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你……你對我……」
「我和三爺一塊長大,同寢共浴……沒想到三爺對我竟不是兄妹之情,而是用這般禽獸的眼光看我。」她遣詞用字猶如一支冷箭,直往他心間送。
尹於棠怔住,殷紅的桃花眼直瞅著她。
「我想要的,只是一份安穩的生活,三爺對我而言,不是小哥哥,更不是……不是良人。」她逼著自己說,不容許半點情緒自臉上顯露。「我無法想像和三爺成為夫妻,更無法接受三爺是用這種眼光看我。」
「……是嗎?」
她掀唇笑得自嘲。「其實昨夜的事三爺無須放在心上,就當是丹禾報答三爺當年的救命之恩。」
尹於棠定定地望著她,說不出半句話,心好像一下子死絕了一般,空洞得只剩絕望。
「三爺請迴避,丹禾要著衣。」
他輕輕點頭,起身隨手拿起中衣套上,連扣子都沒扣上,便大步離開客房,走入紛紛細雨中。
看著從天而降的雨絲,他咧唇笑著,沒嘗到冰冷的雨水,卻嘗到了自頰畔留下的溫熱鹹澀。
而屋內——
丹禾將臉蒙在被子裡,無聲低泣。
痛過就好,讓她痛到極限,痛到麻木,之後就再也不會痛了……
第6章(1)
是夜,尹於棠在醉月樓的三樓廂房裡喝得酩酊大醉。
「酒,再拿灑來。」他笑得份外開懷,催促身旁的花娘去取酒。
「三爺,你喝太多,別再喝了。」
「大爺今天開心,要喝個痛快!」他笑瞇了桃花眼,心裡卻泣著血,深藏著,不讓任何人看見。
花娘見狀,只好趕緊下樓去取酒,適巧遇見了醉月樓的武師夏傑。
他隨著花娘上樓,一進房便被濃重的酒味逼得皺擰眉頭,再見尹於棠身旁花娘無數,完全將他當個大爺般伺候,不禁歎口氣。
「三爺,你已經喝太多了,別喝了。」他向前一步,示意花娘退下。
「怎麼,何時大爺喝酒也要你應允?」瞧見是夏傑,他撇唇笑得傲慢。「要不是當年師父引薦你到醉月樓,現在還不知道你在哪打滾呢。」
話一出口,他便自我嫌惡地閉上眼。
他很明白自己不過是在借題發揮,誰要那天讓他瞧見他和丹禾有說有笑?他的心胸狹窄,不允許她對自己以外的男人笑得那麼愉悅。
是故,夏傑在他眼裡,顯得礙眼極了。
蜷縮在床的丹禾動也不想動,一夜未眠讓她神情憔悴,只想懶懶地賴在榻上,可惜卻未能如願。
「丹禾,你在這兒嗎?」昏昏欲睡的她突地聽見尹少竹的喚聲,不由得一震,趕緊起身打理好自己,推門而出,險些撞上一身濕透的他。
「二爺,下雨了,怎麼不打把傘?」她取出手帕想替他擦拭。
「都什麼時候了還打傘?!」尹少竹擰起濃眉,抓住她的手。「於棠出事了!」
「三爺?」
「他被人押進官府地牢了!我問你,掌櫃的說前天你和他在一塊還好好的,他怎會突地喝得酩酊大醉?」他就是先到醉月樓問清楚狀況,才會知道事發前一天,他們兩人還一起招待過一位貴客。
丹禾瞠圓美目,粉拳緊握。「怎麼會這樣?!」難道是因為她的拒絕,所以三爺借酒澆愁,卻因而出事?
