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掃視房間一圈,看到了與牆壁齊高的大書櫥,還有散落在書桌上的筆墨紙硯,似乎是書房。不過,外邊隱隱約約傳來的笙歌與嬉笑,顯得輕浮放浪,叫人耳根子犯軟。
「不知道。」她很乾脆地搖頭。
「這裡是花樓,男人們尋歡作樂的地方。」千乘迷鳥壞心地揭示答案,希望看到她花容失色的模樣。
「哦。」可惜,她只是淡淡地應聲,「那我也是來這裡尋歡作樂的嗎?」
千乘迷鳥不得不對她的安之若素刮目相看,不知她是神經遲鈍還是腦袋被藥灌糊塗了,竟然一點都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不,妳是賣身花樓的人。」千乘迷鳥眼中閃爍著戲謔與揶揄之色,故意邪笑著強調:「我叫千乘迷鳥,摘星閣老闆,花錢買下妳的人。」
她賣身花樓?
她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她半信半疑地瞅著千乘迷鳥,他是她的老闆?
「我等了兩個時辰才見美人睜眼,妳說要怎樣補償我才好呢?」千乘迷鳥痞痞地勾起她的下頷,享受著花錢調戲美人的樂趣。
她對他不安分的手置之不理,直視著輕佻的千乘迷鳥,這個人真的買下她嗎?
「怕了吧?」
千乘迷鳥見她蹙起眉頭,一臉為難,看來她終於意識到自己掉進「狼窩」了吧?不知道她會怎樣「討好」他這個老闆呢?
「不是。」她搖頭,有點困擾地看著不知為何神情亢奮的千乘迷鳥,歎了口氣道:「你好歹先告訴我,我是誰吧?」
她腦袋空蕩蕩的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對千乘迷鳥所說的事情也毫無印象。
真是糟糕,她猜是不是睡太久腦袋睡糊塗了?
「呃?」千乘迷鳥勾著她下頷的手僵住,傻傻地瞪著表情困頓不解的她,忍不住揚高了聲音,「妳不知道自己是誰?」
「好像忘記了。」
她老實地點頭,然後低下頭,看著自己,似乎在尋找什麼。
她猜她身上應該有能證明她是誰的東西吧?
「不會吧?失憶?」
忘記自己是誰還能這麼平靜,不是在糊弄他吧?
「等等,我猜猜。」
她的手摸到了頸間的細帶子,拉出來,帶子下吊著一塊玉墜,玉墜上雕刻著浴火重生的鳳凰,她握在掌間,感到了熟悉的氣息。
「猜?妳猜出什麼了?」千乘迷鳥收回調戲的手,滿臉疑惑。
「我猜我叫牧洛林,名字應該還能記得。」
她翻起玉墜給千乘迷鳥看,玉墜底部赫然刻著篆體的「牧洛林」三字,證明她猜對了。
「牧、洛、林。」千乘迷鳥一字一字地重複,神情變得詭異,「那牧洛林是什麼人呢?」
牧洛林雙手合掌握住玉墜,閉上眼睛回想著,腦中卻浮現出旋轉的骰子,最後定格,顯現出朱紅的一點。
「你剛才不是說我賣身花樓嗎?」牧洛林睜開眼睛,不以為意道:「所以,我猜我應該是賭鬼家的女兒,被賭鬼賣進花樓還賭債,不知道賣了多少錢?」
「二十兩。」
千乘迷鳥差點想為牧洛林的「樂觀」豎起大拇指,她是個奇人!
他見過被賭鬼賣進花樓還債的姑娘,那是哭天喊地恨不得以死來保清白也不想墜入風塵賣笑,哪像眼前的牧洛林如此自在,毫不在意地編排著自己賣身的戲碼。
「二十兩,太便宜了。」牧洛林對這個價格不滿,晃著她的玉墜道:「你看我這玉墜也不只二十兩吧?我猜你一定是奸商,才會把價砍得這麼低。」
這麼低的「賣身價」真傷她的自尊呢!
「不,我不是奸商,我是妳的老闆。」
千乘迷鳥擺擺手,欺近牧洛林,一手撐著床柱,居高臨下地看著從清醒到現在都冷靜到不行的她。
「我買妳,是看中妳的美色,並且相信能夠以最低的價格創造最高的價值,妳知道妳在花樓要如何創造高價值嗎?」
他這樣「逼良為娼」,相信她應該很快能搞清楚狀況吧?
這裡是花樓,男人們尋歡作樂的地方。
而她,是他買下親自調教用來討男人歡心的姑娘。
第2章(1)
老闆?
