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毫不做作的笑容,就像院中迎著秋風怒放的金盞菊,鮮艷炫目,奪人心魄,讓千乘迷鳥猝不及防的心,怦怦猛跳,嘴邊不由自主地漾起淡淡的笑意。
他想,她會給他帶來更多的驚喜和靈感,或許他的新作會因她增色不少。
皎月之下的摘星閣,燈紅花香,流光溢彩。
夜夜笙歌,晚晚鳳舞,引得尋歡客們前仆後繼,流連忘返,成就了摘星閣在京城敕揚難以撼動的「頭牌」地位,這也是讓幕後老闆的千乘迷鳥津津樂道的「豐功偉績」。
不過,此刻的千乘迷鳥,可沒有心思去看今晚摘星閣的鶯歌燕語讓多少尋歡客神魂顛倒,因為奇妙的牧洛林,奪去了他所有關注的目光。
「公子,她當真是你剛買下的姑娘嗎?」
徐娘遵照千乘迷鳥的吩咐,準備了滿桌的好菜為牧洛林「接風洗塵」,但見到拾掇後「煥然一新」的牧洛林,大為驚艷。
淨身換上新衣的牧洛林,彷彿是脫胎換骨,洗盡了剛來時昏睡的滿身萎靡氣,白皙紅潤的雙頰展現著飽滿抖擻的精神,隨意散開的濕發垂在身側,不經意間拂動著誘人的氣息,一舉手一投足都充滿了難以言語的吸引力。
徐娘不得不佩服千乘迷鳥的好眼光,清醒後的牧洛林的確是個活色生香的美人。
然而,最叫徐娘驚訝的是,她不但毫無身陷花樓的侷促不安,也無失去記憶的驚慌失措,反而無視她和千乘迷鳥的存在,自得其樂地享受著她遲來的晚膳,隨遇而安得令人咋舌。
「如假包換。」千乘迷鳥的目光捨不得離開大塊朵頤的牧洛林,側身傾近徐娘,低聲吩咐:「明天妳去錦衣坊,給她置辦幾身好衣裳,我要讓她驚艷登場。」
「她會乖乖就範嗎?」
徐娘對此表示懷疑,一般自願賣身摘星閣的姑娘,至少需要一個月的適應期和調教期,才會介紹給客人認識。不甘願又性子烈的姑娘,常常折騰大半年才肯死心塌地,不再反抗。而他們重點栽培的花魁候選人,那都要從她們十二、三歲就開始調教,學習琴棋書畫,歌舞才藝,保證一出道就讓客人們瘋狂。
牧洛林算是人販子誘拐販賣才進摘星閣的姑娘,來路不明又詭異地喪失記憶,應該是個麻煩的存在,怎麼可能三天不到就乖乖出場見客呢?
「只要賭贏她,一切皆有可能。」
千乘迷鳥相信牧洛林的「賭品」,打發走了徐娘,他坐到牧洛林身邊的位置,一手撐著桌面托著腮,興致盎然地打量著吃相堪稱優雅自在的牧洛林。
她賣進摘星閣之前,在人販子和人牙趙四手中,大概除了被灌藥灌得肚子飽,其它時候都餓得夠嗆吧?
這會兒完全清醒之後,見到滿桌好菜,不見狼吞虎嚥的餓死鬼姿態,反而慢條斯理地細嚼慢咽,模樣甚是悠閒,可見她原來的家教很不錯,不大像是「賭鬼家的女兒」。
「好菜沒有好酒來助興,這待客之道似乎不夠周全吧?」
牧洛林大方地迎向千乘迷鳥觀察揣測的目光,手指凌空點過一道道色香味全的菜,提出中肯的意見,希望老闆能夠改進。
「摘星閣禁酒。」千乘迷鳥聽到「酒」字,不自覺地皺起眉頭,口氣有些不善地強調,「妳有好菜吃就該知足,別得寸進尺。」
濃濃的怨氣,瞬間從千乘迷鳥身上飄出來,牧洛林不解地望著突然變臉的千乘迷鳥,她只是提個小小的意見,他的反應似乎有些大哦!
「你說這裡是男人們尋歡作樂的場所,不應該花天酒地嗎?」
「酒色」二字向來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花樓禁酒,聽起來就像賭坊禁賭一樣可笑。
「雖然摘星閣無酒助興,但色藝雙全,在花街的『頭牌』可不會因為禁酒而削弱的。」千乘迷鳥瞇起眼睛,他討厭女人會喝酒,沉聲問:「妳酒量很好嗎?」
「我猜應該不差吧?」
第2章(2)
牧洛林眨了下眼睛,她猜以前應該被好酒好菜伺候過,對「酒」這東西一點都不排斥,倒是眼前的千乘迷鳥好像跟「酒」有仇,看她的目光都帶著「遷怒」之意。
「若妳酒量好,無酒不歡的話,我就將妳高價轉賣給其它有酒有色的花樓,那花樓裡可沒有我這麼好商量的老闆,願意跟妳賭,讓妳有一半做主的機會,他們會讓妳直接陪酒接客,讓妳體會真正的花天酒地。」
千乘迷鳥威脅道,他不允許他的摘星閣出現一滴酒,即使眼前讓他興致濃烈的女人,如果她跟酒沾上,他絕對會「忍痛割愛」,放棄對她的「調教」。
「我猜我的酒量應該很差的。」
牧洛林立刻見風轉舵,深切地感受到千乘迷鳥對酒的仇恨,以她識時務的個性,當然不會笨到捋他的「老虎鬚」,畢竟他願意跟她賭,她才能有所「享受」嘛!
