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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雷恩那

  她環顧四周,心想,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正打算撩起衣袖好好整頓柴房中堆得到處都是的雜物,門外的大鎖突然『喀啦」一響!

  以為是婢子忘記收走什麼,去又復返,她回眸看去,見到那推門而入之人時,眸子不禁微瞠,隨即一抹欣愉襲上心頭。

  「三爺……」人不僅醒了,還能下榻行走,她怎能不喜?

  苗沃萌讓兩名引路的竹僮留在外頭,聽到陸世平那聲低喚,他循聲走近。

  美目失焦,猶是靜謐謐落在她臉上,瞳心無神卻張揚某種描繪不出的執拗。

  陸世平被「瞪」得有些喘不過氣,抿了幾下唇瓣才吶吶又道:「三爺病中醒來,該先好好浴洗一番,怎麼現下……發未梳、衣也不換?」

  「我的貼身丫鬟跑來這兒窩著,沒人服侍,我找誰梳發?誰又來幫我備衣、換衣?」道完他不禁低咳兩聲,青絲覆頰,襯得玉面尤其頹郁。

  陸世平張口相辯,但想了想,竟不知如何辯駁。

  她被關進柴房,以他的才思敏銳,定已知前後因由,說她「跑來這兒窩著」,自是他故意這麼說。至於梳發備衣,他身邊不還有兩竹僮?

  她辯無可辯,只好低頭不語了。

  豈知未聽到她答話,苗沃萌眉心輕蹙,朝她所在方位踏近兩步,聲略緊問——

  「你、你昨晚睡這兒,冷嗎?」

  陸世平先是一怔,邊搖頭邊答:「……不冷。這兒有——」有厚被、有香枕,她不及道出,苗三爺很快又問——

  「你挨餓了嗎?」

  她還是搖頭,吶吶答話。

  「沒……」

  突然間靈光銳閃,她有些明白了,原來苗三爺是特意趕來「救」她,怕她被押進柴房後得挨餓受凍!只是啊,實沒見過這麼不懂表達的人,擔心她的處境卻還不忘擺架子。可話說回來,也實在沒見過如他這祥可愛的人,硬撐持著,裝模作樣問得鎮定,顴骨卻暈紅暈紅。

  想通了,她心揚,嘴角亦揚,低柔道:「三爺之所以落水,確實是奴婢所為,大爺罰奴婢在這兒思過,沒苛薄奴婢。」

  聽她一口一個「奴婢」,苗沃萌下顎微繃,脾氣忽掀。

  「那你還愣站著幹什麼?還不過來引我回北院!」

  陸世平才不跟他置氣,他這忽起忽落的脾性她已領教多次,欸,都習以為常了。

  她聽話走近,他已抬起一手,她默然無語地將小臂送至他掌心底下。

  他扶握她胳臂,由她領著步出柴房。

  外邊,被大爺派來輪流看守的人已不見蹤影,兩竹僮手裡拿著鑰匙和大鎖正衝著她笑,陸世平給了兩孩子一記安撫淺笑。  小夏詢問道:「爺,現下有露姊兒陪著,咱和佟子先回北院備浴桶和熱水,等會兒方便爺浴洗。」

  苗沃萌低應一聲。

  兩竹僮一下子便跑遠,很理所當然地把主子丟給姑娘負責。

  其實自從在『九霄環珮閣』內覷主子和姑娘同榻且同被,兩隻小的隱約已察覺什麼,雖說不出個所以然,但本能卻知,只要把兩個大人湊在一塊兒,那就穩不會出錯。

  第10章(2)

  「你欠我一根盲杖。」兩人獨處了,苗沃萌隨著她徐緩挪動腳步,幽幽卻說:「你該不會忘記了吧?」

  想到他弄丟盲杖的曲折巷內,想到某戶人家後院的杏花樹下,陸世平的心不由得一軟。

  「沒忘。明兒個就做。」

  當他們踏上迴廊時,苗沃萌低聲又問:「所以……你最後真借了船?」

  她輕笑了聲。

  「嗯,真借了。但沒問便借,偷偷摸摸的,可有借有還的,那艘小舟當夜就拉回『牛渚渡』  了,因後來在水路上幸遇二爺派出來尋找咱們的船隻,所以換了船,又托二爺的手下幫忙歸還小舟,直到那時才覺真脫了困。」略頓。

  「三爺那時渾身濕透,體內……嗯……藥力正興,神識已然不清,能及時遇上咱們的人,奴婢都不知有多高興。」

  苗沃萌對那夜的記憶始終只停留在他偎在她頸側顫抖,她輕啞寬慰著,他體內既冷又熱,舊疾與藥力相交煎,她的手臂很用力地抱住他……

  此時聽她輕描淡寫之後的事,他左胸輕騷,扶她小臂的手將她握得更緊。

  「……我那時……後來……有對你做什麼嗎?」

  聽到那艱澀的低問,陸世平輕訝地止了止腳步,身側男人亦跟著頓下。

  雙雙立在廊上,她側眸看他——玉色暈紅,已漫漫拓在他臉膚上。

  沒被他握住的那一手抬起抓抓耳朵,她也覺臉熱,卻故作輕鬆。

  「三爺寬心,從來都是奴婢對三爺胡來,哪輪得到三爺對奴婢做出什麼?」

  那雙迷美的、無神的眼似又瞪人了。瞪她。

  她還在抓耳,越抓越熱,腦中有些昏亂,猶然帶笑道:「就算三爺真做出什麼,奴婢也不會要三爺負責啊!倘是論及「負責」  二字,奴婢都不知要對三爺「負責」多少次了。」

  細瘦腕部被他狠狠一抓,感受到他身上陡掀的火氣。

  怎又把他惹火了?他不愛她的玩笑話嗎?

