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是唯一的方法……他走到醫者身邊,看著祝晶昏睡的容顏,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
「我願意。」低垂著眼眸凝視祝晶半晌,他抬頭又道:「不過先別讓祝晶知道這件事,好嗎?」倘若她知道他為了她……她一定不會接受的。
不是不瞭解自己甥女的性子,醫者點頭答應。
「好。」他總算露出微笑,將祝曰壟父給恭彥時,又問:「你可知道,為什麼祝兒會比常人少一魄?」
恭彥當然不知道。但他知道醫者有答案。
醫者告訴他:「七年前,我們還在拂林時,祝兒因為太思念你而發病,當時她失去意識,魂歸故鄉,她的一魄入了你的夢,無論怎麼招魂都招不回汨…我想,唯有在你身邊,她才能真正快樂。今後祝兒就拜託你了,恭彥。」
正因為如此,才會心心唸唸,那麼地相思。
「原來如此。」恭彥抱著祝晶的雙手略略收緊,微俯下臉,頰膚柔情觸。「吾友,該醒來了。」
那彷彿是一句情人間的問候。
呂祝晶緩緩睜開眼睛,看見了井上恭彥。
知道不管是生是死,此心依然。
第十七章 歸鄉
「看來我是回不了家了。」
在日本大使上表請求返國的前一刻,大明宮中傳來帝王「優詔慰留」的旨意,阿倍與恭彥竟都在被慰留的名單上。
行李都已經收拾完畢,辭官卻遲遲未獲允許的阿倍仲麻呂,一掃往日的開朗,神色憂愁地看著他的日本友人。
「恭彥,你真的說對了。」阿倍仲麻呂不得不承認,大唐的明皇真的有收集異國朝臣的癖好。
當今的國師一行和尚在開元四年時,跟隨善無畏大士來到長安布教,結果兩人幾度申請歸國,明皇都以「優詔慰留」來處理。
同樣的情形也發生在十幾年前入唐的金剛智大士與其弟子不空身上,兩人如今依然滯留洛陽、也無法如願歸國。
「別著急,時間未到,也許還有轉圓。」吉備真備安慰著朋友。
恭彥則將他準備帶回日本的一部分行李托給吉備。「倘若我無法回國,那麼這些東西,請轉交給我的家人。」
平民身份的井上家,當初為了幫恭彥籌措旅費,典賣了不少家產。恭彥將他為官數年的薪俸換成了珍貴的絲綢,請吉備幫忙帶回家。
不似阿倍愁眉不展,對於明皇「優詔慰留」的旨意,恭彥似乎較能泰然處之。
儘管恭彥也清楚,倘若這一次沒有跟隨多治比大使歸國,下一次遣唐、至少又是十五年之後了吧,屆時他年逾四十,雙親已老,也許等不了他回國再見他們一面。但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祝晶身上。倘若祝晶跟他回國,她也將與家人長久分離。如今怎麼做,都是兩難。
她還不知道他那天與醫者做下的決定。
他還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她。
回過神來,恭彥走到阿倍身邊,安慰道:「想開點,阿倍,我們隨遇而安吧。」
如果天意要他留在長安,那麼,他就會留在長安。
祝晶不知道自己家人與恭彥的決定。
聽說明皇下旨「優詔慰留」阿倍仲麻呂與井上恭彥的消息後,她請求慧安公主帶她入宮,晉見帝王。
在御書房等候良久,祝晶終於見到唐明皇。她希望他還記得他曾經賞賜給她一個心願,但願君無戲言。
因為她有一個心願。她希望她的日本遣唐使友人們,可以順利歸鄉。
她還不知道咒的事。
但不管今生是壽是夭,她能體會與家人遠隔千里的苦楚。
「呂祝晶,聽慧安說,妳是來向朕討許一個願的?」
祝晶恭敬地道:「啟稟陛下,是的。民女確實有一事相求。落葉歸根,乃人之常情,民女祈求陛下,望能放還日本蕃使,准許他們歸鄉。」
「妳不後悔嗎?」阿國睨著呂祝晶問道。恭彥一旦歸國,要再相見可不容易。皇帝幫她留人,她卻反而要人走。
「一定會後悔的,所以才要趕快去做,得趁著真正後悔之前,把事情做對。」聽說阿國即將離開長安,祝晶便來幫她收拾行李。
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阿國輕裝簡行,準備駕著雙輪馬車,到天地四方去找尋她的歸依。「他不來就我,只好我去就他了。」等了那個人許多年,再等下去,年華即將老去,不能再等了。
