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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香彌

  衙役很快從側門將周氏帶上來,她穿著一襲略顯陳舊的暗青色衣裳,頭髮梳得整整齊齊,上堂後便跪下磕頭,呼天搶地的道:「民婦冤哪,求大老爺替民婦一家作主,替民婦無辜被害死的女兒討回公道。」

  嚴國濤拍了下驚堂木,喝問,「周氏,你可知道誣告是要判重罪的?」

  周氏一楞,看向饒國公,卻見他低頭垂目,她心慌得動了動嘴唇,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應。

  饒國公這才徐徐抬起眼,開口道「她既然告上大理寺,便是有冤屈,好端端的豈會隨便誣告旁人。」

  周氏趕緊附和,「沒錯沒錯,民婦確實有冤屈。民婦的女兒前日被我那侄媳帶去醫館,說要為她治病,哪裡知道我女兒活著進去,卻是橫著出來,定是有人害死了她,她死不瞑目,求大人懲治害死她的兇手!」

  昨日經過饒國公的指點,她這番話說得頭頭是道,甚至不管歐水湄認不認,刻意將她說成是自己侄媳,有意藉此抬高自個兒的身份,來壓歐水湄一頭。

  「你狀告你女兒是被季夫人所害,但據本官調查,那日她乃是好心送你病重的女兒前去醫館治病,是因她病得太重,回天乏術,這才死在醫館裡,何來冤屈?」

  嚴國濤也知周氏與季長歡之間的關係,看出她刻意將歐水湄說成她侄媳的用意,並沒有配合她,仍是將兩人視成一般人,而非親屬關係,畢竟若是承認歐水湄是周氏的侄媳,這麼一來,她和季明昌就是歐水湄的長輩,侄媳毆打長輩可是大不敬,不論是非對錯,總會教人非議。

  「那全是大夫的片面之詞,當時民婦一家並沒有人在場,哪裡知道是不是真如那大夫所言,民婦只知道去看女兒時,只見到女兒冷冰冰的屍首,她的死分明有蹊蹺,求大人明查,讓民婦的女兒能死得明白。」周氏啜泣指控。

  嚴國濤見周氏不像昨日那般有如潑婦,今曰話說得有條有理,心中明白她定是經過高人指點,暗地瞥了眼饒國公,略一思忖,他命人傳喚醫館裡的人過來問話。

  醫館的人昨日便收到今日要過堂的傳喚,已在堂下等候,不久便被帶至堂上。

  「你們何人是當日的坐堂大夫?」

  「稟大人,是草民。」一名身材福泰的中年男子出聲表示。

  「你將前日季夫人帶周氏的女兒前往醫館的情形詳述一遍,不得隱瞞。」在兩邊都得罪不得的情況下,嚴國濤只能公正問案,這樣一來兩邊應當都無話可說了。

  「是。那日季夫人帶著那姑娘進來醫館讓草民診治時,草民發現她身子過度虛耗,又操勞過甚,再加上先前染了風寒沒有及時治療,這才病入膏肓,而後又發現她面黃肌瘦,瘦弱得幾乎只剩下骨頭,身上還有不少新舊傷痕,顯見平日時常遭人虐打。她被送來時只剩下一口氣,草民只得用藥吊著她的命,可也沒讓她撐太久,翌日清晨她便去了。」

  周氏朝坐堂大夫怒罵,「你胡說!她是我的女兒,我豈捨得打她,你這麼說分明是想掩飾她真正的死因!」

  坐堂大夫看向嚴國濤,回道:「大人若是不信,可命仵作查驗她的屍首,便可知草民絕無半句虛言。」他心中暗罵倒霉,倘若早知替那位姑娘診治會為他惹上這樁官司,他當初說什麼也不收。

  嚴國濤正要命人帶仵作去查驗屍首,就聽周氏哭嚷道——

  「昨兒個夜裡起了一把火,把我女兒的屍首給燒了,她生前死得不明不白,死後還要遭受火焚,她的命怎麼就那麼苦!」

  嚴國濤眉頭一皺,也就是說,如今已無屍首可查驗,這毀得可真徹底。

  歐水湄再也忍不住,氣憤難平的站起來指責周氏,「你女兒還活著的時候,你不好好對待她,如今她死了,你還不放過她?!怎麼會有這麼狠毒的母親,你簡直不是人!」

  周氏不甘示弱的反駁,「你還有臉說,我女兒定是被你給害死的,就像你昨天把我丈夫和兒子往死裡打那樣,狼狠打死了她!我那短命可憐的女兒喲,就這麼被人生生給打死了!」罵完,她朝嚴國濤磕頭。「大人,求您一定要為我女兒討個公道,不能讓她就這麼白白被打死了。」

