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及龐琄母女很快就從驚訝中回神,見對方只是個孩子,籠絡對方的信心更是篤定。
「哎呀,歡迎歡迎,端木公子這趟旅途累了吧?要不要吃點點心啊?豌豆黃好不好? 還是要我派人去買糖葫蘆回來?」吳氏一臉慈祥地迎了上去,十足親切大嬸的模樣。
小煦平常最恨別人把他當小孩看,更何況這兩人還是他這次前來主要教訓的目標?他冷眼一瞥,不悅地哼了聲,直接往那群被阻攔的奴僕走去,經過霍戎面前時,還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
那神情,和他父親如出一轍。霍戎怒瞇了眼。看到小煦前進的方向,他立刻明白這小鬼所為何來,不由得被這對父子的詭詐心思撩起了熾烈怒火。
端木柏人早就看穿他的狡詐,明知他貪求富貴,於是刻意隱瞞家世不做任何透露。他不曉得端木柏人知道多少,但猜到他將為此平步青雲是可以肯定的。
那男人料定他會辜負茱萸,故作大方放他們離開,卻選好時機派兒子帶來大批人馬耀武揚威,為的是彰顯端木家所能給茱萸的權勢,要他深深後悔,後悔自己竟傻到放過眼前的大魚而去苦苦攀附一個小郡主!
情敵的冷怒神色讓小煦得意地笑了,他在眾僕婢面前停下腳步,揚聲喊道:「茱萸,過來。」
知道弟弟會來到這裡絕對不單純,茱萸著惱地看著他,氣他和爹連手設計她,她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端木公子若有什麼需要,直接告訴我,由我吩咐下去就成了。」不知禍到臨頭,吳氏又跟了過來。
她沒將茱萸放在眼中,從沒想過要問她這些年是怎麼過的,也沒料到她因為自個兒的陷害反而有更好的際遇,當然更不知道她被取名端木茱萸,至今還沒法將眼前這名貴氣男孩和個性溫雅的她扯在一起。
「離我遠一點!」小煦臉一板,對靠近的吳氏凶狠地斥喝回去。
敢欺負他的小草?要不是爹還有更重要的任務要他去做,他當場就讓這老女人好看!
雖然他們遠離京城,但消息靈通加上端木柏人的細膩心思,即使順王府嚴防消息走漏,仍被他察覺了端倪。
或許該說是因為消息沒走漏才出了錯吧,堂堂王爺長女歸來,整個京城卻都沒人知曉,傳出去的只有順王爺過世的消息,這代表他們並不接受她的身份,心眼如此之小,當然更不可能會善待她。
「茱萸,你真要我過去拉你是不是?」見她遲遲不動,小煦又吼,還作勢準備排開人海。
怕他亂推傷人,茱萸只好出列上前,用責怪的眼神看他。她已大概猜到小煦是來為她出頭的,但她根本不需要啊。
這賤胚和端木公子認識?吳氏嚇到連嘴都合不攏,看到他親熱地一把握住茱萸的手,心更是涼了一半。怎麼會?她都還來不及拉攏這個靠山,靠山卻自動朝對手倒去了。
茱萸一向溫柔,很少有明顯表現怒意的時候,甩不開小煦緊緊握住的手,她只能瞪他,拚命地瞪他,小煦卻視若無睹。
「好啦,該辦正事了,你、你、你──」非但如此,他還不客氣地用手指逐一點過吳氏和龐琄,最後指向霍戎時特別用力。「跟我到大廳去,其它人都可以退下了,快點、快點。」
丟下命令,他拉著茱萸往大廳走去,囂張到把別人的地盤完全當成自己家。
不敢得罪貴客,眾人紛紛行動。
霍戎強忍怒氣,神色沉鬱地跟在後頭。他倒想看看這對父子能玩出什 把戲!
一進廳堂,小煦大剌剌地坐在上位,將茱萸拉坐身邊,待他點名的人都進來了,才旁若無人地對茱萸笑道:「聽說你是順王爺失蹤多年的長女啊?」
茱萸瞪他。這不是早在之前就知道的事,幹麼還當著眾人的面前故意這樣問她?
「若早知道你的身份,爹當初就不撿你回來了。」小煦故意歎了口氣。「瞧,現在要叫你端木茱萸也不是,要喊你一聲郡主也不是,這可怎麼辦好呢?」
吳氏和龐琄越聽越心驚。這賤胚居然是端木家的養女?這下好了,要是她向這小男孩告狀、若是這些日子她們對她做的事露了餡兒,她們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茱萸還是瞪他。這兩個明明都不是他喊她的稱謂,他只喊她小草,死都不肯承認她是姊姊地只喊小草!
