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說完,那位公子忽然問道:「請問姑娘芳名?」
可她彷彿沒聽見般猛地坐直身子,手裡的茶杯歪倒在桌上。夥計急忙過來擦拭桌上的茶水,她的視線看向遠處正往這裡走來的幾個人,當中一人熟悉的體態、慵懶的步伐、高傲的氣勢……絕對不會錯,他,正是糾結在她心頭多日的王爺!
「如今棋藝最佳的女子當屬『四季樓』的棋藝花娘,但若與姑娘相比似又遜了一籌,姑娘可有興趣前往……」
人們還在議論,可子靈已經心頭大亂,她猛地站起身,沒回貴公子和其他人的話,只匆匆說了聲:「時候不早,我該走了。」便越過眾人往茶樓後面跑去。
對她的失禮之舉並無人責怪,唯貴公子看出她突然改變的神色,他若有所思地看看正往這裡走近的幾個人,問夥計:「店家,可知剛才那位姑娘的來處?」
店夥計當然知道那是掌櫃家的貴客,但依掌櫃的吩咐,他是不會說的。於是他微笑道:「不知何處人氏,只知來者是客。」
公子再次注視著棋盤上沒有收拾的殘局,渴望地想,如果能找到那位姑娘,將她收入宮中那該多好!
原來這位貴公子身份顯貴,他乃當今皇帝乾隆爺。
自登基以來他經常微服出訪,今日無意間來到這茶樓,竟遇到那位棋藝非凡、美麗大方的女子,因見她連贏老者兩局,不由想一試身手,不料卻落得與老者同樣的命運,這讓他不服氣中也很心動。
可惜佳人無意垂青,只留給年輕皇帝更多思慕。「這女子美麗又奇特!」
「龍哥哥真好興致,如此美景還不忘美人?小弟羨慕啊!」
聽到這沒正經的聲音,乾隆回頭對他的五弟弘晝說:「你來遲了,不然若你看到那女子,也定為其吸引。」
弘晝不正經地輕笑。「非也,小弟對美女視盲。」
「對美女視盲?那麼對兼具棋藝的美女呢?這位姑娘絕對比你在妓院贏得的棋藝花娘強十倍!」雖不知細節,但乾隆也聽說過他與四季樓花娘的事,此刻折扇一揮,指著尚未收起的棋盤。 「不信你來試試,看能否走活它?」
聽皇兄又提他心中的隱痛,弘晝壓抑住不耐的情緒,漫不經心地走到棋盤邊,看了片刻:心口一陣狂跳。「白子戰線太開,被黑子扼住了中腹,難以翻身。然而愚弟想知道這位執黑者是誰?」
乾隆哈哈一笑。「正是那位你錯過的美女!」
「美女?!」弘晝急往四處張望,卻聽見他好色的皇兄在交代侍衛大臣。
「去查查那姑娘的身世。」他聲音不大,但聽在弘晝耳裡卻如驚天巨雷。
「怎麼,皇兄又想在民間採花?」他故作無意地問,看著侍衛大臣帶著幾個人離去,手心竟冒出陣陣冷汗。
乾隆笑答:「有何不可?此女棋藝超絕,貌美如花,得之乃人生一大樂事!」
休想!弘晝在心裡暗自頂撞他。
由這盤殘局和皇兄的描述中,他確定皇兄所說的美女就是他思思唸唸的靈兒。他一定要搶在皇兄之前先找到她,否則不管他與她之間的關係怎樣,無論他怎樣愛她,如果讓皇兄先找到,她必定會被納入後宮,到那時,他將永遠失去她!
兩個月來,他派人四處尋找她,也留人守在四季樓,但始終沒有她的消息,此刻忽然聽說她在這裡出現,讓他又驚又喜,深惱自己來遲了一步,並決心以此為線索擴大尋找她的範圍。
急匆匆跑離茶樓的俞子靈沒有走大路回去,而是穿過屋後的那片果園,沿著菜圃,跑進一個不算很大,但十分整潔的院落。
坐在院子裡的石磨上,她輕輕喘著氣,平息慌亂的心情。
「小姐,你怎麼回來了,沒人下棋嗎?」她的奶娘,直到她滿十歲才離開俞家嫁人自立的玉娘關切地問她。
「有,不過我今天不想下棋。」她消沉地說。
「不想下棋?」玉娘驚訝地想,小姐何曾有過不想下棋的時候呢?「小姐身體不舒服嗎?」
「不,我很好,只是有點累。我要去睡會兒。」她站起身往上房走,可忽然又回頭對滿臉疑惑的奶娘說。「奶娘,你讓蘭花去告訴劉大叔,無論是誰打聽我,都千萬不要告訴他。」
「他知道,早吩咐過夥計們了,小姐別擔心。」
子靈進房後坐在窗戶下,心緒不寧地回想著剛剛看到的身影。
他為何來這裡?她不相信他是為了尋找自己。因為哥哥們說,王府的人一直守在四季樓附近,並沒到京城外的地方去找她,所以他來此一定是為了遊山玩水,畢竟這一帶的風景很美,又靠近朝廷位於香山的行宮,他會來這裡並不奇怪。
他還記得她這個冒名頂替的小花娘嗎?他還記得那一夜的快樂和激情嗎?
