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會兒叫儲笑夢再幫她洗一趟藥浴,調理身體是每天必做的事,不能間斷,然後他再……嗯,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他感覺身體怪怪的,是又有刺客嗎?不像,他沒察覺到殺氣,倒是胸口處有一股暖意蔓延。
什麼東西?他眼神下移,只見齊瑄整個人靠在他懷裡,小手揪緊了他的前襟,粉色的小臉紅通通的。
「臣動作太快,驚擾了皇上?」
「沒有啊!」她微抬頭,給了他一抹如百花盛開般嬌艷的笑容。「相反地,朕還覺得非常舒服呢!」這暗示夠明顯了吧?
他似有所悟了,黝黑的面龐上閃過一抹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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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有時候就是這麼奇怪,不想看到一個人的時候,三不五時便會撞見他,想念他的時候,就是不見他的身影。
齊瑄如今便懂了這滋味。
她以前討厭步驚雲,想方設法避著他,卻總是逃不出他的監視,只能恨得牙癢癢的。
而今,她有點喜歡和他在一起,讓他寵著,聽他口中吐出對她的讚美之辭,日子就快樂得像飛上天。
偏偏,她越想和他在一起,他就越常鬧失蹤。
「格老子的,這傢伙最近越來越不負責任了。」找了步驚雲約半個時辰,找不著他的人,齊瑄氣呼呼地回到鳳儀宮,對儲笑夢抱怨。「笑夢,你那師兄搞什麼鬼,他可是我的貼身侍衛耶!卻成天不見蹤影,是不是不想幹了?」
儲笑夢手裡拿著一本書,頭也不抬地道:「師兄在議事房與李友合吵架。」
「啊?」步驚雲和李友合不是結拜兄弟嗎?怎麼吵起來了?難道出意外了?齊瑄知道步驚雲武藝一流,但很多事情不是靠拳頭就能解決的。
步驚雲太忠直,他是那種發了誓便至死遵從不移的人,但李友合不是。他有才,卻少肚量,對於政敵,不論親疏,統統死整。
她毫不懷疑,步驚雲若與李友合翻臉,死無葬身之地的絕對是步驚雲。
不行,她得去搞清楚,這對結義兄弟為何爭吵?順便提醒一下步驚雲,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同樣不可無。
邁起雙腿,她以這一生最快的動作跑向議事房。途中摔了兩次,沒有步驚雲在,沒人扶她,她摔得是既華麗、又驚天動地。
手掌擦破了,手心熱辣辣地疼,但她心裡更急。
她氣喘吁吁地來到議事房門口,已經虛脫到沒力推開那道門了。
劇烈的爭執從門裡傳出來,氣急敗壞的叫罵聲是李友合的,而徐緩低沉的嗓音則屬於步驚雲。
她聽了一會兒,很是訝異。造成他們爭吵的主因居然是她書寫的治國策。
步驚雲希望李友合好好看一下齊瑄的策論,如何地強國、富民,但李友合翻來覆去就是那句話,婦人干政,國之將亡,兩人吵到最後,李友合控制不住,又開始摔東西。
「鼓勵行商,人人爭利,那還有人去種田嗎?等田地荒廢,糧倉裡空無一物,大家吃珍珠玉石飽肚?三弟啊三弟,你莫不是被狐狸精迷了心,連祖宗家法都不顧了。」
齊瑄不在乎李友合反駁她的政見,反正她被駁得很習慣了,但說她迷惑步驚雲,有沒有搞錯,這叫兩情相悅!
氣死了,怒火直燒九重天。
她一腳踹開議事房大門,差點摔個五體投地,幸好步驚雲眼明手快,及時扶了她一把。
「參見皇上。」
現在整個朝堂裡,也只有步驚雲會與她講禮了。
李友合很訝異她會踹門而入,卻對她的粗魯言行非常不屑,自鼻間哼出一聲。
齊瑄更是憤怒,從來明燦艷麗的嬌顏上蒙著一層冰霜,皇族威嚴盡顯。
「李相認為珍珠玉石不能飽肚,卻不知珍珠玉石能換來更多的米糧嗎?」要辯論嘛!她怕誰來著?
「要說人人行商,以至田地荒蕪,李相以為天下人個個都是逐利而居,也都有那能力去行商?」
「祖宗家法裡,士農工商,雖將商排在最後,卻從不禁商,反而講求行行出狀元,李相熟讀聖賢書,莫非不知此理?」
「李相主持大考,言明不問出身,但問才學。可有能力支持子女斷文識字、上京赴試者都是些什麼人?不外世家、名門,於是各地豪門傾軋、兼併土地,弄得一般百姓更難生存。」
「李相可知朝廷內外官員分成幾派,多為哪些世家把持?朕可以數給你聽,先皇時期已有五大世家,分別是段、樓、曲、田、穆,而今新起的六大豪門則是周、錢、孫、李、顏、廖。朝廷官員有幾個不從這裡頭出?一個也沒有。」
李友合是個很傳統的老學究,平民出生,當上宰相之前,沒與世家名門交往過,也因此早年他考上狀元,備受排擠,最後掛冠而去。
有鑒於自己年輕時的經驗,他施政最講公平,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為相十年,他自知沒把齊國帶向先皇時的繁榮,可至少比內亂時好吧?
