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那是今兒個,陸家帶回來的。
「嗯……似乎還好。」
「真的嗎?」孩子比較愛他送的,沒那麼愛外祖父的!他得意了。
「當然,因為你是孩子的爹啊。」她淺笑,捧著肚子來到他身邊,幫心滿意足的他一一將小鞋小襪小玩具再收回木箱裡。
「我是爹、我是爹……」他開心地重複著,扶她回床上躺妥,隨後傾下身,將臉靠在隆起的肚腹旁,想到就摸兩下,一臉認真地對著她的肚子,不厭其煩教導。「我是爹。」
初時,惶然不是沒有,可看他那麼歡喜,滿懷期望地盼著這個小生命,那麼用心地打點著嬰孩用品,讓她連心頭存著一丁點的遲疑,都覺萬分不該。
他是真的,打心底愛著這個孩子,為「他」學著怎麼當爹、怎麼扛責任,千般設想、萬般改變,都是為了「他」。
這孩子,是他強力堅持,才留了下來。他是孩子的爹,這話,不只是說給他聽,她也已打心底這般認定。
夜半,祝春風好夢方酣,忽然被一陣微弱力道搖醒。
「阿風、阿風……醒醒……」
他睡得迷糊了,揉揉眼,一時還疑惑睡在內側的妻子怎麼滾到地下去了……
好一會兒,這才醒悟過來,大驚失色地奔下床將她抱起。
「阿風……我半夜去茅廁,不小心、不小心跌了……」
「好、好!我知道……」
他知道什麼?
陸想雲疼得冷汗涔涔,忍著痛,正要提醒他去找穩婆,他已經快手快腳將她抱上床,衝出了家門。
他真知道該做什麼嗎?
一句話也沒交代、沒頭沒腦就出去了,她不由得擔心起來,平日迷糊她還能在一旁提點他,這要命時刻,可容不得他再出半點差池……
她疼得神志模糊,也不曉得過了多久,他回來了,一手拖穩婆,一手拉著老大夫進房,然後不用誰吩咐,便自行鑽進灶房裡燒熱水。
老大夫探察了下她的情況,無他用武之地,便讓開身讓接生經驗豐富的旺嬸接手,打著呵欠回家補眠去了。
折騰大半夜,天色濛濛亮起,孩子才總算露了臉。
聽見那響亮的嬰孩啼哭聲,她虛弱地撐起眼皮瞧上一眼,旺嬸擦擦汗,吁上一口氣告訴她。「是女孩兒,小手小腳可有力了呢。」
祝春風捺不住焦慮,早已衝進房來。
「唉呀,你怎麼……去去去!還不能進來。」
祝春風理都不理,質疑的目光瞪視旺嬸。
「孩子在哭……」那使勁嚎哭的模樣,讓他懷疑旺嬸偷偷欺負他的老婆孩子,一瞬也不瞬地在旁監視著一舉一動。
「瞧你心疼的!哪個孩子出世不哭的?」要不哭他才該擔心呢!
見他不時探探頭,兩手在衣上擦了擦,要伸不伸的樣子,旺嬸瞭然地笑了笑,熟練地清理妥當,將孩子裹上襁褓巾,輕輕放入他懷間托抱。「喏,自個兒的女兒自己抱。」
祝春風瞪大眼,驚奇地望著懷中軟軟的小東西,這就是初生的娃兒嗎?比他獵來的小兔子大不了多少……
他有女兒,他當爹了……
他腦袋暈暈的,不太能思考,托抱著嬰孩,腳步飄飄然地飄出房外……
「咦?就這麼走了?也不關心關心拚死為你生孩子的人,男人全一個德行!」
陸想雲淺淺微笑。「不怪他,他盼這孩子盼好久了。」每晚睡前都在問她孩子什麼時候出來。
旺嬸一面為她清理身子,說道:「看他平時愣頭愣腦,真遇事還一點都不含糊,知道要把大夫和穩婆都找來,燒熱水備著,倒是自己,披頭散髮,鞋也沒穿的滿村子跑……」
她耳邊聽著旺嬸喃念,身心放鬆了下來,體力耗盡地緩緩沉入夢鄉。
*****
再一次醒來,丈夫在一旁抱著孩子,不時瞄瞄她、幫她兜妥被子,見她睜眼,連忙向她報備。「灶上溫著補湯,你要現在吃嗎?」
「再等會兒。」她想先和丈夫聊聊。
「我給旺嬸錢,讓她每天來給你補身。」他習慣了每件事都向她報備,確認自己是否做對,她的肯定與讚許,也讓他愈來愈有自信。
「嗯,這樣很好。」
他想了想,又說:「是女兒喔。」
丈夫小心翼翼將女兒湊近與她分享,她柔柔撫了下女兒熟睡的小臉蛋。「你喜歡嗎?」
「喜歡。」他揚起大大的笑容,像想起什麼,又失望地垮下臉。「可是我的小衣小褲小鞋,她就不能穿了。」
他一直以為會是男孩兒,大家也都這樣講。
不能和孩子分享他最心愛的東西,讓他有些小失落。
「不然,你再生一個。」並且規定。「要男孩子!」
她啞然失笑,這她哪能作主?
