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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單煒晴

  「方纔王爺不是才說今日風輕日暖,晴朗無雲嗎?」想也知道那是他想挑些漂亮的辭句來顯示連日所學,偏偏用的地方全不對,她不說,不是念在他是賓客,而是不想挑起太多話題。

  「呃……難道意思不對?」想說的詞句已經不確定,沒想到現在才被點破用錯地方。

  「您可看見陽光了?」她反問。

  齊壬符抬頭望了烏雲扣下的天際,喃喃道:「是沒有……」唔,看來他又說錯話了。

  花雁行不願再撥出心思搭理這個不請自來,打擾她清幽早晨的王爺,逕自邁開步伐,四處修剪枝葉。

  齊壬符垂下視線,她又走遠了一段距離。

  趕緊追上她,他同樣將目光放在紫陽花上,「這紫陽花果真得要在下雨時才顯得嬌艷。」

  手下的動作頓了頓,花雁行瞬間有些閃神。

  沒想到……他還記得她說過的話。

  「我聽綠映姑娘說這西廂庭院裡的紫陽花能開上一整年,是真的嗎?」

  齊壬符口中的綠映姑娘是鏡花樓的主事者,也可以算是老鴇,年紀尚輕,鏡花樓的姑娘們一律喚她小姐。

  「是小姐誇張了,十一月開始只剩花芽。」說起辛苦照養的花兒,花雁行臉上的線條軟化許多。

  雖說鏡花樓裡所有姑娘均以花朵命名,但真正會種花的只有她,維持鏡花樓裡所有庭院的花兒開得爭妍是她的工作,每間房裡所放置的花朵也是由鏡花樓的庭院供應,她的責任重大。

  「到時整個西廂庭院會只剩綠葉?」齊壬符蹲在紫陽花前,纖細得跟女人一樣的長指輕劃過花緣。

  「冬日還有山樁可以欣賞。在鏡花樓四季都有花朵綻放。」說起鏡花樓的花,她可是如數家珍,每一株都是經由她的手培養栽植,要她放棄世俗擾人的一切專心照顧花兒她都願意。

  它們是她此生唯一放不下的。

  「好香。」靠近由好多小花聚集而成的繡球花朵,齊壬符嗅著飄散在空氣裡的味道。

  「香?」花雁行顰眉,「紫陽花並沒有味道。」

  「誰說的?」齊壬符挑眉,一副她在打趣的表情,「很香的,你沒聞到?」

  花雁行搖搖螓首。

  她敢說抓十個人來,有九個會說紫陽花沒有香味,剩下的那個定是睜眼說瞎話拍他馬屁。

  「嗯……也許只有我能聞得到吧。」聳聳肩,齊壬符也不覺得奇怪,並非定要辯解不可。

  多看了他一眼,花雁行沒答腔。

  橫豎他就是個怪人,沒必要把他的話當一回事。

  雨輕飄著,這次,反是她若有所思地凝視著他。

  察覺花雁行的視線,齊壬符抬頭朝她露出一如往常的和煦微笑。

  霎時間,她以為自己看見了陰雨後的暖陽,連流動在她身邊的風都暖和了起來。

  是錯覺。她抓著理智尾巴告訴自己。

  但,是個美麗的錯覺。

  夜色低垂,華燈初上,鏡花樓剛開門即迎接似水流入的賓客們。

  由於白晝時得整理鏡花樓裡所有的花草,花雁行上工的時間向來比其他姑娘晚上一個時辰,但她並不因此便睡晚,同其他姑娘一樣時間醒來,慢慢做準備。

  「十一王爺今早有來找你。」綠映坐在西廂房的主位,喝著熱茶,邊開口。

  「嗯。」纖纖素手動作流暢地插著新摘的月季,花雁行輕應了聲。

  鏡花樓裡的大小事都逃不過綠映的眼,饒是她那時睡得正沉亦然。

  「我記得王爺不止一次說過要為你贖身。」綠映狀似不經意地提起。

  「我拒絕了。」花雁行的語氣不變,綠映的話不能擾亂動搖她的心。

  「為什麼?年初你才站過艷城的點妝宴,或許王爺就是你的真命天子。」

  雖說鏡花樓是艷城七當家水銅鏡所開設的,但要被選上為點妝宴站台可不是靠這層關係即可,鏡花樓裡的姑娘們可是人人盼著呢!大家都希望被選上後能有門好姻緣,偏偏才站完點妝宴的花雁行不甩這一套。

