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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蔡小雀

  她磕完了頭,起身時有些虛弱踉蹌,腰桿卻依然站得挺直。

  文無瑕眼底掠過一絲困惑微驚,目光銳利地觀察著她的神情舉止,暗自惦記著稍後該向皇上如何稟明情況。

  「阿童姑娘有話,但說無妨。」

  「請文相和范總教頭撂開手,莫參與此案。」

  他好看的劍眉緊皺了起來。「這是為何?」

  「詩貴妃此次勢在必得,阿童不想她傷及無辜。」說到底,她終究不忍也不放心眼睜睜看著這宮斗演變為政爭。「阿童見識粗淺,但也知道貴妃娘娘心高氣傲,不會甘於讓娘家僅任一個小小知府之職。文相和總教頭是國之重臣,皇上最為倚重您二人,無論如何,有些事的殺傷力就讓它止於這裡便好。」

  詩貴妃拚著腹中龍種不要,付出如此慘痛的代價,自然不可能只是想弄死她一個人而已。

  這次,她出手相中的定是皇后鳳位,而在坐上這個位子之前,絕對會盡全力掃除宮中所有可能出現的阻礙。

  「謝阿童姑娘的提醒和關心。」文無瑕目光裡的溫柔和欣賞一閃而逝,快得彷若從未出現過,溫和笑道:「你放心,文某和范總教頭對於某些人、某些事,向來容忍不得,脾氣也不甚好,所以屆時倒霉的,決計不會是我二人。」

  她聞言心下略定,不禁微微一笑。「那奴婢安心了。」

  「阿童姑娘,暫且要委屈你在這兒住上些時日,相信不會太久的。」

  「謝謝文相,奴婢心安,住哪兒都自在。」

  「皇上說,以皇法宮規和目前態勢,他不方便前來探你,請你切莫往心裡去。」文無瑕嘴角噙著一抹慧黠促狹的笑,「說這話時,皇上愁眉苦臉,面色如喪考妣。」

  提及玄清鳳,阮阿童沒有笑,只是淡然道:「天牢關的是生犯死囚,大為不祥,皇上乃萬金之軀,貴人自然不該腳踏賤地。」文無瑕一怔,笑意更深了。這次是幸災樂禍的。

  哎,皇上這次想來是要糟了。

  「本相定會如實轉達給皇上。」他從善如流道,說完又向她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去。

  阮阿童慢慢坐回木板床上,將被子環抱在懷裡,其實並不感到冷,只是一直覺得心很涼、很涼……

  「阿童很生朕的氣嗎?」文無瑕才一走出天牢大門,就立刻被玄清鳳一把抓住「逼供」。

  「皇上,光天化日,請自重。」文無瑕清了清喉嚨,提醒他:「須防隔牆有耳。」幾個把守天牢大門的禁衛軍早早識相地背過身去,完全當作自己不在現場。

  「文愛卿這是在侮辱朕的十萬皇城禁衛軍?侮辱阿范的十萬好弟兄?」玄清鳳撂起狠話來也是皮笑肉不笑的,殺人於無形。「嗯哼,待會阿范找上你算帳,朕也擋不住!」

  「唉,微臣這不都是在為皇上盡忠嗎?」文無瑕也不是吃素的,煞有介事地輕輕歎了一口氣。「說到盡忠,這皇宮之內恐怕無人能比阿童姑娘待皇上更忠心的了,只可惜……自古忠臣都是死前頭的。」

  「什麼死不死的?不准說這個死字!」玄清鳳怒氣沖沖,「阿童不會死,朕也絕不會讓她死,誰敢動朕的阿童,朕就先讓他死!」

  「沒『死』一兩個奴婢為小皇子陪葬,這場宮斗不就白斗了嗎?」文無瑕明知皇上在冷靜下來後,已然通盤思考得洞悉透徹、明明白白,可就是忍不住要戳他的痛處。「阿童姑娘非常能理解,所以已做好犧牲的準備。」

  只是文無瑕萬萬沒想到這話一出,玄清鳳臉上血色瞬間消失一空,眸底湧現了罕見的恐懼和慌亂。

  「朕真的沒有見怪她,也一定會保她無事的。」他心痛地低喃,倏地抓住文無瑕的袖子,質問道:「你沒有跟她說,朕信她嗎?」

  「皇上,現在問題是……」文無瑕低歎一聲,「她信你嗎?」

  玄清鳳腦袋如同被一記巨錘重重擊中,痛得呼吸一窒,面色若死。

  「皇上有何處置,或許可早些向阿童姑娘說明白了,以免一番周旋折騰之後,好事也成了壞事。」文無瑕有些感慨,「姑娘家的心思,咱們這些男子向來想不透,可偏不能因此便等閒置之不理、兀自我行我素,最後苦了她們,痛了我們,就是沒一個好過的。」

