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他問,語氣裡有不解卻沒有催促和不諒解。
如同往常,他對她只有包容。
聽在耳裡更是讓她止不住淚水狂掉。
齊壬符歎了口氣,緩緩地抱住她。
幾乎痛哭失聲的花雁行一頓,霎時忘了哭泣。
屬於他的溫暖傳遞過來,不只是身體上,甚至透進她的心。
「如果你真的很難過,非要大哭一場才行,我可以等你。」原本比她還像個孩子的齊壬符輕輕摟著她,像對待一個在外受了傷回家尋求庇護的孩子,又像給予一個歷經了滄桑波折的歸人,一個最深最深的擁抱。
如果一切的苦都是為了等待這個溫熱的胸膛,那麼什麼都值得。
彷彿解禁了一般,隱忍在眼眶中的淚水打轉,饒是不眨眼也不斷湧現而出。
以為自己早忘了哭出聲的滋味,一開始她仍哭得細微,慢慢地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她哭得像個孩子,號啕大哭著。
把多年的心酸苦楚,不能告知的秘密,深埋在心底的傷痕挖出來,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
「你為何還來……」哭得聲嘶力竭,她還是忍不住問。
「這個問題你以前也問過了。」齊壬符溫厚的掌心輕輕拍撫著她的背,「只要你在的地方就是克盡千辛萬苦我也要來。」
「你不懂……」她激動地直搖頭,「你根本不知道我以前……」
她全身不能自主地顫抖,甚至有些痙攣。
第9章(2)
抱著她,齊壬符對她一點點細微的變化皆瞭如指掌。
他用更輕的力勁擁著她,輕輕搖晃的幅度有著亙古不變的旋律,可以化去任何苦痛。
「那些也都過去了不是嗎?你已經為了過去種種懊悔痛苦了那麼久,還需要多我一個來埋怨嗎?」
他是希望她能快樂的,又怎麼忍心苛責她?
花雁行慌亂的眼對上他,立刻跌進一片的柔情。
她清楚知曉那雙澄澈的眼裡只有諒解,對於她的過去,他同樣不追究。
「我還是有很多事情不能說……」就算他現在不在乎,那以後呢?
若等到他開始在乎之後事情被血淋淋地挖了出來,那樣會有什麼下場是可想而知的。
她不希望那樣!
「我等你說,不管要多久。」他的話像一句有力的保證。
可她還是退縮。
「不會……你不會相信我的……沒人會相信我……」
因為嘗過百口莫辯的情況,花雁行對於將秘密說出來可說是完全沒信心,她害怕不被信任的感覺,害怕就算說什麼也會被一口咬定說謊的滋味。大概也就是因為這樣,孟少陵才會吃定她不會說出口。
猶疑驚恐的眼神,加上喃喃自語的話,她像個彷徨無助的孩子。
心像是被某個重物狠狠重擊一般,齊壬符看得好心疼。
是什麼原因讓她總是說不出口,把話都藏在心中,誰能讓她如此懼怕「說」這件事?有些人是騙人都來不及,說謊被拆穿也嘴硬,她卻連說都不敢說。
她對人是如此的不信任啊!
「只要是你說的我全都相信!饒是這世上再沒有人相信你我也相信!」就算她騙他,他也相信!
失焦的眼重新對上他,如迷霧般的眸色逐漸映出四周的景象。
他說……相信她?
「真的嗎?」她傻傻地問,眸心有股強壓下的期待。
「你知道我從不騙你。」察覺了那抹希冀,他不自覺鬆了口氣。
徐徐注入光彩的眼開始波光閃動,神采回到她的眼中。
是啊,他說話或許有些天真,卻從不打誑,不說自己辦不到的事,更沒聽過他說出任何謊話。
「對,你從不騙我。」良久,她輕輕頷首,人也冷靜了下來,不再如一開始失控。
眼見她平靜如昔,齊壬符終於笑了出來。
雖然想看的是她的笑顏,但比起哭喪驚懼的話,冷淡如昔也好。
「這麼說或許有些不對,但我真喜歡你現在的表情。」
花雁行一愣。
「你喜歡我沒有表情?」
「當然不是!最喜歡最想看見的當然是你笑,可是我更怕你哭呀!」齊壬符連忙叫嚷,「像你方才眼淚直落,我又不是多會說好聽話的人,壓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
他甚至是看見她用指拭淚時才想到要拿出帕子幫她。
「不用好聽話……」任由他既是呵疼又寵溺的手勁在自己臉上徘徊,她輕喃,「有你在就夠了。」
或許一輩子不會有人相信她的話,或許在某些人的心裡她永遠是個騙子,但只要他相信她,什麼都夠了。
她願意把一切都告訴他。
「先擦乾淨,現下雖不是夏季亦不該如此浪費身體裡的水分……」手上的動作猛一頓,原本還念著她的齊壬符突然沒了聲音。
帕子遮住了花雁行的視線,她退開了些,探出頭——
他驚訝同時混合著驚喜的神情出現在她面前。
「你的、你的意思是、是要要要要要……」也不知怎麼著,同一個字他結巴了好一陣還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花雁行猜出了他的意思,雙頰染上一片緋紅。
「我沒有要嫁給你做妾!」她嬌嗔。
「妾?」齊壬符掐起下頜,盯著她苦思許久,「當然不是妾,以你的聰明才智、善解人意應該是妻才對。」
他沒忘記那名面相師說過的話。
他命帶貞懿賢淑的妻子和花容月貌的妾。
齊壬符還是有些苦惱,若依美貌來看,要再找到一個能令他如此確定不做第二人選的女人,他實在不認為有可能,若論才識智慧,更別提普天之下能與她匹敵的少之又少了。
那麼她到底該當妻,還是妾?