而今被齊瑄一批,好像他從沒幹過好事,把一個六旬老頭氣得額冒青筋。
他讀了一肚子的聖賢書,論才學、論知識,他自信遠勝齊瑄,奈何她那番話卻教他欲駁無言。
又怒又惱,他揮袖一喝。「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甩頭走人,連行禮都省
齊瑄對他的背影扮一個鬼臉。「格老子的,跟朕辯?你還差得遠。要不是看你一大把年紀,又功勳在身,早要你好看。」
敢罵她是狐狸精?真是……她恨恨地轉向步驚雲。「你也覺得我是狐精惑人?」
他正在心裡為她的高才喝采,怎麼箭頭突然就射了過來?
「皇上是我大齊天子,怎會是狐精?」他甚至認為,世間真有狐仙,美貌也萬萬不及齊瑄十分之一。
怒容瞬間消失,他的話讓她心花朵朵開。不過……
「你好端端的,與李相爭論什麼治國方針?」
「皇上若要親政,必得獲得相爺一派的官員支持。」所以他才苦苦相勸李友合放棄成見,好好想一下齊瑄的政策。
其實方纔的爭論中,齊瑄才是對的,李友合那一套鎖國、自給自足的方法只能在內亂方平時使用,於今已是大大地差錯。
步驚雲越發歎服齊瑄的聰慧,也越想助她取回政權。
如果有一天,她真正成為一個女皇帝,他想她會成為齊國歷史上最耀眼的一筆。
屆時,她就不會活得這樣苦悶,她會如魚得水,而護住她的笑容便是他今生最大的成就。
「相爺只是一時尚未想開,待臣再勸上幾日,必能為皇上取回政權。」步驚雲道。
聽他說得認真,她一時想哭又想笑。
長袍一撩,也不管地上髒不髒,行為合不合禮,會不會被言官參奏,她席地而坐,招呼他。「步驚雲,你過來。」
他是移動身子了,卻先去取來一方軟墊。「地上寒涼,皇上請保重龍體。」
她看著那方軟墊,被他的溫柔細心感動得眼眶微紅,接過墊子坐著,忍不住又想逗他。
「既知地上寒涼,怎麼只拿一個,自己不用嗎?」
「這點涼氣入不了臣的身體。」
會武功很了不起嗎?她嗔他一眼。「叫你過來,是讓你一起坐,不要蹲在那裡,欺負朕矮嗎?」瞧他蹲著都比她高出一個半頭,分明惱人。
那顰眉嬌樣讓他心頭一震,忘了君臣禮法,呆呆地照著她說的話,落坐她身畔。
她見兩人之間隔了一臂之距,再為他的不解風情悲歎三聲。老天啊,劈道雷下來,讓他懂點風情吧!
山不來就她,她只能去就山。悄悄地拖著軟墊挪呀挪,挪到他身邊,兩人近得手臂挨著手臂,身子一下子燒了起來。
他黝黑的膚色再也掩不住那抹紅,從脖子到臉、到耳朵,盡冒熱氣。他的身子一繃,就要跳起來,還好她的手拉得快。
「喂,是不是朕想做的事,你都會幫朕達成?」
他忽略了窘迫,重新落坐,語氣淡淡的,卻又那麼地堅定不移。
「為皇上效命,理所當然。」
「可你有沒想過,朕若真的成了高高在上的女皇,還能和你這樣坐在一起聊天?」她的水眸牽著一絲柔雅的情愫,凝視著他。
步驚雲恍然大悟,她近幾日的失常竟是她識得了他的情,也正在回應他。
一瞬間,他心底五味雜陳。
戀她十年、伴她十年,他以為自己注定了做她一輩子的護衛,兩人不會再有進展了。
偏偏當他死了心,只想守著她直到性命終結的那一刻,她那朵情花卻為他綻放了。
那燦然的嬌艷幾乎融化了一個鐵錚錚的男人。
他認真的目光鎖著她,有股衝動想攬著她的腰,就此飛出皇宮這座金牢籠,天空海闊,自在翱翔。
然而……
「皇上,這地面豈能比龍椅舒適?」
權力和愛情要她選擇嗎?十年前,她必定選擇前者,十年後,她看盡世態炎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