牧洛林仰著頸項,靜靜地望著欺身以手臂形成半個包圍圈,向她施加壓迫的千乘迷鳥。
他背光的面容有些灰暗,使得炯亮的眼眸愈加清晰,清晰地閃爍著瞳中的逗弄之色。
他說這裡是花樓,他身上卻無尋歡作樂的胭脂味和酒色氣,只有淡淡的書香氣和水墨味,繚繞在她的鼻尖,彷彿將她捲入浩瀚的書海之中,感覺不到絲毫的邪氣與惡意。
直覺告訴她,他不是那種浸淫美色漁香獵艷之徒,即使他此刻一副「調戲」的姿態,也未引起她的反感,只覺得這個男人「表裡不一」很有趣。
「這會兒,知道為自己的處境擔憂了吧?」
千乘迷鳥見她久久不語,只是睜著眼睛默默地望著他,料想他話中的「不良之意」威懾到她。他緩緩地站直身,想欣賞一下她花容失色的美景,然而,牧洛林的動作讓他僵硬了身體。
「不是。」牧洛林的手突然伸進千乘迷鳥的懷裡,摸索著,似乎在尋找什麼,很有自知之明道:「既來之,則安之,我不認為現在擔憂或者害怕能夠改變什麼。」
「妳……妳的手……在幹嘛?」
牧洛林的「突襲」,讓千乘迷鳥覺得自己才是被「調戲」的那一個。
「你是老闆,我猜你身上應該有錢袋。」
果然,牧洛林成功地從千乘迷鳥腰間「劫」出了錦袋,從裡面挑出一枚銅板在指間把玩。
「妳這是想幹嘛?」
千乘迷鳥突然覺得眼前的情景有些好笑,不再故意製造曖昧的氛圍,興味地坐在床沿,與她面對面。
他若有所思地瞅著行為舉止完全出乎他意料的牧洛林,他剛才一系列自以為是的「調教」舉動,根本就沒讓她進入到狀況中,真浪費他的「處心積慮」呢!
「我雖然忘記之前的事,但不代表我腦袋空空就變笨蛋哦!如何在花樓創造價值,這種常識我還是知道的,逢場作戲陪客人尋歡作樂,掏空客人的錢袋,讓你這個老闆賺得盆滿缽滿,是吧?」
牧洛林拋起掌中的銅板,接住,合掌包住。
她猜她是個俊傑,向來都是識時務的,到了這種煙花之地,自然不會故作清高,當自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
因為,自不量力的反抗是無用的,如果沒把握逃脫,不如想辦法好好地享受,免得魚死網破,誰也得不到好處。
「妳能這樣想,真是我這個老闆的福氣。」
千乘迷鳥盯著她合攏的手掌,總覺得她如此乖乖認命不合常理。
按理說她失去記憶,又莫名地賣身花樓,應該恐慌才對,怎麼會這般「識大體」呢?
「不過,你若想讓我心甘情願為你招攬生意,必須賭贏我才行。」
牧洛林得意地抬起下巴,斜睨著坐在床沿的千乘迷鳥,直覺告訴她,只要「賭」她就不會輸,也不會做任何勉為其難的事情。
原來,她是這樣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她果然比一般墮入風塵的姑娘有趣,不枉他出面砍價將來路不明的她留下來親自調教,看來他的摘星閣會多一名與眾不同的美人嘍!
「賭贏妳?」千乘迷鳥眼睛一亮,蠢蠢欲動道:「怎麼賭?」
「比如現在,賭我掌中銅板的正反面,如果你猜中,就可以要求我為你做件事,反之亦然。」牧洛林握緊的小粉拳伸到千乘迷鳥面前,挑了下眉頭,「怎樣?敢跟我賭嗎?」
「我想想,可以要求妳現在做什麼事情呢?」
千乘迷鳥瞇起眼睛,故意用充滿貪婪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著牧洛林。
她清醒時的隨性自在樣與昏睡時的安寧靜逸樣截然不同,自信淡定的氣質,完全瞧不出她是被賣身花樓的人。
她從醒來後,一直是「既來之則安之」的隨遇而安樣,讓他不得不對她另眼相待,第一次遇到如此特別的姑娘,當然會跟她好好地玩玩了。
「我已經想好讓你做什麼了。」牧洛林胸有成竹,她賭他絕對猜不中。
「成敗對開的賭局,妳別太鐵齒,否則別怪我讓妳做難以啟齒之事哦!」千乘迷鳥笑道,彎起手指敲敲牧洛林的小拳頭,「我猜正面,印著我們央啻國的國花雪梅。」
他的運氣向來不錯,所以,花了二十兩就買到眼前活色生香又個性有趣的小美人。
「我要沐浴淨身,還要大塊朵頤,這一切就麻煩你了。」
牧洛林一邊說,一邊緩緩地打開手掌,躺在掌心的銅板翻著反面,印著四個大字「元朔通寶」。
「原來,妳讓我給妳當小廝使喚呀!」千乘迷鳥稍稍垮下臉,想到她從他身上摸走錢袋開始就在「算計」,忍不住抗議,「妳沒作弊坑我吧?」
「哈哈,是我運氣好,你要願賭服輸,這樣猜忌很小心眼哦!」
牧洛林心情大好,拍著千乘迷鳥的肩膀大笑,一點都不在意她和他「同床共坐」的曖昧。她只是覺得昏睡那麼久,全身難受肚皮空虛,急需犒賞莫名其妙變成風塵中人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