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不清楚寢房內到底是什狀況,但從徐管事的反應來看,大爺八成是在生少夫人的氣,與其在大爺氣頭上時碰面,倒不如先避一避。
「那怎麼成?我得去瞧瞧。」她心裡穩穩不安著,就怕他真的在生自己的氣。
練凡心急的掙脫小彌的拉扯,快步來到房門前,推開房門,只見他就坐在臨窗的錦榻上,由著小婉和冬兒服侍著用膳。
小婉動作輕柔,一口一口地餵他,而他吃著飯菜,眉眼不抬地看著手中帳簿,彷彿根本不在意走進他房裡的是誰。
太古怪了,她壓下心慌,強迫自己擠出笑容。
「爺兒,你已經在用膳了?」練凡問著,朝那桌邊走去,看著桌上簡單的幾樣菜色。「今天怎麼沒有等我?」
玉衡之置若罔聞地看著帳簿,小婉、冬兒面面相覷,也不知道要怎麼緩頰。
「少夫人,用膳了沒?」好一會,小碗才軟聲問著。
「還沒。」
「那就……」
小婉話還沒說完,玉衡之已經起身,往床的方向走去。
練凡見狀,鼓起勇氣,擋在他面前。
他冷眼瞅著她,旋即像是視若無睹,往她身旁繞過。
那眸底的冷漠和決絕,教練凡愣在當場。
雖然打從一開始,他就不曾給她好臉色看,可是也不致對她如此淡漠無情,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冬兒,把菜給撤了。」躺到床上的玉衡之淡聲道。
「是。」冬兒無奈地看了少夫人一眼,將桌上的膳食收拾妥當,徐知恩忙不迭進來幫忙。
待兩人一走,門剛闔上,他突然咳了兩聲,練凡回頭,便聽他說:「小婉,過來。」
「是。」小婉溫順地走到床邊。
「拍背。」他側過身,背對著床緣。
「是。」她溫聲應著,以眼示意少夫人向前。
練凡一臉感動地看著小婉,但手才剛拍上他的背,那冰冷如刃的音就響起,「誰准你碰我?」
她驀然收起手。
「你在生我的氣?」
她的心好痛,就像天氣乍暖還寒時,總教她的胸口發悶生疼。
「小婉。」他置若罔聞,低聲喚道。
小婉連忙對少夫人使眼色,要她先離開。
但她實在不能理解,為什麼自己不過是晚一點過來,他就發這麼大的脾氣?
「對不起,我早上在忙你要的帳簿,所以……」她不知所措地解釋著。
「出去。」
練凡呆住,淚水已在眸底打轉。
「對不起……我……」
「出去!」玉衡之低咆,回頭怒瞪著她。
那不留情面的喝斥,如刃般刺進練凡的心裡。
她怔怔地看著他半晌,想勾笑,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雙眼刺痛濕濡,心像是被什麼掐住般痛得她發顫。
「爺兒,我……」
「有小婉伺候便已足夠……你給我出去!」他眸色冷凜得嚇人。
那一而再的排拒,讓練凡心痛不已。
她想解釋,可是他不想聽;她想知道原因,可是他不說……
「少夫人,你先離開吧。」小婉輕握著她的手。「先去用膳。」
「嗯……」她點點頭,看著他側躺的身影,她噙著濃濃鼻音道:「爺兒,對不起……如果知道你會生氣的話,我……」
悲傷梗在喉頭,讓她再也無法說話,只能趕在淚水滑落之前,狼狽離去。
一走出房門,便對上小彌憂心忡忡的臉。
「少夫人……」小彌輕喚,上前牽住她的手。
她在門外已經聽到裡頭的動靜,雖然不知道原因,但看樣子大爺確實在生少夫人的氣。
「爺兒生我的氣。」練凡想要抹著笑,可是淚水卻不斷地滑落。「我不知道他會這麼生氣……」
這些日子以來,他雖然愛鬧她,老說要趕她走,但她知道那是沒有惡意的,甚至她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模式,她以為他們的距離正一步一步的接近,沒想到他會趕她走,她的心好痛……真的好痛。
「少夫人,別哭了。」
練凡搖搖頭,覺得渾身氣力像是被抽光,無力地跌坐在外頭。
「少夫人?!」小彌趕緊拉著她。
「沒事……小彌,我沒事,我只是……」她一開口,眼淚又冒出來,越想越委屈。
而房內——
「爺兒,少夫人哭了。」小婉拍著主子的背,邊道。
玉衡之沒搭腔。就算小婉不提,他也聽到練凡的抽噎聲,哭得那般傷心……他錯怪她了嗎?她和巽之之間,根本沒什麼,一切都是他胡思亂想?