  歐水湄氣得直跳腳。「我長眼沒見過你這麼卑鄙無恥的人,白的都被你說成黑的了!」

  旁聽問案的饒國公這時出聲道:「季夫人,請稍安勿躁,莫要惱羞成怒,是非曲直,相信嚴大人定會查個清楚明白。」

  嚴國濤都要抹汗了,屍首被燒,沒了最關鍵的證據,這事可不太好辦。

  突然間,一道清亮的嗓音傳了進來——

  「可不是,我也相信嚴大人定會秉公辦理。」話落,季長歡走進堂上,溫朗的面容掛著微笑。

  嚴國濤等人急忙起身相迎。「國師怎麼來了?」

  季長歡先朝饒國公和嚴國濤等人拱手致意,這才回道:「我是為了替嚴大人分憂解勞,所以去請了這些街坊過來。」

  嚴國濤有些不明所以,不過見他走到歐水湄身邊,一時也不好開口問。

  季長歡微笑的對歐水湄解釋,「宮裡有事耽擱,為夫來遲了。」

  他完全沒向她提過會來,讓她有些意外,同時也感到驚喜,她拉著他的手,歡喜的道:「不遲不遲,相公來得正好。」。

  見夫妻倆敘完話,嚴國濤這才出聲詢問,「敢問國師,您請來的這些人是……」

  他略略掃去一眼,他帶來了十幾個人,男女老少都有,有上至六、七十的老嫗,也有十歲左右的半大小子。

  「他們是我三嬸的街坊鄰居,我特意請他們過來,也好教嚴大人知道,平時我三叔和三嬸是怎麼對待這個死於非命的可憐女兒。」

  嚴國濤立即意會,國師這是親自帶證人來了,他急忙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向那十幾個人詢問,「堂下可都是周氏的街坊鄰居?」

  那些人剛開始有些怯懦的你看看我、雪看你,沒有人敢回答。

  過了一會兒,才有個大嬸先開口,「沒錯,咱們都是住在一個大雜院的,大人,您不知道,季明昌這家子簡直是喪心病狂,沒把自個兒的女兒當人看呢!」

  有人起了頭,其他人也比較有膽子了,紛紛搭腔——

  「平日裡稍有個不順心,或是嫌女兒賺回來的銀子不夠多,就打罵女兒出氣,連飯都不讓她好好吃幾口,只讓她吃剩菜剩飯。」

  「季明昌原本還有兩個小妾和一個庶出的女兒,但都教周氏賣到青樓去換銀子花用了。」

  「還有,那個死掉的女兒也不是周氏親生的,是季明昌一個逃跑的小妾生的,周氏根本不待見她,每次幾乎都是往死裡打,還為了得些錢,親自去招男人來糟蹋她。」

  「她病了也不請大夫或是給她吃藥,還逼她去幹粗活。」

  「後來她病得實在起不了身,她竟讓兒子把她拖到屋外,說是怕過了她的病氣,連口飯也不給她吃。」

  「就是前天,她看女兒只剩一口氣,竟然和媳婦、兒子把她抬了出去,說是要讓她死在季家門前,要鬧得季府雞犬不寧。」

  「昨日在得知她女兒死後,季明昌一家子不僅沒半點傷心之色,竟高興的抬著她的屍首再上季家,說要藉此訛詐一筆銀兩來花用,大人,這些事可是我昨兒個經過附近,親耳聽見的。」

  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指控著周氏的罪狀。

  周氏臉色大變,一時竟插不上話,聽到最後,她憤怒的尖聲吼道:「住口!」

  她惡狠狠指著他們質問,「我與你們無冤無仇,你們為什麼要編造這種不實的謊言來陷害我?!」

  最先開口的大嬸說道,「大人,咱們說的可都是大實話,這些事,大雜院附近可是人盡皆知,您若不信,只管把人全都找來審問,就知道咱們絕無半句假話。」

  周氏恨不得咬死那名婦人,她急忙辯駁,「沒這回事,大人,您千萬別聽他們胡說八道,民婦絕沒有這麼對待女兒,全是這些人誣賴冤枉我。」

  嚴國濤沉下臉質問道:「本官問你,你可敢與那些鄰居街坊一個個對質?」聽了那些人對她的指責,就連他都覺得周氏簡直不是人,竟這麼苛待庶女。

  「大人,那些人都是被季長歡唆使的,他們說的話當不得真,您千萬不能信啊!」周氏高聲喊冤。

  嚴國濤忍不住朝饒國公望去一眼,這樣的女人他還要幫嗎?是非曲直已經很明顯了。

  饒國公垂下眼,兩手插在衣袖裡默不作聲。他先前並不知道周氏這般虐待庶女,倘若知情,他絕不會利用她來對付季長歡。

  他惱恨的橫了周氏一眼,這次不僅沒能讓季長歡難看,要是傳出去,難看的反倒是他,偏幫了這樣一個惡毒的婦人,有損他的清譽。

  嚴國濤看出饒國公打算撒手不管,心神一振,厲色喝斥周氏,「一、兩人之詞尚且能說是冤枉你,但倘若全部的人都這般指證歷歷,那還能是誣賴你嗎?」他重拍驚堂木。「你身為嫡母,卻心如蛇蠍,狠毒苟待庶女,令人髮指,她的死分明是你所為,你還有何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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