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越是如此,她就越覺忐忑,好像下一秒鐘不知會發生什麼,蓄勢待發、隱隱騷動。
「發什麼呆?」他伸手在她眼前晃晃,微笑問。
她收起渙散的神智,回答道:「你剛說到聖誕樹……我都快忘了有這回事,那不是小孩子才會想要的嗎?」期待聖誕老人在聖誕樹下偷偷放禮物,多愚蠢多幼稚,她怎能輕易去期待?
「就做一次小孩子有什麼關係?妳不相信有聖誕老人嗎?」
「很早以前,我就知道那是騙人的了。」跟童話一樣,只是哄小孩的,但人總會長大,會發現除了自己之外,沒有人能讓你依靠。
紅燈亮了,他轉過頭正視她說:「妳不用這麼成熟,我會心疼的。」
她忽然無言,她的堅強和脆弱,在他面前越來越無所遁形了。即使現實生活中,她已能獨當一面,但在心靈層面上,她似乎越來越依賴他,而且並不想改變這現象。
「答應我,在我面前可以做個小孩子,不一定要像大人,好嗎?」他摸摸她的臉說。
「好……」她無法不答應,在他那深情凝望中,誰能拒絕?
「因為我會比妳更像個小孩子,所以放心吧!」他開懷大笑,衝散了微妙的氣氛,也感染了她的心情。
來到百貨公司,四周都是逛街人潮,幾乎要擠散了他們,於是他對她伸出手說:「冷不冷?我們牽手吧!」
氣溫已在零度下,當然是冷的,但要牽手?她考慮半晌,他並不催促,只是懸著一顆心等待,終於她把手交給他,這動作充滿象徵涵義,從此後她也把愛情交給他了嗎?
「牽著手,我們才不會走丟。」他緊扣一下她的掌心,意味深長。
「嗯……」她眼角有點酸澀,只是一個小小的動作,卻是重大的突破。
他們的關係不是家人或夫妻,那麼自然就是情侶嘍?這想法讓她心底一暖,像飛上雲端似的,走路都不用費力了。
在百貨公司逛了半天,他們決定買一棵樅樹,還選購了許多擺飾、燈泡、綵帶,石宛琪猶豫問:「會不會買太多了?」
「有什麼關係?」戴克任摸摸她的臉,寵愛道:「為了慶祝我們共度的第一個聖誕,再多都不嫌多!」
她沒有理由反對,確實,過去他們不曾共度任何節日,五年多來這才是第一個,當然要大肆慶祝。
回到家,兩人泡了熱可可,配著薑汁餅乾,一邊裝飾聖誕樹,一邊聊天說地。
很快的,事實證明,戴克任在商場上有雙翻雲覆雨手,在佈置上卻是手拙得很,經由專家石宛琪的教化,才稍微有些改善。
她忍住笑問:「小時候你佈置過聖誕樹嗎?」
「沒有。」他搖搖頭,撇撇嘴。「我小時候像個老頭子,一點都不喜歡這種夢幻的東西,不過現在返老還童,感覺也還不錯。」
「我可以想像,你小時候應該比大人還像大人。」
「妳呢?」
「我媽媽還在的時候,我記得買過一棵小小的聖誕樹,小到只能放在電視機上面,但是我記憶很深刻,那真是很美的一棵聖誕樹。」她很少想起這些事,但一回憶起來,似乎就浮現在眼前。
他停下動作,專注凝視她,感覺兩人的距離更拉近了。「後來呢?」
「後來我媽去世了,我爸再娶了我繼母,又生了三個小孩,家裡經濟壓力很大,就再也沒有看過聖誕樹。」說著,她把最大最亮的星掛到樹頂上,完成了,生命中久違的聖誕樹。
「那幾年裡,妳過得很不快樂,對嗎?」他想瞭解她的一切,她為何沒有安全感,為何不肯依賴任何人,為何如此令他心動又心疼?
