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另一個宮女氣喘吁吁地跑來。
「阿、阿童姑姑,方才賈嬪命人來說,這個月皇上寵幸她的次數最多,所以此次宮宴她有權跳級,要您安排一下。」
她心下一抽,隨即微笑點頭,「知道了。」
「阿童姑姑,糟了糟了!白淑妃最喜歡的那只白玉杯日前被吳妃失手給砸了,金玉杯盞局的管事姑姑剛剛才想起這事兒,那今天宴上可、可怎麼辦啊?白淑妃沒有白玉杯,她就什麼酒都不願喝了。」還有宮女心驚膽戰的道。
唉,清皇俊宮嬪妃不多,可一個比一個脾氣更大,怪癖更多,個個都不是讓人省心的。
阮阿童抬手揉了揉隱隱作疼的鬢邊,想了想道:「取我的牌子到內庫去找禮公公,說要借那只百靈國進貢的雪玉杯一用,請他記在冊上,今晚宴畢我們立刻還回去。」
禮公公是負責大內皇庫的大總管,向來鐵面無私,除了皇上之外,誰都別想在他老人家眼皮子底下坑蒙拐騙走任何一件國寶,就算是她,也得當天借當天還,否則碰壞了弄丟了,她照樣得去自領一頓板子。
就在阮阿童忙得一頭汗之際,一名小太監急急奔來。
「阿童姑姑,阿童姑姑,皇上正在清風閣大發雷霆,您快去--」小太監驚慌失措地嚷嚷。
她心一沉,發生什麼事了?
「別慌,我這就去。」阮阿童強自鎮定,喚來副手阿婉,略略叮囑了幾句,這才離開上林苑。
面上淡定從容,可她心下也不禁有些焦灼,腳下越發加快。好不容易趕到了臨水而築的清風閣前,恰好與一個眼熟的高大威猛身影打了個照面。
自清風閣大步而出的男人氣勢雄渾,粗獷陽剛,正是負責戍衛皇城的十萬禁衛軍的總教頭范雷霆。
「奴婢見過范總教頭。」饒是心急,她還是規矩欠身行禮。
「嗯。」范雷霆沉穩地朝她頷首,依舊沒有多廢話,直接道:「皇上在內。辛苦你了。」
辛苦……她一怔,隨即無聲地歎了口氣。
「謝大人提醒。」
「保重。」范雷霆語氣裡有一絲憐憫。
范大人非但是個忠臣,還是個好人,更是個明白人。阮阿童心中登時升起一股「知我者,范爺是也」的感動。
可是范雷霆也只能給她一個自求多福、愛莫能助的眼神,然後又大步流星地走了。
一踏近清風閣雅致的門前,她停下腳步,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把表情放淡,眼神放呆一點,這才起腳跨入。
「皇上,您該用膳了。」
「你躲了朕三天。」玄清鳳竟不似往常那般,一見了她就熱切切地撲上來動手動腳,反而歪靠在那張居中的大榻上,彎彎的鳳眼像是在笑,仔細一看,又像什麼都沒有。「躲夠了嗎?」
「奴婢不敢。」阮阿童幾乎未覺地微顫了一下,垂手侍立,恭聲道,「近日宮務多……」
她也不過是主動跑去負責新進宮女的教習,連帶到離宮安排了一下年底祭祀大典須備之物,回程時順便去了飄逸清高、不理俗事的姜太妃那兒,瞧瞧別院裡有沒有什麼需要罷了。
原來一眨眼,都過三天了。
「朕又做錯什麼了?」
「皇上折煞奴婢了。」她臉色微白。
「是不喜歡那晚朕大半夜的還強鬧著你給朕烤白薯嗎?」
「不--」
「還是朕那晚沒有陪宰相熬夜擬完治水之策,又教你小看了?」
怎麼越說她莫須有的罪行越發重大了?
難道皇上今日終於看不過眼,決定要把知悉宮闈秘辛甚多的她給一次性解決了嗎?
明明該害怕的是他的龍顏震怒,可是為什麼他連嗓音也未抬高一線,只是這樣懶懶的、疲憊中帶著三分失意,就令她莫名喉頭發澀,胸口緊縮起來,好似是她傷他甚深,是她對他做下了不可彌補的大錯……
阮阿童聽見自己心跳得異常劇烈的聲音,在一陣沉默靜寂俊,前方傳來一縷幽幽的低歎。
「阿童,究竟要怎樣,朕的心你才會懂?」
他最後的那句話讓她彷彿瞬間被雷劈中般,腦際嗡嗡然巨響,過去十二年來所有懂的、不懂的,應該的、不應該的,種種酸甜苦辣,千般滋味猶如萬馬雜沓而來。
然後,在幾個顫抖的呼吸之間,她又恢復了眼前清明,心神一片平靜。
「皇上天威莫測,奴婢不敢妄自揣度,只求能鞠躬盡瘁,以一身忠心報主。」她緩緩地道,語氣萬分真摯。
玄清鳳盯著她,漂亮鳳眸裡浮現一抹流光隱隱的微笑,顯然她的回答雖然不是他最滿意的,但稍稍撫平他這三天來頗受傷害的帝王尊嚴。
「朕要你說,永遠不會離開皇宮,不會離開朕身邊。」他不忘順著竿子往上爬。
「奴婢是宮中的人,自是要效忠主子的,能往哪兒去?」她不輕不重,溫馴地回道。
「三天不見,倒學會四兩撥千斤了。」他又不爽了。「別以為朕成天笑咪咪地好脾性,就聽不出何謂客套性的場面話。」
「皇上不餓嗎?」阮阿童也不太高興了,只是按捺得極好。
身為一國之君有那麼多國家大事操心,再不光是欣賞後宮那幾個嬪妃美人內鬥也夠精辨的了,為何他還有這些多出來的精力來為難她一個小小宮婢?為難她到底對他有何好處?
