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知道作夢不好……夢越美,醒來時便會越痛。
不安的幸福來自於不真實的構築,她怎麼會認為出身貧賤的自己,能夠得到偶像劇主角一樣的幸福生活呢?
這一切都是可笑的戲碼,過去不知遭遇多少次了,為什麼偏偏這一次被愛情蒙蔽了雙眼,什麼也看不清?!
「喬小姐,等等!」姚明範叫住了她,把桌上的支票連同信封遞上。
喬安琳瞪著那個信封,不斷告訴自己人要有志氣,應該把那張支票撕掉。但是……一千萬,可以對育幼院有多大的助益呢?說不定她賺一輩子,都無法獲得這筆巨款。
於是她一把抽過信封,交給潔和收好。
「當做是我陪他過夜的夜渡資吧。」這是打工,只是最後,她是出賣肉體換取金錢。
握緊潔兒的手,她挺直腰桿往門口走去,臨出門前,瞥了姚明範一眼,扯下頸子上的鏈子,鬆手。
她什麼都不帶,孑然一身的來,也如此離開。
她只是到台北做了趟旅程,之後一切都會回到原點,她還是聖心的小喬,現在她要回家了。
門關了上,鑲滿鑽石的鏈墜落到地板上。
姚明範沒有錯過她臨走前,那絕望如深淵的眼眸。
現在的沈繼,應該是看著何穎昨天摟著虛弱的喬安琳的親暱照片,在書房痛苦的喝著酒吧?
身體不舒服的她,藉由何穎支撐,本來沒什麼,但看在為愛生妒的人眼裡,絕對不會有這種解釋。
他將契約好整以暇的收好。
沈繼將保有光耀集團,喬安琳也得了她最想要的錢,大家都有好處,回到原點,大可以當做拐了個彎,各自重新開始。
只是……喬安琳只用一千萬就打發掉,是否太容易了?更令他在意的是,如果她是為了遺產而絕望,眸子裡應該會有憤怒的火焰,為什麼他看見的是深不見底的絕望?
周管家端著托盤,上頭擺了一個簡單的三明治及一杯高濃度黑咖啡,往書房走去。
昨夜少爺又睡在書房,自從喬小姐離開後,他就拒絕回到自己的房裡睡。
「少爺。」周管家走進書房裡,看見沈繼躺在沙發上,滿臉都是胡碴。「起床吃點東西吧。」
「我不餓。」他吃力的坐起身,皺著眉心。
「您昨晚也沒吃多少,一直喝酒、很傷身體的。」把東西放上茶几,他看了眼地上散落的照片。
沈繼煩燥的揮了揮手,明範說,何穎和小喬一直有在聯絡,何穎的離開只是一個幌子,小喬委託他幫何穎租房子,讓他暫住在台北,然後又說育幼院有急用,托明範轉告他,因此他先開了一張一千萬的支票給她。
然後,他們帶著一千萬的支票,離開了。
他無法置信,小喬就這樣決絕的走出他的生命。
她不是說對何穎的感覺只是兄妹,沒有讓她怦然心動的感覺?她不是才在自己懷中低喃他的名字,告訴他,他是她人生最美好的禮物嗎?
「少爺,已經好幾天了,你不打算去找喬小姐嗎?」周管家一一收拾那些照片。
「找她做什麼?」他先灌下咖啡,才長吐一口氣:「一切都已經於事無補了。」
婚禮已經發佈延期通知,無限期的拖下去,很多人就會明白其中的意思。
父親上星期突然發生痙攣,一度缺氧,呼吸中止,雖然最後用儀器把命救回來了,但是醫生已宣佈腦死,父親不會再醒來了。
他很遺憾無法完成父親臨死前的願望,他只能找到喬安琳,卻不能真的留下劉家的血脈,也不能留下她的人跟她的心……
「明範這幾天沒來嗎?」自從硬撐著把子公司的危機解除後,他就拒絕見客了。
「都沒有。」
「我想到小喬……喬安琳的契約還在他手上…………」沈繼沉吟著,他該不該逼她履行契約?
為劉家留下血脈、使用人工受孕,完成父親的遺願,為父親了卻這一椿心事?
可他相當明白這只是藉口,他想要卑鄙無恥的事情,想要用契約逼她回來,把她一輩子綁在身邊。
但是這樣做,只是傷害彼此。
他沒有自信能撫養那個孩子,雖然那即將是他與小喬的孩子,但他不是因為愛而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要是他和親生父親一樣,失手打了他該怎麼辦?
因為他比誰都明白,現在他對喬安琳的恨,如同對她的愛一樣深吶!
