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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寄秋

  成清寧是未雨綢繆,先自保再考慮人救不救得活,若是拖上一夜還沒動靜,她真的會把人移出去,找個無人居住的草寮一扔,手一拍走人,不再理會他的死活。

  「人雖小但心夠狠。」他相信她做得出來,這世上敢劫掠他獵物的人,唯她而已。

  「其實你是想說我心黑吧!見死不救還毀屍滅跡。」人不自私天誅地滅,她重活一回可不是為了早夭而來。她也不想救人呀!可是他氣勢太強大了,她只能屈從。

  他想笑,但胸口一陣窒悶感引發抽痛,薄唇抿成一直線。「還不夠黑,至少你救了我。」

  說到救人,她滿肚子苦水。「好看的大哥哥,要救你可不簡單呀!我忙了一整夜找藥草,還要想辦法撬開你的蚌殼嘴將藥汁灌進去,然後你一直噴汗,汗是黑色的,我不停的擦,又要擠藥汁……」

  「汗是冒的,血才是用噴的。」一刀劃在頸上,鮮血四濺。

  成清寧一瞪眼,不許他質疑她的話。「是噴的,沒看見的人請尊重親眼目睹的人,汗如雨下聽過沒?你就是一道小湧泉,巾子一擦過又滿身大汗。」

  其實她有些誇大其詞,正在排毒的人流出一身汗是正常的,她只是氣惱困得很卻沒法上床就寢,為了才見過兩次面的陌生人忙碌通宵,肝火旺時脾氣就不好。

  「好,是噴汗,不過藥草是煎熬,為什麼得用擠的?」既然她堅持汗是用噴的,他從善如流。

  一說到這個,她水亮的眼兒瞪大,「難道你要我生火昭告有人中毒嗎?你不想聲張是有人在追殺你吧?」

  「……」她說得沒錯,他確實中了別人的暗算。

  眼眸一垂的皇甫桓眸中迸出凌厲銳光,他的確太大意了,疏於防範,多年未回京,還以為京中一如往常,在天子腳下的皇城中有誰敢輕舉妄動,幾萬禁衛軍便能殺得血流成河。

  殊不知對方在酒裡下了料,又在飯菜上撒了特製的調味料,兩者分開對人體無害,但合在一起卻成了毒藥,隔上兩個時辰發作,叫人無從防範,適時解毒。

  他的隨從偽裝是他將身後之人引開,而他趁機找尋隱密的藏身之處,企圖把體內的毒用內力逼出來。方圓十里內,他看到這處亮著燈的小莊子,於是腳步蹣跚的潛入找地方躲藏,打算運功逼毒。

  這個時候,她出現了。

  「而且你的情況太危急了,煎藥來不及,所以我把採來的藥草放在碗裡搗爛,擠出汁液,每隔半個時辰讓你喝一次,連喝了七、八碗你的臉色才不再發青。」成清寧伸出手來,讓他看看因擠草藥而變綠的小手,以及擠得太用力了冒出的小水泡和腫包。

  「辛苦你了。」她眼下一片青紫,可見是盡了心。

  「就這麼一句話,沒其他的?」她不滿的蹙眉。

  「不然你想聽什麼?」接過她塞到手邊的粥碗,不涼不燙正正好,皇甫桓試喝了一口,還算不錯,又多喝了幾口。

  也許是餓了,一下子便碗底朝空。

  「什麼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之類就免了,我還小,用不上,來點實質上的報答吧!」施恩不望報是傻子的行為,和尚唸經修的是西方極樂,方外之人都這般功利了,尋常人豈能免俗。

  救命之恩無以回報,只能……以身相許……他眼皮一抽,嘴角往下壓。「什麼叫實質上的報答?」

  成清寧不快的雙手環胸,稚嫩的小身軀宛如一根爆竹。「黃金滿屋是不敢想,但真金白銀好歹拿出來晃花我的眼,若是以此相贈我也會委婉的推辭再收下,端看你這條命值多少。」

  「我身上從不帶銀子。」沒必要。

  「好看的大哥哥,原來你比我還窮呀!」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穿那麼好的衣服卻是個空架子,打腫臉充胖子。

  「我姓皇甫。」看到她臉上的同情,皇甫桓啼笑皆非。

  皇甫是國姓,姓此必定皇族中人,他肯明白告知是她無上的光榮,可穿越人成清寧不曉得,只當作尋常姓氏。

  「好看的大哥哥,我最多待到下午就得離開了,你得聯絡你的人來接你,還有你的毒要找大夫瞧瞧,說不定還有餘毒。」她是芳療師不是毒物專家,僅能以香草入藥。

  前世為了采煉各種香精,成清寧用了五年時間翻遍上萬本古書新書,認識世界各地五萬種以上的香草,她採集精華,收用她認為可用的香草,十種或更多的香草、藥草混搭,搭配出適合用在人體上的精油。