「那這個呢?不要了?」她打趣道。「丟山裡喂野豬好了。」
「這個也要!」他摟回女兒,退離床邊遠遠地,不再給她碰,還氣憤地瞪了她一眼。
「是啊,你只要孩子,男孩也要、女孩也要,就是不要我,孩子一生完,連瞧都不瞧我一眼了。」
「才……才不是!孩子在哭,你又沒有……」他心眼直,孩子哭了,當然要先顧著哭的那一個。
「我哭,你也會來抱我嗎?」
他看了看懷裡的女兒,又看看她,思考了一會兒,才走向前來,騰出左邊臂膀給她。
她帶著淺笑,軟軟偎靠過去,佔據他一半的懷抱。
「你要給女兒起什麼名?」
「我、我取?」一向都只有他聽話的分,她、她也要聽他的嗎?
「是啊,孩子的名,都是爹取的。」
「對,我是爹……」他點點頭,笑容揚起一半,又遲疑了。「可是我不會……」
「沒關係,你慢慢想,想到再告訴我。」
第4章(2)
這一想,就想了一個月。
孩子滿月了,祝春風要妻子做紅蛋,分送給鄰里。
她說過,生女孩不用送。
可他才不管習俗,硬是要送,男孩女孩,都是他的寶貝。
以前村子裡有人生孩子,他也吃過紅蛋,阿娘告訴他,紅蛋喜氣,送得愈多可以給孩子添福氣。
陸想雲拗不過他,煮了一大簍的紅蛋,讓他滿村子開開心心地分送。
孩子的名至今沒有著落,仍是娃兒、娃兒地喊,親友要她別執著,巴望著阿風,還不曉得要拖到幾時。
她沒聽進耳,也不催促,悠然從容地等著他。
陸慶祥也想給外孫女起名,卻讓她婉言謝辭,替阿風守著他的權利。
她多少也看得出父親心裡不是滋味,心裡嘀咕她嫁了丈夫,眼中就沒爹了。
她沒多辯解什麼,只說:「爹,你看看他。」
那滿村子分送紅蛋的喜樂模樣。
這年頭一還有誰生了女兒會逢人就送紅蛋,他固執要聽每家都給女兒送上一句祝福的吉祥話,每天回來都累得雙腿不能動,臉上還是掛著退不去的笑。
陸慶祥被女兒這一說,便噤聲了。
一日夜裡,她睡得正熟,忽被枕邊人搖醒,丈夫一臉興奮地告訴她。「想到了、想到了!我想到要給娃兒起什麼名了!」
「喔。」她揉揉眼,勉強打起精神問他:「什麼名?」
「尋兒!我要叫她尋兒。」
「哪個尋?」
「就尋兒嘛!」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些日子,他日也想、夜也想,很慎重地想,一定要給女兒取一個很好、很好的名字,一生都很幸福的名字,然後就在方纔,一道靈光閃過,就想到了。
「我希望她很幸運,能尋到自己的快樂,就像、就像我尋到你一樣……」他很努力解說,怕她聽不懂。
「原來是那個尋啊……阿風,尋到我,有讓你很快樂嗎?」
「有啊!」
她拉丈夫回榻上躺著。「好,那就喚尋兒。」
從那天起,他就張口閉口尋兒、尋兒地喊了。
村裡有個在私塾教過書的老先生,覺得尋字俗了些,便建議她,改為美玉「珣」會雅些。
她搖頭婉拒了。「阿風想用尋覓的尋。」
「讀音相同,他反正也分不出差異,你何必與他認真?孩子重要。」
她仍是搖頭,沒再多說什麼。
她曉得對方是好意,可旁人欺他懵懂,她是他的妻子,怎能也與外人一樣,跟著唬卡他?
她不需要多雅、多有學問的名字,喚尋兒沒什麼不好,那承載著娃兒的父親對孩子最深的期許與祝福。
*****
夏夜裡,她胸脯脹得難受,翻來覆去,連帶也擾得枕邊人難以成眠。
「怎麼?」
「有些不適……」她支支吾吾,哪說得出口是哪裡不適。
「這兒?」手掌竟大刺刺就往她胸脯罩去。
她大驚,紅了臉,結結巴巴。「你、你、你……」
他心無邪念,動手便去解她衣裳盤扣,一心想著旺嬸有教過,孩子食量不大,若吸得不多,當丈夫的就得幫著她,別讓她難受。
陸想雲紅著臉,手腳都不知該怎麼擺。
成親將近一年,彼此的身體免不了也都瞧過、碰觸過,可他一向規矩得很,從來也沒這般亂來過,他身為男人,真有欲求也知曉如何自行處理,完全比照沒成親那時,沒來煩她亂她,最多就是清晨睡得迷糊時,會貼上來,拿硬實的下身蹭一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