「少爺想用那份契約做什麼呢?」周管家的聲音平和圓潤。「希望喬小姐回來履行承諾,為劉家留下孩子嗎?」
「不……已經不需要了。」他疲憊的抹了抹臉。「她現在再回來,只是讓人更加難受而已。」
「是啊,少爺,所以您根本沒想過用那份契約綁住喬小姐對吧?」
「從來沒有。」
從一開始就沒有,跟她解釋父親的願望時,他並不打算強迫她,如果她不答應,他也會如實的跟父親說。
當她答應時,他一則以喜,一則以憂,欣喜能完成父親的願望,但一方面又很擔心她答應得太過匆促,根本沒考慮到後果,因此他非常注意她的反應與心理狀態。
正因為如此,他不由得開始觀察,慢慢地,眼神就追逐著她,再也無法離開了。
當他意識到自己愛上喬安琳時,是相當興奮的,他樂見彼此的關係從契約一躍而成真實的情感交流,讓一切化為心甘情願的付出。
結果現在,他的付出使他瞭解了什麼叫做椎心刺骨的痛。
他煩躁、他瘋狂,看著那一張張照片,看著何穎如此親密的擁著他的女人,他就絲毫沒有理智可言。
他呼吸困難、夜不成眠,無法專心面對公事與私事,就連父親宣告腦死的當下,哀傷也比想像中淺得多,因為他花了絕大部分的心思去想著她跟何穎在做什麼。
沈繼知道再這樣下去不行,他必須放手,可是他做不到,他沒有辦法迅速平整心情!
「少爺,容我說句話。」周管家把一整疊照片放到茶几上。「有時候眼見不一定為憑。」
緊皺著眉,他微側首看了周管家一眼。
「就我老人家的經驗,透過第三者傳遞訊息,總是容易有誤差,不管結果再糟,都應該要面對面談清楚。」
沈繼的手放了下來,緊皺眉心,對周管家的話細細思量。
這件變故發生得突然,他的情緒無法承擔並且措手不及,不過他的確沒有跟小喬直接接觸,一切都是透過明範告知的。
但她與何穎的曖昧、帶著一千萬跟戒指離開,沒有再回到這個屋子,連給她的手機都停話了,這些是鐵證啊,他需要再與她面對面談些什麼?
可是……明範為什麼會跟蹤何穎跟小喬?怎麼拿到這些照片的?
他忽然想明範對喬安琳的敵意,倏地離開沙發床,開始在房裡來回踱步。他她像漏了什麼細節,但是拼湊不起來……不對,現在想這些都無意義,只要問自己一個清楚的問題——究竟要不要去找小喬說清楚!
橫豎都是一刀,他想要一個明明白白的作案。
「周管家,你覺得這件事還有轉環的餘地嗎?」
「這就要看少爺的心態了,你是希望挽回一切,還是只要得到答案?」周管家瞇著眼,站在門口,帶著永遠慈祥的笑容。「事情總不到說死的時候。」
沈繼深吸了一口氣,閉起眼,讓自己平靜,假裝喬安琳就在這間房間裡,假裝她正在一旁翻著報紙,陪他辦公。
這樣他就能放空,屏除一切雜念,只想著自己要的東西。
「我想把小喬帶回身邊,她不是錯過也無所謂的女人。」睜眼時,他清醒多了。「如果她選擇何穎,我願意不再糾纏她。」
周管家只是和藹的一笑,像滿意他的決定似的,恭敬的行了個禮便離開。照自己想的去做吧!沈繼握緊雙拳,不管結果是好是壞,他都必須試一試。
反正他已經受傷了,不在乎再多割上個幾刀。
「少爺——少爺!」遠處,像是有人從樓梯上滾下來,尖叫的喊著他。他大步衝了出去,那是三樓傳來的驚呼聲,難道父親出事了?!
樓梯間掛著一個真的摔下來的女傭,她攀在扶欄上,一雙眼淚光閃閃。
「老爺他、他——」
「父親怎麼了?!」
「醒了!老爺他醒了!」女傭喜極而泣的說:「他剛剛突然睜開眼睛,喊著你的名字!」
沈繼看著她,幾秒鐘後,欣喜的大笑出聲。
事情還不到說死的地步是嗎?
第十章
白色的長廊,明亮的燈光,象徵純潔的白色,在這棟建築物裡,卻分隔著生與死。
其中一間高級病房,躺著瘦削且臉色蒼白的女人,她正含著笑,看著窗外的新生枝椏。
「瑪特琳,你為什麼不跟我們回育幼院去?」喬安琳沒好氣的坐在旁邊,顯得不耐煩。
「為什麼要回去?這裡吃得好又住得好,而且醫生都會就近照顧。」瑪特琳修女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