  她對醫學所知不多,但對每一種香草、藥草的用途和療效都知之甚詳,有些她還曾經試用過,如數家珍的似自己的孩子,每一樣都識得,產地、生產期也瞭若指掌。

  但她畢竟不是醫者,無法準確的推算用量,只知能解毒的全用上了,毒能不能解要看他際遇。

  「我說過我姓皇甫。」什麼好看的大哥哥,亂七八糟的稱謂,他那張貌若女子的俊顏是他生平一大忌諱。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的成清寧照樣我行我素,怎麼高興怎麼來。「好看的大哥哥,你的人會有銀子吧?」瞧她三句話不離黃白俗物,皇甫桓既氣惱又好笑。「你用了什麼草藥解我體內的毒了?」

  她扳著嫩蔥般的指頭數,「半枝蓮,龍舌黃、紫背草、通天草、龍葵……」一口氣念了十幾種草藥,都是鄉間田里常見的野花野草,平日看起來不起眼,長在小路、溝渠邊或是蔭涼的樹下,隨處可見,一般鄉下人家若有急用便可馬上摘采。

  「有何作用?」他問。

  「清熱解毒,行血消瘀。」她著重在解毒。

  大概是時來運轉,穿越者的運氣,只認識香草的成清寧誤打誤中採集多種的草藥,大都具有清熱解毒的功效,正好與皇甫桓所中的毒對症,在藥汁不斷的強灌下,毒素被壓制,一次次如小雨澆溉,終於撲滅這能焚身的烈火。

  如果只喝一、兩次藥恐怕解不了毒,可是成清寧一下子摘太多了,她想與其浪費了,不如全擠成汁讓他喝了,反正他神智不清,正好用藥汁補充水分。

  但是說穿了,這是報復心態,因為她得照顧他而沒法上床睡覺,既然她睡不成覺他也別想好睡,每隔半時辰吵醒他一次,以強灌的方式讓他嘗嘗藥汁有多苦。

  她嘗過,真的很苦。

  於是,她讓他更苦,以湯勺壓舌喂灌,滿口苦澀。

  即使此時人已清醒,還是能聞到濃濃的苦味,沒瞧見成清寧很聰明的站得遠遠地,不在下風處。

  「清熱解毒……」倒是用對方式。

  「連你喝的粥裡我也放了藥草,昨夜擠了汁的草渣丟了可惜,反正都搗爛了,就放在粥裡一起煮,既養胃又解毒,廢……再利用,一舉數得。」她本想說廢物回收,再做他用。

  皇甫桓聞言臉色卻有些不對勁,瞪了空碗一眼。「你讓本……我吃草渣煮的粥?」

  「你敢昧著良心說不好吃?」她不善廚藝,但煲湯熬粥的手藝堪比三星大廚,吃過的人無不說好。

  可憐的她也只比灶台高上一點點,趁夜偷偷摸摸的生火,洗米下鍋,還要瞞著所有人起鍋盛粥,悄悄端進屋。

  幸好她前世有不少野營的經驗,火才燒得著,若真是那個自幼雙手不沾陽春水的閨閣千金,這灶火不知要幾時才生得起來,早就讓人逮著她屋裡藏個人。

  「我以為是野菜。」清香撲鼻,但微苦,幸好有米飯的甜香,淡淡的苦味反而很溫和,不令人生厭。

  「誰說草藥不能當菜吃,剁碎的野菜和揉碎的草藥你分得出來嗎?它們都是野生野長,吃在肚子裡全一樣,能吃的便是菜。」還挑呢!有些窮苦人家連口吃的也沒有,只能嚼草根。

  「小丫頭,你是哪戶人家的?」誰家的爹娘養出的閨女,古靈精怪的叫人招架不了。成清寧眼神警惕的一閃,「怎麼,想備重禮上門答謝啊?」

  「我想查不是查不出來。」一聲令下,不出一天便可得知。

  「那你就去查呀!又不是什麼秘密,最多被你恩將仇報,我的名聲大毀而已。不過看在我救過你的分上,找間好些的庵堂打點一番,讓我住得舒服點,偶爾打打牙祭開葷,別老吃寡淡無味的素菜……」也許她就是當尼姑的命。

  聽她叨叨唸唸的細語軟聲,皇甫桓這才想到她可是個姑娘,雖然年紀尚幼,還不到傳出流言的地步,可是兩人的確獨處了一夜,此事若傳出去對她極其不利,有損閨譽。

  罷了,不探聽,多知無益,想想明年開春大軍又要開拔到邊關,這場仗要打多久無人可預料,下一次的回京之日遙遙無期。

  「這給你。」皇甫桓摘下腰上象徵身份的羊脂黃麒麟玉珮。

  「給我?」好油滑的質地,這玉珮肯定價值不菲。

  看出這塊玉珮的不凡,有點小財迷的成清寧反而不敢收,就算她爹、嫡母,府裡的老祖宗,都沒戴過質地這麼好的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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