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用拖我下水,我不是商人。」差點咬碎一口白牙,她忿忿地說。
「你以為我是為何將你送到長安京來,進入鏡花樓?」
「送?到長安京是我自己的決定!」他的話嚴重影響她的心緒。
「雁兒、雁兒。」他又開始如夢似幻地呼喊她的名,「聰明如你,仔細想想難道不會感覺奇怪?為何在你遇到困境幾乎不能支持下去時,不乏人幫助你?在你好不容易到達長安京的時候,可是一名老叫化子告訴你可以投靠鏡花樓的?」
「你怎麼知道……」她顫巍巍地開口。
孟少陵笑而不答,神情中已經透露一切。
血液完全凍結,只覺一陣惡寒深深困著她。
倘若這一切都是他只手安排的,那她的存在又算得了什麼?她不是一個人嗎?為何命運不是由天決定,而是他?
那些恐懼、害怕、飢餓、風寒所交織出的難過日子,他是不是用著輕蔑嘲笑的神情聽取探子的回報?他究竟還有沒有人性?
「……我不會幫你的!」最後她只能啞聲嘶吼。
「沒關係,我要的不是你的幫助。」
花雁行倏地抬頭,眼帶不解。
若不是要她的幫忙是圖什麼?
「我只想看著你背著這個秘密不能說的模樣。」即便是這番話出口,他的神情始終自在閒適,完全不變。
他的臉上像是不會染上一點污塵,總是純潔,但卻是個徹頭徹尾的偽善者!
「你……」花雁行克制不了全身發顫,為他的心機深沉,為自己的無力反抗。
直到此刻她才認清事實——這輩子她都不可能有平凡的日子可過。
「紫陽姑娘今日有事,王爺……」
接連幾日,花雁行都陪著孟少陵。
齊壬符勾起一抹無奈的笑痕,「這句話我已經聽了好幾日了,那人難不成是接連買下花雁一段很長的時日嗎?」
那日她答應的話言猶在耳,轉眼間已是幾次的日月更迭,他卻再也沒見過她。
但他仍舊相信她的話,倘若她說會回來,他定不會懷疑。於是他日日上鏡花樓報到,不管吃幾次閉門羹也無所謂,他相信花雁行會出現。
常春臉上出現怪異的神情,欲言又止的。
「難道是……真的?」原本只是打趣的話,但見了常春的神情他只能這麼猜測。
常春搖搖頭,卻又點點頭。
「你把我都給搞糊塗了,直說吧。」至少告訴他還要多久才能輪得到自己見花雁行。
「其實是……一個月。」常春說到最後幾乎把話給含在嘴裡。
「一個月?!」有沒有那麼久?!齊壬符瞪凸了眼。
他不想等這麼久的時間。
「老莫,快去買下花雁下個月的所有時間!」他立即決定。
老總管聽命立刻去辦。
「王爺……」
常春還想說什麼,齊壬符打斷了她:「那麼我可以到庭院去坐坐嗎?」
也許他在那兒可以等到花雁行回房的空當。
不等常春阻止,齊壬符已經快步走向西廂的庭院。
「王爺!不行呀!」常春跟在後面想阻攔,可跟不上他的步伐。
當齊壬符來到庭院,常春再想阻止也無法可施——
因為他已經看見花雁行的身影。
第8章(1)
由齊壬符的角度只看得見花雁行。
是想了多久,又念了多久?每當她離去的身影刻劃上他的心頭後,徒留的只是滿心的相思無處擱置,光是她的背影都能令他動容。
他甚至有些卻步,但歡喜的情緒很快蓋過其他。
「花雁!」齊壬符興奮地喊。
花雁行遠遠地就聽見他的聲音,礙於孟少陵在,她只得裝作沒聽見,更希望他快點離開,孰料常春竟沒擋下反被他闖了進來。
怎麼辦?她一點也不希望被齊壬符看見她陪伴著其他男人的景象,更不希望孟少陵見到他。
「不打聲招呼嗎?」孟少陵淡淡地開口。
抬起頭,她近乎哀求地望著他。
「花雁。」轉眼間,齊壬符已經來到涼亭外。
孟少陵但笑不語。
花雁行看懂他的意思了,牙一咬,她站起身回首款款行禮。
「王爺日安。」語氣是恭謹謙遜的,彷彿回到兩人初次相見的情景。
齊壬符立即察覺。
無論是她的姿態神色,都和他們剛認識的時候一樣淡然冷漠,或者該說更甚以往。
他不再開口,只是靜默地瞅著她。
他在看什麼呢?
花雁行因他的視線而感到侷促不安,這是她第一次在他身上看見這種眼神,既深沉又內斂,彷彿看穿透析了她內心的一切,而不急著說出來,只是等著。
等著她自己說。
但她怎麼能說?那些她在信上看到的秘密,已經使得她誤上賊船成為孟少陵陰謀下的共犯,還有什麼好說的?
