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多年的偏見想要在一夕之間改變,根本就不可能,她只能以退為進,省得再爭論下去,惹他不快,對身體就更加不好了。
「你真認為我的身體會好轉?」
十三年了,他被困在院落裡已經十三年了,他幾乎要以為自己一輩子只能被困在這裡到老死。
練凡想也沒想地說:「爺兒,你的病是後天造成的,一定有辦法可以醫治,你是有機會回到以往意氣風發的時候。」他不像她,她是先天性基因疾病,根本無藥可治。
「聽你說得我都覺得自己快要好了。」他嗤笑著,譏刺她太天真。
就連他都早不對自己抱持希望了。
「那很好啊,生病時,心情保持輕鬆愉快,會好得更快喔。」她笑嘻嘻地看著他。「像我以往生病時,總是會唱著歌,唱著唱著,不怕了就好像也不痛了。」
「就你唱的那首怪歌?」
「沒禮貌,什麼怪歌,那是我們聖歌。」每當她吟唱時,總覺得已置身在生死之外,無所畏懼,而且她也確實見證了神跡。「我就是唱著那首歌,才會來到這裡的。」
「怎麼說?」
「呃……」她是不是話太多,把不該說的也說出口了?
第六章 主啊,我相公有點腹黑
「嗯?」
「就是……艾夫人喜歡我唱歌,所以才買下我。」她硬著頭皮撒謊。
主啊,她撒謊了,可是,她沒有辦法呀,總不能要她說,她是從遙遠的未來來的吧?
「是嗎?」
「是啊。」她有點心虛,但還是漾著笑跟他解釋。「雖然你覺得那是首怪歌,可是歌詞意境很好的,因為擁有主,讓我無所畏懼,可以迎接任何挑戰,因為我知道,主與我同在,陪伴我走過任何困境。」
「煮?煮什麼?」
練凡不禁低笑,「不是煮東西的煮,是主要的主,我的主就跟菩薩佛陀是一樣的。」
「你信奉的是什麼邪教?咱們都闐王朝不是只允拜觀音禮佛嗎?」難道是他久未到外頭走動,就連多了教派,都未曾聽聞?
「才不是邪教呢。」她扁起嘴反駁。
玉衡之微揚起眉,「哎呀,生氣了,原來你也是會生氣的。」
「我……」
話未完,外頭傳來腳步聲,她才驚覺自己還在為他擦澡,連忙將布巾一丟。
「趕緊穿上衣服吧,要是著涼,那就不好了。」
「你現在才想起我會著涼嗎?」他懶得動,由著她在身旁瞎忙。
「對不起嘛,剛剛和你一說話,我就給忘了。」她一臉愧疚,同時拉起他的衣衫,剛繫好繩結,徐知恩就領著丫鬟進門。
「爺兒,今天廚房多準備了一些菜。」他的嗓門就跟他兄長一樣大,將木盤一擱,笑得一臉老實樣。
「是該多準備一點,否則菜全都被她給吃光了。」玉衡之似笑非笑地說。
練凡聞言,羞得又臊紅了臉。
這人一定要這樣說話嗎?
雖然剩下的飯菜進了她的肚子,可那也是他說吃不下,她覺得倒掉可惜才吃完的耶。
「你要去哪?」見她提起木桶,玉衡之涼聲問著。
「我把水倒掉。」
「犯不著急著倒掉,先洗洗你的臉,髒。」
「又髒了?」練凡撫著臉,看向木桶裡,發現水還很乾淨,正打算要擰起毛巾擦臉時,有人開口——
「少夫人的臉乾淨的很。」
練凡抬眼望去,笑露編貝。「小彌,你回來了。」說著把布巾一丟,走到她身旁,急聲問:「你家裡一切可好?」
「托少夫人的福,一切安好。」小彌一見她,心裡發酸著。「我早回來了,沒瞧見你,便問了冬兒她們,她們說你在照顧大爺,還說大爺待你很好……可是依我現在所見,根本就不是這樣。」
她一回府就想找少夫人,但問徐總管,他也不回答她,後來問了小婉和冬兒,才得知少夫人在照顧大爺。
翠嗚水榭主屋一向是府裡的重地,沒有徐總管的同意,她不敢擅闖,後來是小婉主動表示可以在送菜時讓她一道同行。
「二娘的丫鬟?」玉衡之笑睇著她。「這是怎麼著?眼裡只有二娘是主子,沒了我?」
「大爺吉祥,奴婢小彌如今是少夫人的貼身丫鬟,這會才來請安,還請大爺原諒。」小彌福了福身,禮數做足,才沉聲道:「大爺既然留下少夫人照應,就該好生對待,怎能出言傷人?」
練凡一愣,想要解釋,卻被玉衡之搶白了。
「出言傷人?我傷了她什麼?你這個丫鬟好大的膽子。」她褪盡笑臉,威凜懾人。
小彌抿了抿嘴,也知道在這府裡,她該聰明地明哲保身,不該為任何人出頭,甚至,對主子出言不遜,可是……
擺著碗筷的冬兒想要制止小彌出言不遜的行為,站在她旁邊的小婉卻扯扯她衣袖,冬兒抬頭,看見徐管事沒有插手的意思,便把到嘴邊的話嚥下。
「爺兒,你別生氣,小彌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擔心我。」練凡趕忙出言緩頰。
玉衡之懶睇她。「你自己說,我傷了你什麼?」
「小彌,你誤會了,爺兒對我很好,並沒有傷我啊,他只是在提醒我,就像那天,我不是說遇見了個人,就是他呀。」練凡輕扯著貼身丫鬟,怕她脾氣太沖,會替自個兒惹來麻煩。
小彌聽著,板起臉來。「爺兒?大爺分明是欺少夫人不經世事,而且,還讓少夫人做這些丫鬟的粗活,要少夫人喚爺兒的?」
留下少夫人,擺明是要糟蹋她吧!