  唔……好吧,那只好正經點兒了。

  她整整面色,穩著聲再次寬慰道:「三爺,沒事的,那晚你很自制,很……很辛苦,但沒事了。」

  苗沃萌一時間亦不懂火氣因何作起。

  只覺若出事,她不要他「負責」,這一點……怎麼聽、怎麼刺耳!再有,她想到就對他胡來,似也不存「負責」之心,根本  是……毫無誠意!

  「你……混帳!」咬牙切齒地低罵了聲後,他暈得厲害,人已往她身上栽倒。

  陸世平還不及從他的罵聲中回神,見他直直靠過來,她雙臂先展,下一刻才意會到他這是厥過去了!

  是她太輕忽。

  他甫醒,發未梳、衣未換就衝來柴房拎她出來,他這身子骨又是寒症、又鬧頭疼,春藥藥力與高燒雖退,到底是虛空,不好生將養怎成?

  「三爺?三爺醒醒——」抱著他坐倒在廊上,喚不醒他,她東張西望急著尋人過來幫忙,一時間竟瞧不到一名僕役。

  天可憐見,終於有人從迴廊所圈圍的園子裡竄出。

  園中花木扶疏,假山石峰層疊,她實沒看清那人從何處過來,但不管的,有人就好。

  「二爺!  二爺快來幫忙啊——」她揚聲求救。

  ***

  半個時辰前——

  據聞家裡三爺大醒,且正由竹僮們領著踏出北院,大步殺向柴房。

  苗家大爺立即丟下手邊之事,二話不說亦殺向柴房……對面的長屋。長屋平時用來放置雜物,也堆置多餘的柴薪,其實也算另一間柴房。他躲著,長指沾著唾液,在窗戶紙上截出一小洞,湊眼偷看。

  苗二爺風聞老大和老三的舉動,竟搶在主角登場前也趕至長屋,跟苗大爺一人一個眼洞,等著看。

  待得柴房內的姑娘被自家三爺領出,主僕二人徐步往「鳳鳴北院」而去,蹲在窗戶底下的苗二爺終於說話了——

  「你把露姊兒關押起來,就是想看老三氣急敗壞的模樣?」

  「錯!」苗大爺同祥腳開開蹲著,很有手足之情似地道:「我完全是為了三弟啊!有姑娘家貼身照顧,他燒都退了,卻要醒不醒的,都不知想賴到什麼時候?我這招叫釜底抽薪,抽了那根薪丟到柴房,就不信三弟還能再睡!」

  苗老大澤亮的嘴角突現壞笑。

  「嘿,跟我耍心機呢?之前問他,直說跟人家姑娘不是咱們以為的那種關係,說我盡愛說笑……我說笑了嗎?嗯?我苗淬元是愛說笑的人嗎?都不知我有多認真……」

  苗二爺望著他們家碎碎念的老大,無語了。

  片刻過去,苗二爺才慢吞吞插話——

  「我瞧,老三快撐不住了,腳步虛浮得很,再過會兒,露姊兒得喚人幫忙了。」

  苗大爺兩手挲著膝頭。

  「唔……那自然是交給你擺平啦!」嘴角壞笑猶在,眼底更顯銳芒。

  「待三弟穩下,咱兄弟任還得商議商議。」

  「議啥?」

  「就議劉尚書家的那位小姐,看怎麼擺會比較平。」

  苗二爺俊目微瞇。

  「嗯。」

  ***

  苗沃萌雖是被扛回『鳳鳴北院』,但睡足一個時辰後自又醒轉。

  午後,朱大夫過府看診,瞧過苗沃萌的脈象後,捻著山羊鬍呵呵直笑,道一切症狀大大轉好,又道此次春寒夜中墜湖,且未及時暖和身體,而寒症竟未發作,瞧來這些年的內外調養確實起了功效。

  「至於眼疾嘛……」朱大夫舀起一匙百合蓮子羹嘗著,滋味絕佳,他兩眉驚喜挑了挑,倒專心吃起那碗甜羹,一時間止語。

  陸世平一顆心吊得老高,亟欲知道那眼疾如何?但她小小一名奴婢又催不得朱大夫,只得極力忍著。

  此慵懶的過午時分,北院瀰漫著淡淡藥香和蓮子香昧。

  苗沃萌已浴洗過,換了乾淨衣褲,髮絲依然輕散,但梳整得光滑如緞。

  苗家大爺、二爺中午時候過來探看了。

  奇的是苗淬元見著她,沒一絲質疑亦無丁點惡言,似是之前關押她的事,與他一概無關。不過他苗大爺瞧她時的眼神就怪了些,讓她直想抹抹臉,看是否臉上沾了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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