就在花雁行終於受不了沉悶的氣氛準備開口的當兒,孟少陵搶了先機——
「這位就是長安京的逍遙王爺嗎?」
儘管世人送了齊壬符這麼一個惡稱,敢在他面前直言不諱的,孟少陵倒是第一人。
齊壬符這才注意到花雁行身後還有一個人。
「我就是。」他絲毫沒放在心上,笑笑地反問:「閣下是?」
「失禮失禮,在下孟少陵。」他嘴上喊著失禮卻沒有探出頭來打招呼的意思。
齊壬符似乎不把他的失禮放在眼中,笑得更開心了,「佟邊關,水京畿,孟湘南,是孟家的大少爺吧,久仰久仰。」
花雁行微愣。
她以為不管事情,以玩樂為主的齊壬符對遠在長安京之外的人事物並不會有太深的瞭解,想不到他居然聽過孟少陵的名字。
「王爺多禮了,少陵才是素來聽聞逍遙王爺的名稱,早想會會王爺,今日一見實屬難得。王爺何不一起過來坐坐,讓少陵替王爺泡杯茶。」孟少陵的聲音由花雁行身後飄出,感覺就像是她說的一樣。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也不知是不是因此,齊壬符眼看就要答應。
「不行!」花雁行爆出一陣尖吼。
齊壬符一愣。
「花雁?」正要拾級而上的腳停頓下來,他困惑地看著花雁行。
不要過來……
她用眼神傳達出信息。那原本璀璨的眼如今只剩下疲憊和難堪,高傲如她,卻得靠著哀憐的目光來博得同情。
齊壬符只覺胸口一陣遭到重物襲擊的悶捶感。
她拒絕了他,是因為現在的她不屬於他,還是因為孟少陵?
他知道無論答案是哪個自己都無法坦然接受,心頭的沉重不是三言兩語可以道出的。他想起了在這個涼亭下他曾笑著談論出遊的日子,曾經想為正忙碌於花海中的她撐傘,曾經認真地抄下她所說的每一句話。
如今一切是那麼的鮮明,景物依舊,人事已非。
她是不是覺得孟少陵比他還重要?或許孟少陵也提過要替她贖身,那麼她可答應了?
種種的疑問設想在他心中盤旋打轉,他甚至到此刻都還沒見到孟少陵的真面目,卻已覺得自己敗了,因為,她在維護孟少陵。
凝視她的視線從不解、驚訝到無奈,他徐徐收回跨出的步履。
驀地,孟少陵的聲音插進了他們之間:「雁兒,豈可如此無禮?」
雁兒?
聽見孟少陵對花雁行的暱稱,說不出的苦澀獨含在他一人的口中。
她一開始瞧不起他,覺得他放蕩形骸,愛玩不認真,這些他都一一改掉了,也為了博得她一笑而努力,而今他懷疑這樣單方面的不斷給她自己的愛,或許根本就錯了。
他該問的不是「你愛我嗎」,而是「你需要我的愛嗎」。
這麼簡單的道理,他卻到了現在才懂。
花雁行不願坦白自己的為難,也看不出他的眼神代表著什麼。
越來越黯淡失色的眸心,看得她心頭直狂跳。
他在想什麼?
以往她總是沾沾自喜地認為齊壬符在她眼裡就像一張白紙,心思想法全攤在太陽底下任她看個清楚,可如今她卻再也摸不透他的心緒。
「我想王爺大概和雁兒有話要談,少陵今日先行失陪了。」
齊壬符聽見孟少陵的步伐聲,但自始至終都未見到他的人影,不過孟少陵也不是他真正關心的人。
察覺到孟少陵離開,花雁行還是不敢大意。
俗話說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說她杯弓蛇影也好,那道蛇吻的傷痕太深,要她對孟少陵放心,相信他沒躲在附近偷看都不可能。
誰叫他硬是拋了個秘密給她背,若換作是她,亦不能放心離開,更何況孟少陵這個心思原就深沉的人。
「我……可以上去嗎?」到底,他就是放不開她。
如果嘗過情愛滋味的人都能瀟灑地放下,那麼豈會有如此多人問這情為何物?那股不是酸,也不是甜,不是苦澀,更不是鹹,混雜了所有莫名、說不出口的情感的滋味,才直叫人生死相許呀!
是她讓他識得這種滋味,如今又如何能拒絕呢?
聽見他小心翼翼地問,花雁行神情變了色。
「不是不能,是不行。」拚命告訴自己要冷漠以待,要武裝自己的心,偏一接觸到他的目光,她便感覺自己化為一攤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