「說得好。是人,哪裡可能不對自己所做的事情後悔。」阿國鼓掌笑道。
她與呂祝晶交淺言深,共同的朋友是井上恭彥。
名妓秦國是長安城良家婦女的公敵,只有呂祝晶看得起她。
為此,在離開長安前,她想告訴她一句話。
「呂祝晶,我就要去追我的男人了,妳呢?」
祝晶笑著從阿國的行李中抬起頭,笑道:「妳放心吧,又不是小孩子了,我自有打算的。」
阿國卸去濃妝,清麗的臉蛋笑起來依然國色天香。「這就對了!這就對了!」
祝晶走過來抱住阿國。「離開長安後,妳多保重了。此後,也許很難再相見了。」
儘管真正的友誼,絕不會因千里之隔而淡卻,然而……
爹要辭官了,朋友一個接著一個要離開了,生活起了重大的變化。但也許是事情即將塵埃落定的緣故,心反而安定。
阿國笑道:「等會兒恭彥來餞行,我們倆一起把他灌醉。」
「我正有此意。」
她把他灌醉了-不,應該說是迷昏了。用阿鳳給她的藥。
呂祝晶,妳真是個壞朋友。可是,她還能怎麼樣?恭彥就要歸國了……
這麼做,她一定會後悔;可若不這麼做,她會更遺憾。
今晚就讓良心暫時消失吧。
為阿國餞行後,她駕車送「喝醉了」的恭彥回崇仁坊。
他在一般貧寒的單身官員聚集的地方,租了一間兩進一院的民居。雖是自己照顧自己,但屋裡依然維持得相當井然有序,打掃得十分整潔。
這就是井上恭彥。做事情永遠不馬虎。
祝晶很辛苦地把恭彥扶進睡房裡,再鎖上門。回過身時,她已經滿頭大汗,自己也有一點薄醉。
點亮燭火,和衣在他身邊躺了一會兒,感覺到他淺淺的呼息、淡淡的酒氣、薄薄的汗……
「恭彥,我想要你……」她近乎放肆地看著他說。「就這麼一次,至少讓我擁有你一個晚上……」
她爬起來,跪坐在心愛男人的身邊,考慮著該從何下手。
是要先從上面?還是從下面?或者是其它地方?
糟糕了,阿鳳只給她迷藥,卻沒教她該怎麼「吃」一個男人哪。
該死,呂祝晶,別再想了,先動手吧!
她壯起膽子,解開他的腰帶……
一股燒灼的感覺從下腹處蔓延至全身。
熱。很熱。想卸去身上的衣物,跳進清涼的水中,像兒時那樣,在海灣中泅泳。
感覺有雙手好心地脫去他的衣服,可焦躁的感覺並沒有消失,反而更加灼熱……
他悠悠睜開眼,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正掩著臉,像在哭泣,或是因為看見了什麼不該看的事物而遮掩了臉。
「祝晶?」
呂祝晶猛然回過頭,看見清醒過來的井上恭彥,臉蛋瞬間燒紅,連忙跳下床鋪。
奇、奇怪!恭彥不是被她迷昏了嗎?照理說他會一覺到天亮,任她擺佈的啊,怎麼她都還沒動手,他就醒了
都怪她,一直跟良心奮戰,才會拖拖拉拉,才會到現在連一口都還沒吃到。
沒有察覺祝晶的心虛,恭彥勉強坐起身來,這才發現他衣服已經被人拉開,正鬆鬆的披在身上。
頭腦有些昏沉,他看著祝晶,一時間不大明白他們倆怎麼會在他的睡房裡。祝晶做了什麼?
他出聲喊她,卻發現他的聲音異常地沙啞。
祝晶猛然轉過身來,訝異地看著面色潮紅的恭彥,他看起來……很不對勁。趕緊來到他的身邊,右手貼上他熱燙的前額。「天啊,好燙。怎麼會這樣……」
「晶,我好熱……」
祝晶嚇了一跳,趕緊衝到桌子前去倒水。「水,恭彥,快喝口水。」她扶著他的肩膀,看著他把水喝下。
但情況並沒有改善,他還是通體發熱,祝晶慌忙將房裡的窗子全打開,讓夜風吹進屋裡,帶來涼意;但回頭一看,他竟然開始脫去了外衫,而後是中衣,直到袒露出上身。
盯著他肌理勻稱的裸胸好半晌,一時間,她移不開目光。
上一回見到恭彥的身體,是在她十二歲時,決定要去西域的那一晚吧,可那時她根本還是個孩子,心思也不夠邪惡……但、但眼前這副軀體,還是和以往的記憶相距很遠啊……這、他不是文官嗎?怎麼會這麼……雖然說他總是可以輕易地抱起她、背她,走上好一段路,可是……還是沒想到啊……
她不只是看,還忍不住伸手碰了。
卻沒想到,才輕輕一碰,被碰觸的男人便彷彿如遭電擊般,猛烈地顫抖起來,呻吟了聲,原本迷濛的眼神,竟染上了妖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