「雖然郡主這名號咱們家也沒看在眼裡,但該屬於自己的,就得拿回來。這麼吧,明天我就向皇上說去,請他作主,認了你的身份,順便把順王爺的領地重新做個分配吧。」小煦輕鬆笑道,將找皇帝說得跟找鄰居伯伯一樣簡單。
早在小煦那番話還沒出口之前,霍戎就已經猜到他來的目的。
他們會等到這時候才來,是為了要讓他將茱萸的心傷透,讓她對他徹底死心,然後才將他以為已到手的一切奪走,最後將茱萸帶回身邊。
知道他們的計謀,他不但不覺得驚慌,反而有種真相大白的釋然。以為他會轉過來苦苦哀求茱萸重新接受他嗎?就算他再怎麼急功近利,這種失格的舉止他永遠不屑做。
奪走就奪走吧,只要他們能將茱萸自他生命中帶離,他無所謂了,他仍有能力東山再起。沒她在身旁提醒著他的罪過,他反倒可以專注耍弄心機,追求他的名利,他求之不得!
但吳氏和龐琄可沒他這份豁達,乍聞那番話,她們面面相顧,臉色白到了極點。原以為穩當到手的富貴就這麼拱手讓出去?這教她們怎能接受?
「我說端木公子,就這麼決定有點太草率了,要不要再從長計議一下?」吳氏強笑道。「我們是懷著相信人的慈悲,才讓這位端木姑娘留下來,不然事隔這麼多年,根本也沒證據確定她就是龐琤嘛,是吧?」
吳氏睜眼說瞎話的功力讓小煦歎為觀止。她慈悲?那天底下就找不到心胸狹窄的人了。
「玉鎖片呢?」他理也不理,直接朝霍戎伸出手。「那是茱萸的東西,還來!」
霍戎從廣中掏出錦盒,不發一語交到他手上。
「這是順王爺特地為長女刻制的,這可就足以證明了吧?」小煦將錦盒轉交給茱萸。
這還是她第一次知道有這個物事的存在……茱萸取出玉鎖片,微溫的觸感是他熨貼在懷裡的溫度,她收手握緊,好希望也能這樣握住他的心。
「但……」吳氏本想說那塊玉又不是從龐琤身上找到的,但突然又想到,這麼說就等於招認她知道王爺尋女的來龍去脈,反而會為自己惹來嫌疑,她只得猛然又住了口。
小煦斜睨她一眼,唇畔浮現一抹冷笑,然後才將視線調向霍戎身上。「郡主換人做,你就什麼都得不到了,可惜啊!」他譏誚反諷。
「霍某仍能憑一己之力,多謝端木公子關心。」回應說得有禮,口氣卻冷到極點,霍戎深湛的眸子毫不退讓地直視著他,不讓對方得逞。
他生氣了……茱萸又急又惱,卻又不知該怎麼制止小煦。她不想當郡主,也不想成了他的絆腳石,小煦就別再幫倒忙了成不成?
「這麼有骨氣?」小煦涼涼地哼了聲,不由分說拉住茱萸的手往外走。「來吧,這麼久沒見到你,咱們好好地敘敘舊,然後今晚早點歇息,明天才有精神去見皇上。」
怕霍戎誤會是她聯合父弟報復他,茱萸想解釋,卻被小煦一直拉出大廳,她不斷回頭望去,霍戎卻完全不看她。
「老太婆,我的房間呢?還不叫人帶我去?」小煦對吳氏喝道,下馬威兼之存心不讓對方好過,對她極盡無禮之能事。
「是、是,這邊請──」不敢得罪他,又不能露出馬腳,吳氏只得暫時斂下慌亂的心思,先專心接待貴客。
「霍戎,你會娶我吧? 你不會見風轉舵吧?」見他們都走了,龐琄立刻握住霍戎的手急問,像是怕一鬆手他就會立刻拋棄她。
「放心,我不會改變主意的。」霍戎平靜應允,沒讓她察覺他的心思波動。
這份堅持,是為了什麼?他明明對龐琄沒有感情,當她失去引他娶她的優勢,他卻不願放棄,為的是什麼?
是為了一份自尊?還是為了不讓人看輕的最後驕傲?這和因放不下身段而走上絕路的父親又有什麼分別?
究竟是之前為了功名而心機用盡的自己較令人鄙夷,還是如今為堅持而堅持的自己更令人唾棄?他分不清了……
◎ ◎ ◎
被小煦拚命纏住東聊西扯,等茱萸好不容易能擺脫他,已近半夜。
雖然時間已晚,茱萸還是厚顏來到霍戎房前。她舉手敲門,等待響應的這段時間,她的心忐忑不已。
咿呀──門開了,那聲響在深夜裡顯得特別清晰。
「有事?」霍戎踏出房間面對她,那俊傲面容比她見過他的任何時刻都冷,冷得她全身血液都被冰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