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一隻手突地橫出她面前,逼得她不得不停下腳步,氣喘吁吁地看著伸出手的男人。
「拉米亞先生?」
拉米亞勾起唇,笑意粗獷帥氣。「發生什麼事了?」
「沒。」她垂下臉。
「沒事的話,怎麼會連頭髮都亂了?」他輕掬起她的發。
宣妍退後兩步,防備地看著他。她向來不是個直覺強烈的人,但此時此刻,她真的覺得拉米亞對她而言,絕對稱不上什麼好人。
「不是什麼事都沒發生嗎?幹麼連我都防備。」
她瞇起水眸。「你……」
「嗯?」
「你知道我發生什麼事?」
拉米亞唇角笑意冷冷的,不是陰柔美態,而是極富危險性的野蠻姿態。
「你竟然眼睜睜地看我被男人欺負?」真教人不敢相信,他不是在威的好友兼合夥人嗎?怎麼忍心不對她伸出援手?
況且,她第一次差點被非禮也是他救她的,既然如此……宣妍不由得頓了下。
那麼,拉米亞必定知道當初想非禮她的人就是吳久哲,而剛才事件重演,他卻選擇冷眼旁觀……心裡聚集一道極為可怕的想法。
「想到什麼了?」拉米亞笑嘻嘻地逼近。
宣妍抬眼,眸底滿是不可思議。「你喜歡在威?」
拉米亞險些滑倒,翻了翻眼,氣惱地微倚在門邊,閉上眼,深呼吸兩口,才咆哮道:「你腦袋裡頭是裝什麼東西?你到底是怎麼推敲出這個可能性的?!」啊!真想剖開這女人的腦袋!
「耶,不是嗎?」她暗鬆了口氣。
他無力地閉上眼。「我只是要你識相一點離開在威。」
「就是因為你喜歡他嘍?」所以要她離開?
拉米亞雙手嚴重抽搐著,只能抓住一把空氣,當成正掐住她的嫩頸洩恨。「我只是要你知道,你配不上他!你這個經常出入各大派對獵男人的女人,要是被人知道奉在威的妻子是這樣的女人,你要他怎麼在這個社會上立足?」
宣妍緩緩凝開一朵疲憊的笑花。「所以,你要那個人來欺負我,故意讓伯母知道我以前做過的事?」
為了阻止她和在威交往,他不惜利用伯母鉗制她……該怎麼說他呢?用心良苦?其實,關於這一點,他真的大可不必在意,畢竟她出入的派對不太多,也不是挺高級,能認出她是誰的男人絕對沒幾個。
但是,拉米亞有一點說對了,那就是她真的配不上在威。
可是,他說愛她……
「其實,也不只是這樣。」拉米亞見她眸底蓄著淚水,不由得閃避著目光,強迫自己非得心狠手辣不可。「我是想要你明白,在威那個人很喜歡照顧人,但照顧就只是照顧,那不代表什麼。」
「是嗎?」只是喜歡照顧人?
她的心微微抽痛著,頭有點暈。
「你是不是常誇他?」他問。
她點頭。
他又道:「他向來受不得人誇,一誇就心花怒放,對誇讚的人印象超好,就算要他做牛做馬,他也不會拒絕。」
宣妍輕呀了聲,淡淡地笑開。
是啊,他確實是這樣的人,只要誇他,他的喜悅淺顯易見。可是,她的誇獎是肺腑之言,全都是真心真意的。
她喜歡他的畫,但在知道他是誰之前,就已經喜歡上他了。
「他那個人本來就帶著些許癲狂本質、善變的性格,你可千萬別誤會他了。」拉米亞哼笑著。
「不,不是那樣的。」她抬眼直瞅著他。「你認識在威那麼久,難道你會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那樣的人?他只是有點怕寂寞,想要人愛,想要愛人,想要自由,想要家人的贊同……」他想要的全都是很平凡的願望,但對他而言卻太奢侈。
泣米亞微愕,隨即臉色沉下,「說得像是很懂他似的,既然你這麼懂他,你一定知道他有戀妹情結吧!」說得好像她很瞭解在威似的,但事實上,她不過是工於心計的無恥女人。
宣妍愣住。
「他和他表妹之間的事,你應該知道吧。」拉米亞惱火地搬弄著是非,非常厭惡自己這麼做,但卻又不得不。
「在威說,他成為表妹的丈夫候選人,只是為了湊合她和他的麻吉。」她的手揪著領口,揪得關節泛白,像是抓住一絲希望。
「只是這樣,他有必要玩這麼大?讓自己成為上流社會的笑柄?你那麼懂他,就該知道他多會寵人,可以為別人犧牲到什麼地步,說穿了,他不過是拿你當替身。」拉米亞說完,重重地歎了口氣。
宣妍張口無言,想笑,卻哭了。
拉米亞被她垂落的剔亮淚珠給震懾住。「你、你……」
其實,她都知道,她都知道……他對她太好,好到讓人匪夷所思,她幾度懷疑他透過她在梭巡某些幻影,愛的是她身後的幻影而不是她。
她知道,她都知道,只是她想,總有一天,他會愛上她的,但身份不對,背景不對,什麼都不對。
「你、你還好吧?」拉米亞被她的淚水嚇得失措。
「我可以離開他。」她突道。
「真的?」
「但他會不會因此不快樂?」她只在乎他,只要他好,她什麼都無所謂。
拉米亞眉頭微擰。「當然不會,就算沒有你,他一樣可以過得很快樂。」他不相信好友會因為她而失魂落魄。
宣妍聞言,垂下眼,輕輕點頭。
「麻煩幫我跟在威說,我先回去。」揩去淚,她苦笑著,淚水串串掉落,像是斷線的珍珠。「我會記得你說過的話,我會好好想的。」
說著,按下電梯門,走了。
而拉米亞則僵在現場,有一瞬間竟以為她的淚水帶著魔力,讓他很想相信她。
這是怎麼搞的?