她幽幽地說:「我爸和我繼母都很忙,我開始學帶小孩、包尿布、泡奶粉,有一次弟弟發燒,我被繼母打得很慘,因為弟弟是全家唯一的男孩子,比誰都重要。」
「妳很努力,也很辛苦。」他摟住她的肩膀,而她不再僵硬,很自然地靠在他臂彎中。
不知不覺中,她又說出許多關於過去的事,像是對母親的懷念、對弟弟妹妹的疼愛,還有自己是怎麼喜歡上設計的,有些回憶她自己都快忘了,卻在此時一一湧上。
尤其是那天,她買了水果回家,卻發現自己的東西被當作垃圾,放在樓梯間,那天下的小雨好冰冷。
「有我在,以後我不會讓妳淋雨。」
他靜靜傾聽,偶爾點頭或追問,只用那雙關愛的眼凝視著她,很奇妙的,當她說出來以後,心頭的沉重忽然減輕許多,她第一次感到這樣如釋重負。
「很高興妳願意告訴我,比起來,我的人生簡直乏善可陳。」他苦笑一下說:「我爸媽只希望我成為天才和精英,更慘的是,我對自己也只有相同想法,結果就變成一個不可愛也不風趣的男人。」
「才不呢!你真的很可愛,也很風趣。」當然也有很霸道、很討厭的時候,但她偷偷把這句話藏在心底。
「妳不是哄我的吧?」他瞇起眼問:「所以我有資格做妳的男朋友嘍?」
「你……」氣氛從感慨變成了曖昧,她真佩服他轉得這麼快。
看她猶豫不決,他連忙搖手。「不逼妳、不逼妳!不過等妳忽然想通,確定不能放過我的時候,要盡快讓我知道就是了。」
欲速則不達,上次被她打回票,讓他學到了寶貴教訓,有些事就是急不得,尤其對她這麼沒安全感的女人,還是要穩紮穩打,一步一步來。
「是。」她回答得溫順,卻是滿心願意。
談戀愛的感覺原來是這樣子的,越來越貼近、越來越在乎,雖然她沒有太大把握,但正在發生的事情怎能停下呢?已然滋長的愛苗,就讓它生成一棵大樹,有如聖誕樹一般,守護這份愛戀的夢。
關上燈,看聖誕樹燈泡閃爍,兩人互相倚偎,一切盡在不言中。
晚上十一點五十分,飄雪的聖誕夜,家家戶戶都是燈火通明,屋內則是一片甜蜜溫馨。
「聖誕快樂!」他拉她坐到聖誕樹下,要她打開禮物。
「這是要給我的?」她打開一看,竟是一枚粉色鑽戒!花朵造型、簡潔大方,正符合她的風格。
「不要想太多,不要有壓力,把它當成定情戒指就好,這絕對、絕對不是結婚戒指。」他越說越像此地無銀三百兩,總之他怕死了被退回禮物。
「這……」就算只有定情,也很那個耶……
「妳願意把它戴在哪個手指都好,我都會很高興,真的,妳不要聯想太多,我只是覺得它跟妳很配,當作我們的友情見證也可以啊。」
友情?他在胡扯什麼啊?他驚慌失措的模樣讓她失笑,也拋開了許多顧慮,確實,何必想太多呢?戴上這枚戒指,可以什麼也不代表,也可以代表一切,都在轉念之間。
「那我先戴在食指上?」她試了一下,發現尺寸很合,顯然是他特別注意過了。
他心中一顆大石終於放下來,舉起她的手,輕輕吻過。「真美。」
她輕輕收回手,試著控制自己不聽話的心跳,當然那是不太成功的,只好轉個話題說:「抱歉,我準備的禮物很簡單,只有一條圍巾,是我鉤的。」
看到那條綠色和紅色交織的圍巾,他眼睛一亮,立即圍在脖子上。「好看嗎?」
「好看。」她微笑說。
交換禮物後,牆上鐘聲剛好響起,十二點了,氣氛忽然變得奇妙,他迸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妳叫我阿任吧!」
「阿任?」她想起他的前妻鄧芷萱,那個讓她自歎不如的女人,而今她也有資格喊他的小名了嗎?
「嗯,我就叫妳小琪。」
「阿任……」她像個小孩學說話,差點咬到舌頭。
「小琪、小琪。」他喊得倒是很順,早已練習多遍。
怎麼辦?她都不敢看他了,覺得好害羞,只是呼喚彼此,卻親密得不得了。
他彷彿怕她心跳得還不夠快,指向兩人上方。「妳瞧!」
「咦?」她抬起頭,窗口何時垂掛了一籃植物?她怎麼都沒發現?
「妳知道的,這是槲寄生,在它下面的人可以要求一個吻。」為了「偷渡」這棵植物,並無聲無息地掛上,他可說是絞盡腦汁,幸好到目前為止都算順利。
她臉一紅,垂下眼不知說什麼好,他緊盯著她的紅唇,小心翼翼問:「所以妳的答案是?」
她的答案就是閉上眼,屏息等待他的吻降落,於是他低下頭,慢慢緩緩的,唯恐美夢隨時要被驚醒,終於與她的唇相碰觸。
輕輕的一個吻,已經打動她的心,她不能再否認,她確實深受他吸引,而且她也想要事情發生。
就在槲寄生底下,他伸手擁住她的腰,開始定情後的第一個吻。他們以前不常接吻,這個吻卻長得驚人,開始只是一分鐘、五分鐘,最後卻吻到半小時、一小時!
其中當然有分開一些、喘息一下,但沒多久又交纏在一塊,彷彿不吻就活不下去,非要對方的唇才能延續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