「可是當妻的話,我去哪兒再找個這麼漂亮的妾?」齊壬符喃喃自語的念著,很是苦惱。
花雁行覷著他苦思的神情,臉色沒有比較開懷,反而暗了下來。
「我不會嫁給你,無論是當妻,還是妾。」她的話,很冷。
「嗯……什麼?等等……再讓我仔細盤算一下……」齊壬符沒聽清楚她的話,一個勁地以為她會嫁給自己。
「齊壬符,你最好仔細聽著。」見他的心思還沒拉回,花雁行一個字一個字咬得清楚,也咬出怒意。
從沒聽過她喚自己的名,如今聽到了,他會做何反應不難猜測——張嘴,瞠目,結舌,呆愣。
花雁行勾起一抹滿意的諷笑,更是逐字說得清楚——
「我、不、嫁、給、你。」
話落,利落地轉身回到西廂。
天空好藍,雲像絲絹一樣纏繞著藍天。
風有一陣沒一陣地吹著,四周靜謐無聲。
「花雁——」
好久好久以後才「清醒」的齊壬符忍不住大喊,並追了上去。
但早已關門的花雁行豈可能輕易地打開呢?
這一廂是拍著門板哀求大吼的聲音,另一廂是相應不理的寂靜,情景好似回到以前齊壬符剛上鏡花樓找她,卻被拒絕在外的時候。
接連月餘的愁悶瞬間消逝,好似靜止的空間活絡了起來。
那一日,西廂又恢復了生氣。
「或者該說……是太吵了。」
距離西廂不遠是一幢精緻典雅的小閣,此時小閣上的樓台開了扇窗,小閣的主人綠映就倚在窗邊,聽著西廂傳來的陣陣叫聲,嘴裡忍不住念了幾句。
媚眼流轉,同樣被通知來看戲的月季瞅著綠映眼角的笑痕,故意拆她的台,「老實說小姐不也很開心嘛!」
至少現在看來只要十一王爺多加把勁,要娶紫陽絕對不是問題。
「開心?」綠映合起窗扉,卻故意留了個小縫隙,留意著西廂的動靜,「這一對實在把我給折騰的!若不是七當家交代下來非得見著紫陽出嫁,我何須勞心這門苦差事。」
點妝宴的傳說之一——凡是站了點妝宴的姑娘必定能在當年嫁掉。
為了維持這莫名傳開的傳說,身為艷城七當家——更是鏡花樓的當家——的水銅鏡自是特別關心了,就因如此,作為鏡花樓的主事者,綠映自然得多擔待些。
其實看著花雁行一臉違心地陪著孟少陵,她當然暗叫奇怪,不過要選誰的權利是落在花雁行身上,她不方便說什麼。如今看到那對始終玩著你追我跑遊戲的對頭終於快開花結果了,她絕對樂見其成。
至少在她眼裡,齊壬符是比孟少陵好的選擇。
「只不過……」綠映眸心露出些許擔憂的神色。
「只不過?」月季問,一方面是順著她,一方面也是想知道事情接下來的發展。
「你說紫陽肯不肯嫁給一個早知道會娶兩個老婆,享齊人之福的丈夫?」綠映突然有此一問。
正喝著茶的月季差點把入了口的茶水吐出。
「甭說紫陽了,若是我也不嫁。」心高氣傲的月季也知道要找個忠貞於感情的男人有多難,她也看多了,不過她倒也不放棄,更不認為總是被人捧在手中的紫陽會願意和別的女人共事一夫。
「這正是我所擔心的。」
她早跟紫陽說過這件事,由紫陽反抗的模樣來看,十一王爺這條娶妻之路可仍是崎嶇蜿蜒,難走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