第9章(1)
推開一屋子的寂靜,踏進沒有燈火的闐暗房間,宣妍坐在沙發上,點了燈,燦亮如晝。
她瞇著眼,過了會才適應突來的亮。
這壁畫,真是美。帶著深度和寬敞的空間厭,像是要把人引入另一個世界,那裡,是他嚮往的地方,也是她想追隨的地方,卻不是屬於她的地方。
她緩緩地縮起手腳,彎成一個最有安全感的姿勢。
該怎麼辦才好?
忖著,不由得苦笑。還能怎麼辦?曲終人散嘍。
想得很瀟灑,神情是不捨得要命,淚水更是已經隨時待命。
不、準、哭!
哪來那麼多眼淚?
啐,女人當自強!
站起來,來,深呼吸,對,再來一次,很好!嗚嗚,好想哭∼
宣妍扁著嘴,目瞪前方,突地發現壁畫似乎已經全面完工,就在最左方的角落裡,有片綿延的海,而沙灘上躺著兩個人,一男一女……
飆淚。
討厭啦,什麼時候偷畫的?這樣子,她怎麼走得開?
用十二萬分的力道強迫自己移開視線,視線卻相當不聽話地轉向蓋著白布的畫架,偷偷掀開一角,她瞥見油畫像已經完成七八成。
色彩運用得很巧很飽和,神情臨摹得維妙維肖,線條感很內斂細緻,每個下筆處都看得見他用心地結合背景和色彩。
很柔和很溫暖人心的畫作,就像是一曲動人的情歌,透過畫面,化成言語,在她耳邊訴說愛意。
在威……
宣妍無力地蹲坐在畫架前,淚水徹底決堤,手機卻適時響起,她淚眼婆娑地看著來電顯示,趕緊接起電話。
「喂,阿嬤∼」她軟聲撒嬌著,卻帶著濃濃鼻音。
「妍妍,你在哭嗎?」電話那頭的嗓音聽得出年紀,但卻相當精神抖擻。
「沒有,我感冒。」說著,淚水像是關不緊的水龍頭不斷地鬆脫。
「要小心身體。」
「好,我知道。」她吸了吸鼻子,用結實的嗓音掩飾她淚流滿面的悲傷神情,又問:「阿嬤,你有沒有好一點?」
「有,好多了。」說到這裡,奶奶才想起打電話的用意。「對了,幫阿嬤謝謝你的男朋友。」
「阿嬤,他不是啦。」今天以前可能是,今天以後應該不會是。
「他不是?可是他對阿嬤很好,我聽醫師說,他還特地請人從國外調來國內沒進口的藥,請醫師幫我配藥捏。」那天,他們一起手拉手來看她,不是男女朋友,手會牽那麼緊?
宣妍眨眼。「什麼時候的事?」
「就那天你來看我之後,過沒幾天吧。」
淚水不管她再怎麼忍、再怎麼吸,還是像水庫洩洪般氾濫了。
如果他只是喜歡照顧人,他真的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甚至還沒讓她知道……可是,她不當替身,絕不!
「妍妍?」
「嗯?」
「你感冒很嚴重喔,要去看醫師,知不知道?」
「嗯。」她重重地應著,已經哭到無法說話。
「下次休假帶他回來看阿嬤。」
宣妍笑得很淒慘,淚水早已濕透蒼白小臉,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只好胡亂地應著,很含糊地結束對話,順便關機,把自己丟進沙發裡,哭個痛快。
阿嬤,對不起,她沒辦法帶他回去看阿嬤,她連自己還能在這裡待多久都不知道。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依稀聽見開門聲,聽見另一道門被打開的聲音,最後是她從沒聽過的連串咒罵聲,然後,氣急敗壞的他挾帶著熾燃火焰和痛罵聲,竄到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