「這可好笑了,她自個兒要喚我爺兒,我又能說什麼?倒是你,聽說你差使著她洗菜,你這丫鬟都能將她當丫鬟差使,我又有何不可?」玉衡之笑得惡劣。
「我……」小彌不禁愧疚地垂下臉。
她無法反駁,因為她也做過和大爺一樣的行徑,可是她現在知道少夫人的好,所以她非保護她不可,否則依她這麼天真的性子,恐怕會被這座宅邸給吞噬傷害。
「好了。」練凡舉起雙手,示意雙方冷靜。一會,她先看向貼身丫鬟:「小彌,別誤會爺兒,是我自個兒要這麼喚他的,也是我答應要照顧他的。還有……」她再看向自己的相公。「你也別誤會小彌,小彌沒有差使我,是我自覺在玉府白吃白喝很過意不去,想要學點差活幫忙的。」
玉衡之聞言失笑。「原來天底下真有這種傻子。」
她聽不懂他的嘲諷便罷,竟然連被丫鬟欺負都沒知覺……能進玉府當個富貴閒人,她偏要當個勞碌奴才,真是傻透了。
「那些事都不重要了,倒是你,得先吃點東西,待會還要喝湯藥呢。」
「怎麼,我得聽你的差使不成?」
「你當然得聽我的話,要不然你故意糟蹋了身體,害我輸了賭注,那我不是很冤?」這可是她頭一次與人打賭,她認真得很。
「我會為了賭注,拿自個兒的身體開玩笑?」他哼了聲。
「那倒難說,畢竟你討厭我,也許會因此害我輸了賭注。」
玉衡之懶懶抬眼,「是誰跟你說,我討厭你?」嫌惡,是因為她是二娘買來的沖喜新娘,但不代表她這個人惹人厭。
況且,他發現留下她,樂趣還不少。
「啊!原來你是有點喜歡我的?」練凡喜出望外地問,那口吻全然不摻半絲男女之情。
喜歡就好辦事,這麼一來,他才不會老是要趕她走。
他愣了下,房內的丫鬟和徐知恩全都傻眼地看著她,難以置信她竟說出如此直白而令人害羞的話。
「不討厭就是喜歡?這麼喜歡往臉上貼金,我也沒法子。」玉衡之低笑著。
這是怎麼著?在她眼裡,就只有黑與白、是與非了?
「都好,反正趕緊吃飯吧,我餓了……」她尷尬地乾笑著。
「饞鬼。」
玉衡之站起身,往桌邊一坐,小婉、冬兒這才回神地布菜。
「哪是?難道你不覺得小婉她們準備的菜餚實在太好吃了嗎?我只要想著就餓了。」
「所以說你是饞鬼。」
「我是嗎……」
「你說呢!」他笑得惡劣。
「我不覺得啊……」她開始心虛,懷疑自己真的是饞鬼。
「這麼想讓你好過些,你就這麼想吧。」話落,瞧她可憐兮兮地不敢動筷,他笑瞇了深邃的眼。「吃吧,裝個小媳婦,誰理你?」
「不用了,我不餓……」就在她話說完的瞬間,肚子立刻不爭氣地咕嚕作響,聲音大得嚇到眾人,她立刻小臉緋紅,死命接著肚子,很想挖個洞把自己埋了。
「哈哈哈,快吃吧,你那肚子的抗議聲,把他們都給嚇著了。」玉衡之放聲笑著。
小婉和冬兒震愕得停下自己手中的動作,一臉的難以置信。她們服侍大爺已將近十年,何曾聽他大笑,結果就在少夫人來了的第二天,他的身子不但好轉,還笑了……
直到徐知恩輕咳兩聲,她們才繼續布菜。
練凡羞赧欲死,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吃,猶豫之間,竟見他夾了口菜來,教她怔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