「妳最好是滴酒不沾,否則下場應該不需要我多費唇舌提醒吧?」
千乘迷鳥對牧洛林的反應還算滿意,獎賞似的為她倒了杯茶,以茶代酒改進他的「待客之道」,繼而,話鋒一轉,擠眉弄眼,故意用不正經的語氣道:「聽到屋外的歡聲笑語了嗎?明晚此時,妳應該知道妳需要做什麼吧?」
「歡聲笑語?我倒覺得是淫聲浪語,明晚,你是想讓我加入其中嗎?」
牧洛林輕佻秀眉,慢悠悠地啜了口茶,直視似乎喜歡「逗弄調戲」她的千乘迷鳥。因為初識的直覺和他身上特有的水墨書香味告訴她,他並非狂蜂浪蝶之輩,所以,她對他「調教」般的言行舉行並不反感,也不認為他會是「逼良為娼」的人。
「我開花樓買姑娘,可不是為了做善事。」
千乘迷鳥不喜歡她泰然自若的模樣,彷彿他說什麼做什麼都無法驚動她似的,於是將話挑明。
「妳現在是摘星閣的姑娘,又是識時務的俊傑,我想明日妳出場接客,應該懂得待客之道,不會故意得罪我的客人,會讓客人賓至如歸吧?」
「嗯,我猜我能做到的。」牧洛林一點都沒有被他的「逼良為娼」嚇到,「只要你賭贏我,一切悉聽尊便。」
千乘迷鳥大致瞭解牧洛林「為人處事」風格,從懷裡掏出提前準備好的兩粒玉骰子,奸笑道:「我都做好準備,跟妳賭『接客的決定權』,猜猜我搖出的骰子點數,敢嗎?」
猜測骰子點數,可比她之前猜銅板正反面難多了,他不相信她能猜中。
牧洛林盯著千乘迷鳥掌中的玉骰子,晶瑩剔透的小方塊,六面玉壁分別刻著從一到六的圓點,讓她的血液裡湧起莫名的熟悉感和興奮感,彷彿那是她朝夕相伴的東西。
「有何不敢?」牧洛林驕傲地對上千乘迷鳥挑釁的目光,大言不慚道:「我猜我是不可能輸的,你一定會後悔將『接客的決定權』當賭注。」
「我們拭目以待嘍!」
千乘迷鳥將玉骰子放進臨時的骰盅──茶杯,手掌扣著杯麵,起杯搖晃,玉骰子撞擊杯壁的清脆「噹啷」聲響起,牧洛林習慣性地閉上眼睛,傾耳聆聽那熟悉又美妙的響音,腦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現出骰子翻滾的畫面,心中漾起難以言喻的愉悅,一臉的陶醉。
「噹啷!噹啷!」
這聲音真的太美妙了,讓她身心舒暢,四肢百骸都隨之蕩漾起來。
「當──」
終於,一個長音之後,玉骰子在茶杯中歸於安靜。
千乘迷鳥停止了搖晃,手按在杯麵,好笑地看著彷彿在聆聽樂聲而沉醉閉眼的牧洛林。「好了,妳來猜猜,究竟會有多少點呢?」
「三……五……」牧洛林緩緩地睜開眼睛,粲然一笑,「三加五,當然是八點了,請揭盅吧!」
千乘迷鳥移開手,臉色大變,兩個玉骰子,分別翻開三點和五點,牧洛林所言絲毫不差。
「哈哈,我就說我不可能輸的!」牧洛林放肆大笑,同情地拍拍千乘迷鳥的肩膀,「這次是你做莊,可別再懷疑我作弊,也別耍賴不認帳哦!」
「妳確定妳只是賭鬼家的女兒嗎?」千乘迷鳥有些挫敗地看著得意洋洋的牧洛林,對她的身份充滿了懷疑,「妳真的想不起來自己是誰嗎?」
他曾從她的穿著打扮猜她可能是「金枝玉葉」,但她如此「嗜賭」,對自己的「賭運」異常自信,似乎熟諳此道,一般的良家婦女都不會熱衷於「賭」吧?
「或許,我也是賭鬼吧?」牧洛林不以為然道,「反正都忘記了,我也懶得花心思去想。再說,被你買下也不是什麼壞事,今天謝謝你的招待了。」
「牧洛林,妳贏了。」千乘迷鳥願賭服輸,將兩粒玉骰子塞進牧洛林手中,「不過,我相信下一次,我不會輸妳的。」
「嘻嘻,我開始期待下一場賭局了。」
牧洛林開心地收起玉骰子當勝利的紀念品,「茶足飯飽」之後,她大大地打了個哈欠,感覺困意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