她的雙手緊緊地扭絞著,一雙美目呆望著窗外無雲的天空。本來已經平靜的心因為乍然見到早已烙在心中的的身影而又亂了。
她好懷念他的溫柔與多情!可是她不敢再見到他,怕自己會在他面前失態,更怕他還是將她當作花魁看。因此隨後幾天,她不再走出院外。
幾天後,皇上的隨從和王爺的跟班們什麼也沒找到,終於不再來了,這裡恢復了平靜,子靈也安了心,並對自己的過度反應感到好笑:他是王爺,怎會為一個青樓女子勞心費力呢?那不過是他無數個風流夜中的短短瞬間,他興許早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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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在玉泉山找了數日毫無收穫的弘晝不得不放棄了,他將目光盯緊了宮裡那些比獵狗還善於追蹤的侍衛,決定在他們找到靈兒的第一時間內把她搶來。儘管那是犯欺君大罪,他也在所不辭!
令他失望的是,那些侍衛搜尋多日同樣一無所獲。看著他們奉旨回宮停止找尋時,他的心情很矛盾,既放心,又擔心。
他深知皇兄不會輕易放棄讓他動心的女人,因此他格外留心宮內,果真得知皇兄讓提督府的人拿著畫像在城內各茶樓棋場尋找,這可讓他急出了一身冷汗。
她是他的,他不能讓皇兄搶走她!可是,他要如何先找到她呢?
在這樣焦躁和無奈中,他的不安已到了瘋狂的邊緣。
「備車!」這日早飯後,他決定到城外去走走,以排遣內心的煩躁。
「去哪兒?」寬子扶他上車後問。
「東城大集。」
可車剛行到東大街,寬子忽然對著車內昏昏欲睡的王爺喊:「主子,您快瞧奴才發現了什麼?」他趴在車板上指著停在對面路邊的一輛馬車,神秘地說:「看那個姑娘,主子看到了嗎?」
「什麼姑娘?」弘晝順著他的手指看,見一個女子坐在前頭剛進城的車內。
知道他沒看出來,寬子機靈的眼珠子猛轉。「主子,您不是成天要找逃走的花娘嗎?那就是跟她一起逃走的姑娘哪!」
「真的?!」這話讓弘晝的精神陡然一振,瞪大眼再往車窗看去,可那輛車在一個男人跳上後,很快就駛過來了。弘晝從車身上的標誌認出那是俞氏馬車。
「你確定是她?」
「沒錯,主子,奴才用腦袋擔保就是那個姑娘!」
「快,跟上她!」弘晝命令,車伕一抖韁繩,想掉轉馬頭,可是崇文門此刻正是出入城最繁忙的時候,大小馬車、板車擠滿了車道,要想掉頭實在不易,他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那輛馬車消失在車流人群裡。
「主子,怎麼辦?」寬子問。
弘晝沒回答。俞氏的馬車裡坐著跟隨靈兒逃跑的女子,這意味著什麼?
清純天真的靈兒與俞家產業四季樓?妓院的丫鬟與俞府馬車?
這又是什麼關係?
他的眼睛轉向那輛車的來處——崇文門外,那裡正是俞家的府宅所在地!
俞家!腦筋急轉動,他記起隱約聽人說過,俞家有個善弈棋的女兒,只因聽得偶然,從未往心裡去,如今,聯繫起這一切,他被一個可能性驚呆了。
「走,去四季樓!」他大聲命令,決定對狡猾的四季夫人來個攻其不備。
馬車終於轉了個彎,往四季樓奔去。
「我要知道俞家小姐成為你棋藝花娘的始末!」當他走進四季樓鐵青著臉如此說時,四季夫人頓時成了霜打的花,一向靈活的舌頭難再拯救她。
「怎麼?難道你忘記那個故事了?」他陰冷的聲音像是從胸腔裡擠出來的。
面對他強大的壓力和充滿怒火的黑眸,四季夫人的防線迅速崩潰瓦解。
「不,奴家沒忘,只求王爺放過俞老爺一家!」嬤嬤跪地磕頭,在他冷漠的目光中,除了靈兒現在的行蹤因為確實不知而沒說外,她將所有經過點滴不漏地說了一遍,甚至連那個早晨在俞府宅子裡發生的一幕都沒遺漏。
兩個時辰後,他面無表情地離開了,留下膽戰心驚的四季夫人慢慢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