第2章(2)
被她一提醒,玄清鳳大拳捂著頓時咕嚕嚕叫了起來的胃,俊美臉龐又是滿佈哀怨。
這三天沒見著她在自己跟前晃的身影,害他也不知怎的精神恍傯,心神不定,連帶胃口都差了許多,吃什麼都味如嚼蠟。
「朕要吃你親手做的奶油小面卷、碧粳來粥、酸辣蘿蔔條、五花蒸魚、百味鮮菇熗……」他興致勃勃地扳著手指數算了起來,一連串刁鑽難做的菜名順溜出口,連一絲停頓也沒有。
這位萬歲爺,敢情您當自己是上酒樓點菜來著?
阮阿童忍了又忍,最後在聽完了他念到第六十八道的當兒,不冷不熱地插了一句:「那您的飯後飲品是想餐前上還是餐後上?」
「唔……」他還當真嚴肅地思考了一下,「餐後好了,餐前喝茶傷胃。朕若龍體有損,會害阿童被太醫和內務總管責罵的。」
誰在跟他扯這些鬼東西啊「……是,奴婢知道了。」是她的錯,誰教她再度低估了清皇陛下臉皮的厚度。
「還有,朕雖然十分喜愛阿童做的菜,可一下子六十八道備式菜餚的確是太辛苦你了。」他想了想,笑嘻嘻地道:「那就大菜、主食、湯品、點心備做十道來便行了。」有本事一掃而空,撐死你……
她嘴角微微一動,彷彿呢喃了句什麼,卻又細微得無人聞見。
玄清鳳由於心情大好,胃口大開,他家「走失三天」的小阿童又在眼前,便善心大發地沒有提醒她,他乃自小精習武藝之人,耳朵可好使著呢!
「如果皇上沒有其他事要吩咐的話,那麼奴婢就下去準備了。」她欠一欠身,就要退下。
「等等。」他對著她勾了勾手指頭,「還有一件事。」
阮阿童乖乖上前,在距離榻前不到兩步時,忽地被他修長有力的手臂給勾跌進了懷裡,不由低低驚呼了一聲。
「這是罰你讓朕操了三天的心!」
完了!
她渾身一顫,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時,熟悉熾熱得惑人的氣息再度落在她敏感的耳垂。柔軟唇瓣帶著一絲惡意的懲罰,百般親呢愛憐地緊挨著她磨著蹭著,雖然沒有當真吻上那微張的小嘴,卻舔吻了除開頸項以上所有的地方。
不是流連在她小巧的耳垂,便是輕舔她如貝殼般的耳殼,還有她的秀眉、閉上的眼皮、微挺的鼻尖、自玉頸後方順著柔嫩的頸項一路輕移而下,再輾轉折騰而上,就這麼來來回回,極其眷戀糾纏不放。
她極力克制住酥麻癢感和羞愧欲死感,努力想保持一動不動的癱瘓無感狀態,可是怎麼也壓抑不住逸出唇齒間的嚶嚀低喘。
內心裡,在血氣洶湧翻騰之下,平素全積壓在最深處的大逆不道之詞全部狂冒了出來。
臭清皇,壞色胚,大禍水,混蛋……到底有完沒完哪?!
直到這般極盡銷魂又極其羞辱的「懲罰」終於結束後,她雖然全身上下衣束完好,卻整個人從頭羞紅到了腳,嬌喘吁吁,汗流浹背,渾身酥軟,只能跌跌撞撞地掙脫下榻,然後咬牙切齒道:「奴、婢、告、退。」
玄清鳳懶洋洋地斜靠在榻上,鳳眸彎彎,嘴角上揚,笑得活似一頭把獵物吃干抹淨、歡快饜足的獅子。
「阿童,咱們下回再試試別的花樣吧?」苦命萬年宮女阮阿童跨出門口前險些摔了個跟頭,抓住門框的手掐得死緊,嘴裡硬擠出了一個介於「遵命」或「作夢」之間的模糊詞語,然後僵硬地回身再行了一個禮,便氣沖沖地去了。
「為什麼每次都非得像個辨花小賊才行呢?唉,朕這皇帝可真憋氣。」偏偏玄清鳳還有居多感慨,修長大手支在下巴,望著她離去的方向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