可是,她和巽之相處得那般融洽,衝著他展開笑靨,那甜柔的笑臉,那雙愛笑的眸底映照出的不是他的身影……這念頭一湧上,他惱火地攢地眉。
似乎容不得他否認,他真正在意的,是她和巽之到底有什麼情感,而非她是否是巽之派來的眼線……
畢竟當初迎娶時,是巽之代替他拜堂。他和練凡雖有夫妻之名,可成親時,一無媒聘,二無拜堂,三無夫妻之實……他們之間什麼不是,不是嗎?
可是這些日子以來,她的付出難道也是假的?
她聽話地拍著他的背到天亮,她傻氣地等著他清醒才敢小解……這般傻氣又天真的姑娘,她待他的好,全都是為了巽之嗎?
為了巽之,所以百般容忍他的刁難?
若是如此,為何昨晚他進探月亭時,她會對他展露那般甜美的笑?
是因為她的任務達成?
諸多的揣測幾乎要將他逼得發狂,而耳邊斷斷繼繼的哭聲,更是擾得他心煩意亂。他惱火地翻身坐起,小婉趕緊退往一旁。
玉衡之大步朝門口走去,一拉開門板,便見練凡坐在石階上哭,她的丫鬟正不斷地哄著。
「大爺?」正對著門板的小彌,抬眼瞧著臉色陰鷙的他。
練凡急忙回頭,淚珠還掛在臉上。
那淚水像針般往他心間札,嚴重擾亂著他。
「你在哭什麼?」
她聞言,小嘴扁得更緊了。「你生我的氣……」
「我生你什麼氣?」
「我不知道……」她像個孩子般無措。
玉衡之瞅著她半晌,一把將她揪起,拉進房裡。
小婉見狀,趕緊退出房間,關上房門。
「小婉,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大爺發這麼大的脾氣?」小彌抓著她問。
「不知道,晌午年爺來過之後,爺兒就那個樣子了。」她歎了口氣。「從我跟在爺兒身邊以來,這還是我頭一次見爺兒發這麼大的脾氣。」
小彌蹙起眉,暗忖,往後非得好好注意年盛中這個人不可。
但眼前更重要的是,少夫人不知道要不要緊?
天色漸暗,未點燭火的房內,晦暗不明,一如玉衡之的心情。
練凡想止住哭泣,可淚水完全不受控制,她只能一再重複說:「對不起……」
玉衡之聽得心煩意亂,低斥道:「你連自個兒做錯了什麼都不知道,又何必道歉?」
「可是你生氣了……我不知道你在氣什麼……」
往床面一坐,他抬眼瞪著她要求,「答應我,我問你什麼,你都必須老實地回答我。」
「嗯。」她用力地點頭。
「你和巽之是什麼關係。」他沉聲問著,雙眼在黑暗中異常燦亮。
她不解地看著他。「大嫂和小叔。」
「你嫁入玉府,二房的人可有指使你做什麼?」他瞇起黑眸,銳利如刃,像是要將她剖開,看穿真偽。
「沒有。」她淚眼婆娑地搖頭。
「我可以相信你嗎?」
「我沒有騙你。」
玉衡之垂睫想了下,淡聲問:「你喜歡巽之?」
「嗯。」
那毫不猶豫的回答,教他抬眼直瞅著她,但她的眉眼太過坦率,沒有半點羞澀矜持,他不禁再直指問題的核心,「我指的是男女之情。」
練凡聞言,頭搖得有如波浪鼓。「沒有沒有,我以為你問的是我喜不喜歡他那個人,我喜歡他是因為他一心為你著想,不是那種喜歡……」
「他一心為我著想?」他哼笑。
「嗯,今兒個我跟二爺聊過,他也提起,希望能與你重修舊好,他好幫你分擔家業。」
玉衡之微揚起眉。「是嗎?我還以為他巴不得我快死,他就可以接收玉家所有的產業。」
「你為什麼要誤解二爺?他才沒這麼想。」她忍不住為玉巽之解釋。
「我說錯了嗎?他想分擔家業,代表著他有野心,不是嗎?」
「才不是,他是怕你太過操勞又生病。」
「你倒是挺一心向他的嘛。」他撇撇唇。「還是你……」
「我不是一心向他,而是我感覺得出他真的很想修補你們的手足情誼,就好比說,昨兒個在探月亭用膳時,我跟他提起想在溪邊弄個許願池,他就馬上答應了,而且今兒個一早就找了工匠按圖動工,他才聽我說,許願池可以許下心願,他便說要許下心願,希望你早點完全康復。」
玉衡之才沒興趣聽她說異母弟弟的心願,反倒是對她提起的許願池有些好奇。「你為什麼想弄一座許願池?」
「我要幫你許願啊,我希望你可以不再生病,我希望你可以走到玉府之外,我希望你可以不再多疑,懷疑別人對你的好,我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