  「小姐多心了,雁行願意永遠留在鏡花樓盡自己的一分心力。」她離不開那些她看得比生命還重要的花花草草。

  「你這話才讓我罪惡。雖然你們進到鏡花樓都有簽下賣身契,但我從沒想過要一輩子綁著你們。」從小就處在這種環境裡,綠映非常瞭解煙花女子的苦楚。

  鏡花樓的姑娘全是賣藝不賣身,也許就是打著看得到吃不著的招牌,反而在長安京蔚然成為一股風潮。

  但成為色妓就要有能容納泰山的度量,鐵杵亦能磨成繡花針的耐性和就算一整座湖也能喝下的好酒量,即使有事傷了心,也得端出最漂亮的笑臉。當然這一點花雁行便有待商榷了。

  因為,她從不為了討客人歡心而笑,偏偏客人又吃她這一套,每晚擲大把銀兩只為博她一笑。

  「雁行只希望色衰之時,小姐還能賞一口飯吃。」她不在乎自己能為鏡花樓賺進多少銀兩,只求一個容身之處。

  綠映忍不住歎了口氣,「憑你的容貌和才情留在我這兒還算委屈你了。十一王爺人品不錯,或許天真貪玩了些,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你何妨考慮一下呢。」

  皇家宗族成員繁雜,光是讓史官按表照列謄進宗譜的,數到別人的腳趾都數不完,偏偏樹大必有枯枝,巧的是齊壬符就是那一根。

  這也是天下人盡知的。

  「身為色妓,我很清楚會上色妓戶的是哪種男人。」

  「十一王爺可是第一次上色妓戶。」而引路的正是她們的七當家水銅鏡。

  「可他終究是上了。」就結果來說沒兩樣。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至少他只會有一妻一妾,你霸住了其中一個位置,僅需要再忍受另一個女人就好,不也挺不錯的。」

  「一妻一妾?」花雁行柔荑頓了頓,「小姐這話還真是篤定。」

  綠映一哂,「全京裡的百姓人人都知道十一王爺聽信面相師所言,誓言找到命中注定的嬌妻美妾,成天就見他在大街上找姑娘家搭訕。」

  聞言,花雁行手中的剪子一斜,原只想剪一段下來的花根霎時只剩下花萼。

  綠映看在眼裡,沒有出聲。

  第1章(2)

  「不過是算命之言他也相信。」語氣仍是平穩得令人聽不出花雁行的心思。

  「據聞是唯一一個這麼說的面相師呢!」綠映掩唇輕笑,「雖貪玩又不學無術了些,到底他也是個王爺,當今聖上疼愛的皇弟,要什麼三妻四妾沒有?偏偏對方說他只有齊人之福的命,大概是因此受了些影響吧。」

  「那才代表不准呀。」花雁行輕哼。

  不學無術?這麼說還誇獎他了。

  詩書禮樂易春秋他不懂,禮樂射御書數他不行,或許該說他唯一會的也只有找老婆傳宗接代了。

  「王爺可不這麼認為。」綠映轉移陣地來到她面前的位置坐下,「你知道王爺的名字為何嗎?」

  「不清楚。」別人稱他一聲十一王爺,她也就跟著喚了。

  「齊壬符。」

  「齊人福?」花雁行的聲音終於有些許的困惑。

  「你定是以為齊人之福的齊人福是吧!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的壬,虎符的符,齊壬符。」

  「壬符?王爺的名兒可真特別,每個字都是姓氏。」更特別的是起了個「壬符」的名字,合上他的姓正好是齊人之福的「齊人福」。

  「那並非重點。總之,就是這樣才讓王爺興起了聽信面相師話的興致。」

  「如此說來,王爺還真是不負長安京百姓送他『逍遙王爺』的名號。」果真夠逍遙,國事不需他干政,生來也不缺吃穿,每日只要飲酒作樂,風花雪月即可,是個名副其實的逍遙王爺。

  綠映見無法激起花雁行太多的表情,知道齊壬符大概不被她看在眼裡,於是聳聳肩,「橫豎他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只能說人各有命。」

  雖然鏡花樓待姑娘們不差,但風月場所的女人名聲又能好到哪兒去?說難聽一點就是她們命賤。

  「綠映小姐,十一王爺已在花廳候著了。」負責前來通報的丫鬟道。

  「知道了,先去侍候著吧。」不消想也知道齊壬符是來找花雁行的。

  眼不興波,花雁行繼續插著未完成的花。

  「這是要送上月季那兒的?」月季是住在東廂房的另一名色妓。

  「嗯。」

  「那麼我先到花廳去了,完成後快點過來。」沒有打斷她的意思,綠映先行起身離開。

  直到綠映的身影消失在房門外,花雁行才抬頭望了一眼。

  其實花兒早就插好了,但一想到要去見齊壬符便令她感覺一陣無力。

  她並不討厭他,只是覺得有些難應付。

  「常春,把這花送到月季姑娘那兒去。」花雁行囑咐貼身丫鬟,並開始著手清理收拾桌面。

  終究他是客人,被指名的她不管再怎麼拖延總得赴約。

  時值雨季。

  長安京的上空總是飄著綿綿的細雨,不大也不小,擾人心煩。

  不過對花雁行來說,這點小雨能予花兒多些滋潤,每當雨季來臨時反倒令她怡然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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