「我就是不清楚才要問你。」尹少竹頭痛地看著她一臉惶惶,又說:「大哥應該已經到官府瞭解情況了,你要和我一道去嗎?」
「好。」
她點頭跟著他上了馬車,很快地來到了官府大廳,便見尹子蓮早已在裡頭。
「大爺。」一見到尹子蓮,丹禾隨即走到他跟前,餘光瞥見他身旁的男人,連忙屈膝跪下。「奴婢見過知府大人。」
宋元熙面白如玉,貌賽潘安,唇角抹笑地對她說:「好久不見了,丹禾,你出落得更教人心癢難耐了呢。」
丹禾對他的調侃充耳不聞,抬眼直睇著他。「大人,我家三爺究竟是為何給官爺抓進牢裡了?不管怎麼說,尹府可是應天的仕紳之家,雖無官銜官權卻有官威,足以和大人平起平坐,就算有罪,也不應立即逮進牢裡。」
「丹禾,於棠這次惹上的是死罪。」尹子蓮懶懶的說,平淡的口吻,彷彿尹於棠根本不是他弟弟。
「……死罪?」丹禾抽了口氣。
「沒錯,今晨有人報官說,醉月樓發生命案,官爺到了現場,就見花娘慘死在床邊,而睡在床上的人就是你家三爺。」尹子蓮拿起茶碗輕啜,瞧她要開口,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官爺要將人押回,可不會隨隨便便栽贓,而是你家三爺的手還按在花娘頸上,比對了頸上勒痕之後,幾乎可以確定那位花娘確實是被你家三爺給親手勒死的。再見~~」
「不可能,三爺沒有殺害花娘的理由。」
「你又知道了?」宋元熙輕笑,看了好友尹子蓮一眼。「於棠喝得酩酊大醉,連本府手下的捕快上前逮他,他都未醒,在這種情況底下,天曉得他是不是因為飲酒亂性而痛下殺手?」
「沒道理!三爺嗜酒,但酒量奇好,哪可能這麼輕易就醉得不省人事?」丹禾儼然忘了奴婢身份,直指出事件的不合理之處。
「可事實上,我將他關入牢裡時,他確實還沒醒。」宋元熙笑得輕佻,瞧她辯駁得雙眼晶亮,他就捨不得移開眼。
「既然三爺還未醒,怎能就輕易將他定罪?」丹禾說得振振有詞,難以想像他現在被監禁在牢裡的模樣。
「有何不可?這可是奪走一條人命的血案,更何況,死的是王爺世子最喜歡的花娘,世子還交代我得嚴辦呢。」宋元熙忍不住細細回味與她針鋒相對的每一刻。「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於棠的手紋和勒痕一致,他就應該要以命相抵,誰都說不了情。」
「……以命相抵?」心底爆出一陣惡寒,從腳底逆衝上腦,丹禾思緒頓時一片空白。
那個疼她、寵她也愛她的男人,就要消失了?就像老爺離世一樣,往後不管她再後悔、再想念,都不可能再出現?
不……不!不可以,她無法接受這種結果!
「一命抵一命很合理,是不?」宋元熙看見她臉色大白,這才稍稍收斂起壞心眼的態度。
「可、可是,現在誰都沒有拿出證據,證明真是三爺殺了那個花娘。」像是要得到援助似的,她不斷看向悶不吭聲的尹子蓮和尹少竹。
宋元熙歎口氣,「丹禾,多年前,於棠也曾經為了搶奪花娘而與人大打出手,如今為了同樣原因而置花娘於死地,也不是不可能。」
「三爺不是那種心狠手辣的人!」
「他如果不心狠手辣,又怎會在醉後親手勒死花娘?」
「他如果夠心狠手辣,就不會留在現場不走,早就應該將花娘毀屍滅跡!」她根本不相信宅心仁厚的尹於棠會做出如此天理不容的歹事。
宋元熙激賞地看著她。「聽起來是沒錯,但總要有法子可以證明,是不?」
「那麼,不知大人可否先讓三爺離開大牢?」她思緒縝密,已想好因應之法,現在她唯一掛念的,就是牢裡的那個男人。
「你說什麼我就答好,我這個知府大人不是做得太窩囊了?」
「大人和大少爺一塊長大,和尹府的淵源極深,再加上大少爺的解元身份,難道大人就不能賣個面子給大少爺?」她柔聲道。
宋元熙在未上京赴考之前,她已在尹府與他見過幾次面,雖覺得他是個亦正亦邪的人,但對於有深厚感情的尹府,他必定會伸出援手。
他不置可否地揚笑。「可以,但需要一個擔保,換個人關進去。」
「我。」她想也不想地回道。
「你不行。」
「為什麼?」
「你還問我為什麼?你是於棠的誰?有何身份頂替他?」
丹禾直盯著他,唇一抿,豁出去了。「憑我是三爺決定迎娶的女子,憑我肚子裡可能已經懷了三爺的孩子!」她粉頰燒燙,但事到如今,她已顧不了那麼多了,先將他救出來,才能徹底解決問題。
她話一出口,現場三個男人全都瞪大眼,一個個錯愕得說不出話。
「為、為何要這樣看我……」眾人的目光讓她羞怯地垂下眼。
「於棠那畜生真的出手了!」宋元熙率先回神,極為不滿地站起來,在座前來回急走。「那臭小子在幾年前揍過我一次,還罵我骯髒污穢,只因我誇你漂亮,將來必定是個美人胚子,想不到他竟然直接就把你給吃了,簡直是下流無恥!本府決定,直接判他斬立決,立刻行刑!」
「……嗄?」她面色驚惶,急忙對尹子蓮求救。
「元熙,別嚇她,免得於棠一火大,又揍你一頓。」
「我現在可是知府大人,再揍揍看,信不信我把他永遠關在牢裡?!」宋元熙話中殺氣十足,半點玩笑意味都沒有。
「也無妨,到時候丹禾會天天送伙食給他。」尹子蓮不置可否地聳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