是一個沒有道德觀念的資本家。
大神的成功是靠大家的努力才有今天,對於所有員工我從未看不起他們,相反地,我對他們心存戚激。我不求你瞭解,但你的指控實在太傷人,對我更是不公平。」
停頓一會兒,他又說:「對美珠小姐的事我十分抱歉,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毛衣會被丟進垃圾桶,請你相信,我一定會追究責任。」
說完,他直勾勾地盯了她一會兒,才從公事包抽出那張心型卡片,遞到她的面一則。
「如果我真存有踐踏他人之心,這張卡片的下場應該會與那件毛衣一樣,而不會遺留在我手上。」
春天被動地接過那張卡片,她將卡片捏在手中並沒有打開,因為卡片上的圖案她太熟悉,那是她與美珠在誠品挑選近一個小時才選到的。
瞅著卡片,她無言。
她雖嫉惡如仇,卻不是會無理取鬧之人,近兩年在大神工作的日子,讓她完全無法否認他的話,他在員工心目中的確是個一百分的主管,他做任何決策,絕對以員工福祉為第一考量。
思考過後,她臉上的倔強慢慢消褪,換上一臉歉然。
她抬起頭,坦然承認自己犯下的錯誤:
「對不起,我收回今天下午對你不理性的指控,但是,你傷了美珠的心的確是事實。」
此刻,杜勁旋沉重的心頓時撥雲見日。
「我說過,對傷了美珠小姐一事,我很抱歉也想彌補,只要你肯給我機會。」
「我?」她不自覺地笑了出來,「你該彌補的對象不是我,是被你傷透心的美珠。」
她的笑容彷彿有溫暖人心的力量,讓他的心陽光普照。
「我知道。」他望著她說,「但是,不透過你,我可能沒有勇氣面對美珠小姐,因為……我會先愧疚而死。」
她被他誇張的言語逗笑,劍拔弩張的氣氛一掃而空。
「我不知道原來你這麼幽默,」
「我還有很多優點,以後你會慢慢發現。」
「以後」這兩個透著玄機的字眼,春天並沒有發現。
跟著,杜勁旋從西裝口袋中掏出一樣東西,拋還給她。
「這東西放在我這兒沒有意義。」
看清楚那是她的識別證後,春天的眉毛訝異地一揚——
「我……不是會被開除?」
杜勁旋故意沉下臉,說:「如果我就這樣開除你,不就更加證實了你對我的指控?」
說完,沒有預期的輕鬆畫面出現,春天反而垂下了臉。一會兒後,她再抬起頭時,雙眼佈滿了歉然。
「總經理,對不起,我不該讓衝動毀了我平日的判斷力,說了一些侮辱你的話。」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他輕輕地搖搖頭,「今天換作是我遇到這種事,我的手段可能更激烈。」
雖聽他這麼說,但一思及下午自己那毫不留餘地的指責,更深的愧疚浮現春天心底。
「總經理,我真的很抱……」
「如果你還是覺得很抱歉的話,那就陪我去吃晚飯,我的肚子好餓,卻不想一個人孤獨地用餐。」對她的邀約就這樣自然而然地說出口。
「晚飯?」她訝異地睜大眼,「你……到現在還沒有吃晚飯?!」
「我被一堆惡狠狠的指控弄得心神不寧,所以忘了吃晚飯這件事。」他說的是實話,只不過誇張了點。
他這番話勾起了春天心中那份歉疚,她隨即回道:
「我很樂意當個陪客,只是我的工作還沒做完……」
她揚揚手中的拖把,抱歉一笑。
杜勁旋望了望四周,調皮地眨眨眼,「我可以證明你是一個盡職的好員工,沒有偷懶,也沒有早退,你是完成所有工作才下班。」
似乎沒料到一向溫文儒雅的總經理,也有這麼輕鬆的一面,她怔了一下,隨即才意會地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你等我一下,我把這些工具收一收。」她提起水桶,抓起拖把,想以最快的速度將東西收回女廁的清潔間。
杜勁旋見狀,接去了她手裡的水桶,「我幫你。」
「不……不用了。」她想阻止。
他笑了笑,堅持地說:「現在是下班時間,不用把我當上司看。快點,我的肚子餓壞了,無法再多等一分鐘。」
這急切的理由,春天無法反駁,只能由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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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坐上了杜勁旋的賓士房車,春天那種不真實的感覺才浮上心頭。
她從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坐在總經理的大房車中……
一個是階級最高的總經理,一個是最低階的小清潔工,這樣的畫面似乎有些不協調。
而另一頭的杜勁旋,也有著特別的感受,他從沒想過自己的身旁,會坐著自己公司的女員工,而且是在這麼晚的情況下。
所以,一開始車廂內瀰漫尷尬的沉默,兩人的神情同樣不自在。
最後,還是由善於掌控局面的杜勁旋先打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