  只留下一筆亂帳,怎生算都不划算。唉。

  饒是滿滿心痛神傷之除,玄清鳳還是沒有忽略他語氣裡的微悔,意味深長地問:「愛卿像是有切膚之痛啊?」

  文無瑕一僵,微微咬牙之後,笑了。「微臣方才忘了提,阿童姑娘說,來世做牛做馬再供皇上駕前驅策,還有,天牢是不祥之地,請皇上切莫貴人踏賤地。換句話說,您便是進去了,阿童姑娘也不會肯見您的。」文相果然滿腹詩書,一肚子墨水……故此腹黑絕倫,莫此為甚。

  「文愛卿,你……」玄清鳳聞言果然跳腳,氣急敗壞。「不快些尋思為君上分憂,竟然還故意給朕添堵,有你這麼做臣子的嗎?」

  「皇上,微臣是給皇上提個醒兒,您再不動手,恐怕……就有人要下手了。」文無瑕望著那拎著提盒而來、看不清楚眉目的一個小太監,若有所思地道。

  玄清鳳瞬間冷靜了下來,眸底殺氣一閃而逝。「宮裡那些風風雨雨好不容易三年前才消停了些,朕正想清靜清靜,歡快地過著逗逗阿童,玩玩鳥兒的閒心日子,可偏生有人不教朕安生,那朕也就不教他好過了。」

  「皇上英明。」文無瑕笑意盈然,恂恂爾雅地拱手道。

  「寒兵,」玄清鳳揚聲喚道,「這兒交給你了,阿童若像早些時跌了痛了傷了,朕就讓你進宮當「寒公公」,教你家小娘子守活寡。」

  「臣領旨。」一聲歎息響起。

  他也很冤枉好不,先太后祭典的禮台之上,四周空敞一片,閒雜人等耳目眾多,全無可遮蔽隱身之處,他只得在離得十丈之遠的大樹上潛伏,待他看清之際,變故已生,根本來不及飛身過去阻止。

  為此,皇上還沒降罪,頭兒就在喜鵲夫人的「提醒」下,先行痛罰他三千個蛙跳了,他到現在雙腳還有些抖呢。

  「哎,朕的小阿童啊……」玄清鳳戀戀不捨地望了天牢一眼,幾番掙扎,還是只得黯然離去。

  阿童,等著朕……

  到天牢裡名義上送飯、實為投毒的小太監被按倒在地時,完全沒有驚動到囚室裡的阮阿童。

  那名嚇得屁滾尿流的小太監是當場被點了啞穴,連著食盒一起被拖走的,然後來送飯的人換成了阿婉,帶來的都是玄清鳳親自看著御廚做的菜餚,保證乾淨美味無毒。

  送飯的小太監先被捆到了范雷霆那兒,一經審問,哭號著供出是白淑妃宮裡的一個嬤嬤給了他食盒和十兩銀子,說是白淑妃不忍見阿童姑姑入獄,要他送些好吃的來給她壓壓驚。

  范雷霆到上書房,親身向清皇回稟審訊結果。

  「啐,朕倒是小看女人了。」玄清鳳慵懶地一手支著頭,眼底一絲笑意也無,寒若冰霜。「白淑妃果然是個蠢的,自家嬤嬤被人收買了還不知道,被賣了也不算冤。」

  范雷霆濃眉微蹙,「白淑妃宮裡的那個嬤嬤方才被找到了。」

  「屍身是在哪兒找到的?」他淡淡地問,心下瞭然。

  「賈嬪苑裡的荷花池。」

  「真真好一個連環計。」他冷冷一笑,「有此心計,只做朕的妃子實是屈才了,看來朕當年還真該派她去圖謀不軌的禮親王爺府待著,就憑她這幾手,也夠攪得禮親王雞飛狗跳了。」

  哎,他這皇帝果然還是太心慈了些,這才讓後宮裡的妃嬪誤以為他盡會風花雪月,不會翻臉殺人。

  可倘若他只是個閒君,又怎麼能在多年的刀風箭雨之下,得以穩當坐上這個龍位的?

  「皇上,微臣已經扣住了幾個關鍵之人,物證目前尚在搜集中。」說到這裡,范雷霆眼底也是掩不住的怒氣與厭惡,「無怪阿童姑娘受屈,這後宮,確實也太骯髒了些。」

  「喂喂喂!」玄清鳳顏面頓時掛不住了,「竟連你也來諷剌朕後宮轄治得不好?莫忘了你可是朕的皇城禁衛軍總教頭,這皇宮裡大情小事,也都有你一毛干係的!」

  「臣不敢。」范雷霆眼角微微一抽,還是勉強得給皇帝留一點面子。「統轄後宮乃皇后權責,皇上至今身畔鳳位猶懸,有此紛擾也在所難免。」

  玄清鳳神情總算稍豫了些,可絕艷俊容上仍是一片苦惱之色。「朕不愁那些,只愁阿童此番受難之後,定會惱朕很久很久很久……」

  「依臣看來,皇上最大的難題不在此次宮斗之爭上。」范雷霆忍了又忍,最後還是看在多年君臣之情上,好心地給皇上指一條明路。

  「那是什麼?」果然,他一臉茫然。

  「皇上心中對阿童姑娘極至愛重,許是早已認定此生絕不離不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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