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人在哪裡?」
「還能在哪裡,不就是天牢,不過皇上聽取我的奏稟後,已經讓順公公暗地到大牢走一趟,我想他在那裡不至於遭受刑難。」
齊穆韌點頭後說:「你早點下去休息吧,如果沒有估量錯的話,明天早朝後,皇上定會在御書房召見我們。」
「知道了。」齊穆笙退出書房,他得將這兩個月中的所見所聞給整理清楚,若皇上提問,他才能對答流利,這個靖王府不能只靠哥哥一個人支撐,他也該為這個家付出一點心力。
門關上,齊穆韌看著弟弟的背影,忍不住地勾起一抹笑,穆笙長大了,羽翼已豐,正待展翅遨翔,他定會比自己更有成就。
取出紙筆,他在紙上寫下幾個字,折成紙卷,不多久,一隻鴿子自王府飛向皇宮。
第六章 本尊的悲傷(1)
葉茹觀抓起瓷瓶,往前狠狠砸去,嘩地,花瓶撞上翠袖的額頭後掉落在地,裂成無數碎片。
翠袖的額頭瞬地流下一行怵目驚心的鮮血,看著她的眼光充滿恐懼。
「給我拖下去打二十大板,再送去葉府,我永遠也不要看見這個賤人!」葉茹觀恨恨拍上桌子,桌上的茶盞躍起,鏗鏘一聲,茶水翻倒。
「主子別生氣,翠袖姐姐才進王府,連人都認不齊,自然辦不好事。您就原諒她一回,別打死她了。」
曉陽上前跪地替翠袖求情,葉茹觀想也不想,手背狠狠一揮,巴掌甩過,曉陽的臉頰瞬間紅腫一片。
「我要你來指手畫腳?想指揮人,等你變成主子再說!」
葉茹觀怒道,一腳踹上曉陽的心窩,痛得她縮在牆角再不敢言語,只能眼睜睜看著翠袖哭天搶地被幾個嬤嬤給架出去,不多久,板子打在人肉上的沉悶聲響,從屋外傳進來。
曉初觀望主子的臉色,見主子沒發話,她快手快腳把滿地的碎片給收拾乾淨,再換上一盞新茶。
「主子別發怒,氣壞身子不划算。」曉初一面替主子揉捏肩膀,一面壓低聲音道:「您別生曉陽的氣,她不過是想著翠袖是老夫人跟前的丫頭,倘若將來王府不能倚靠,主子還得仰仗相府,若把翠袖送回去,倘若老夫人發怒,主子以後要吃虧的呀。
「何況咱們院子裡不曉得安插了多少眼線呢,要是事情傳出去,讓柳氏、夏氏和那些賤人知道,肯定要在背地偷樂著呢,主子何必做這種親者痛、仇者快的事?」
曉初口氣有點急,翠袖哭喊呼救的聲音益發低了,怕再要不了幾下就會被活活打死。
葉茹觀冷冷一笑,望向曉初的眼神裡充滿怨懟。
「仰仗相府?哼!你還以為相府是我的退路?信不信,便是王爺斬殺了我,相府肯定連句話都不敢說。」
「奴婢不明白,主子是相爺的千金吶。」曉初驚懼地說。
「父親眼底有我這個女兒?恐怕沒有吧,他只看得見長姐,為了長姐、為了四皇子,便是犧牲再多的女兒也無所謂。」葉茹觀陰沉的臉龐滿是恨意。
「你知道翠袖在新婚夜的合巹酒裡面放了什麼?若是那夜王爺進新房,與我同飲那壺酒,我現在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賜婚?呵呵……才不是,是賜死!生我的父親,親手把我送上死路,那一百二十八抬不是嫁妝,而是陪葬品吶。」
不知是怨恨太過,還是心碎,葉茹觀竟大笑出聲,她在笑,卻笑出滿臉淚水,分明是兇惡到不行的女人,卻在那刻讓人看得心生悲憐。
她咬牙,難怪怎麼都想不透為何王爺對自己心存偏見,就算他不喜歡四皇子或長姐,也不該把怒氣牽連到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身上,況且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個粗淺道理便是沒讀過書的女子也明白的呀。
原來,王爺對她不只是單純的不喜歡而是痛恨,至於父親對王爺,是除之而後快。
昨晚洞房花燭夜,她獨守空閨,紅棉被、紅燭火,滿室的紅卻照出她一臉慘白。
天方明,翠袖進屋服侍,一進屋,她兩隻眼睛猛盯著合查酒看,眼神驚疑不定,葉茹觀心知有問題,便支使翠袖去找王爺的側妃、侍妾們來屋裡請安,門關上,她悄悄地用銀簪測了那壺酒,銀簪入酒瞬間發黑,見此,她能不變臉色?
整夜的猜測在剎那間變得清透明白,她恍然大悟,知道這場婚姻是父親與王爺的暗中角力,不管誰輸誰贏,她都是注定被犧牲的棄子。
恰好,翠袖沒本事把那六個賤人叫進清風苑,讓她有了順水推舟教訓她的借口。
她猜,王爺從頭到尾都心知肚明的吧,那麼她便用此舉向王爺表心跡,好教王爺明白,嫁進王府後,她與葉府再無半分關係。
葉茹觀的話,讓曉初瞬間流出一身冷汗,還以為能隨同小姐嫁進王府是天大的幸運,沒想到相爺竟是做這番打算,他們連小姐都不要了,哪會在乎她們這些下人的性命?待在這裡,她們還有什麼日後前程?況且又是隨了這個暴怒乖張的主子……臉色黯然,心底舌尖的苦呵,令她哭笑不得。
葉茹觀沒注意到曉初變換不定的臉色,一心想著,翠袖的死會不會傳進王爺耳裡,王爺知道後,對自己的態度會不會有所不同?他會不會重新審視她和葉家的關係,確定她無害於己?
若王爺態度不變,她如何在王府立足?翠袖請不來王爺的側妃、侍妾,擺明她們知道新婚夜之事,早不將自己放在眼底,接下來她該怎麼做?鬧嗎?吵嗎?以王妃身份在府中立威嗎?
不,她得找人聯手,不能放任自己孤立無援,但,找誰呢?
她將府裡上上下下逐一想過,從夏氏、徐氏、文氏……最後想到老王爺的嫡妻曹夫人。
即使她不是王爺的親生母親,可終究是王府的老夫人,在崇尚以孝治國的齊焱王朝,王爺必定敬她三分,再加上王府由柳側妃主持內院,曹夫人多少會心生不滿吧,她肯定也想為自己的兒子媳婦爭取權利,替將來做打算。
假使她能成功聯合曹夫人打壓柳氏,慢慢在王爺面前展現自己的能力與忠實,她有機會在王府裡出頭天……吧?
可……如果還是不能呢?
葉茹觀苦笑,就算不能也得試,總不能叫她坐以待斃,王爺身上要下工夫,王府的權利她也得爭,當了一輩子的庶女,她已經嘗夠看人眼色的卑下滋味,如今她已是正妃,不管王爺認或不認,都改變不了賜婚事實。
葉茹觀離開清風苑,不讓人跟隨,問明景和居的方向,她一人獨行。
一路走,她一路揣摩著曹夫人的心態,她的兒子齊穆風比王爺大兩歲,可仕途上表現平平,未得皇帝看重,王爺過世後,皇上甚至越過嫡長子,讓王爺襲爵,這對曹夫人絕對是個衝擊,她不信曹夫人心中無怨,可掐住這點,能讓曹夫人與自己合作嗎?
葉茹觀緩步前進,接近景和居時,她聽見林子裡隱約傳來說話聲,下意識地她放輕腳步、拉高裙擺,朝音源方向走去。
那是兩個四十歲左右的女子,兩人對坐在亭中,身邊無人服侍。
一個身穿藕色裌襖,外罩一席紅色對襟織錦長裳,另一個穿著鵝黃色長衫,裙間用銀線繡一幅落梅圖,瞧她們的打扮都不是下人,定是府中主子,葉茹觀依她們的年紀推測,應該是曹夫人和孫姨娘吧。
葉茹觀本想從大樹後現身,但孫姨娘的話卻讓她止步。
孫姨娘說得情緒激昂,「……您就甘心讓那個雜種奪走爵位?大夫人,您得想想法子啊,大爺才是正宗主子,他是老王爺的嫡長子吶,這齊家的一切原該是大爺的,怎麼可以被個來路不明的小雜種給奪走。」
「你以為我願意?聖旨可是皇上親下的,誰敢抗旨?」
「要不,姐姐進宮見皇太后,揭穿齊穆勒的身世,讓皇太后為老王爺主持公道。」
「我手中又沒證據,能夠證明那個雜種身世的只有王爺,可如今王爺已經不在,不管我講什麼,在皇太后眼裡,不過是妒嫉罷了。」
想到皇太后每回看見齊穆韌,便要說他和王爺如何如何相像,連好武的脾氣都如出一轍,然後再從他十三歲從軍、十五歲立下戰功,大大小小的功勞細數一遍,眾人聽著皇太后的話,誰敢不附和幾聲、誇獎齊穆勒有乃父之風?她這時候跳出來反駁他的身世,誰會相信?
她啊,何嘗不是滿腹心酸。
「丈夫出門半年,妻子卻懷有三月身孕,就是最大的證據。」
「你忘記了嗎?王爺後來為了顏面,曾說自己達反君命,中途返京。」
「我就不信當年的事,找不到半個人證物證。」
「這可是皇族醜事吶,當年孩子出生,老王爺就想把那賤婦和孩子給活活掐死,可老王爺沒這麼做,肯定有我們不知道的理由,我們怎能憑老王爺酒後的醉言醉語就把這件事給捅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