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罷,太子雖仁厚,能力卻遠遠不及三皇子,光是耳根子淺這毛病,早晚會成為左氏的棋子。
她冷冷瞪了皇后一眼後,轉頭問衛昀康,「有這些證據,為何早先不拿出來?」
「昀康不管後宅事,手上只握有弟弟們行差踏錯、母妃侵佔先母的嫁妝的實證,這些物證,昀康是要用來提醒父王,萬望父王多管教弟弟們,免得日後鬧出大事,德王府面子不保,先祖蒙羞,可是父王……」他歎一口氣,子不言父之過,所以他很恰當地讓話停在這裡。
在場哪個不是明眼人,哪個不曉得他那口氣的背後意思。
德王重權,與左家勾結,怎會在乎這種不過幾個平頭百姓和金銀錢財的小事,把這種事鬧大,與左氏分心,背了左家的意,對德王而言才是真正得不償失。
皇上沉吟半晌,問道:「這些年,你為何作偽,一改過去行事,流連青樓花街?」他是個疑心病重的,若不問個究竟,他無法對衛昀康放心。
衛昀康就是在等皇上問出口呢,如此一來,他才能真誠剖心,要演感人肺腑、賺人熱淚的好戲,千萬不能主動,否則會顯得矯情。
他不卑不亢的回道:「啟稟皇上,倘若昀康表現得一如過往,父王必會逼昀康志在朝堂,坐穩勢力,然而祖父臨終前,曾緊緊握住昀康的手,一再叮囑,「帝心英明,四方歸順,百姓安樂,民生樂利,衛家一心盡忠,自該在朝堂穩固之後,退隱於市,不該成為皇上的心腹大患。」
「昀康牢記祖父遺訓,曾經多方規勸父王,然而父王戀棧權勢,汲汲營營,想造不世之功、名留青史,不但與祖父遺訓相悖,也與忠心報君相違。自古忠孝難兩全,昀康只好寄情書畫,出入風華,不思上進,背負惡名,以致父王失望放棄,放任昀康自生自滅。
「昀康並非不知左氏面慈心惡,背後造謠、污我聲譽,並非不知兄弟多方惡行,敗先祖名譽,只是為著家和萬事興,百般忍耐。沒想到葉氏一個無心之舉,請來太醫為妾室通房把脈,以延續大房血脈,這才揭穿左氏為世子之位,毒害昀康妻妾數人,眾人心生不滿,紛紛將左氏多年來的惡事抖出,昀康這才曉得,前四任妻子的真正死因。
「事情鬧出後,左氏惱羞成怒,竟一把火想燒死葉氏,孰可忍、孰不可忍,她們都是好人家的女兒,是父母長輩手中的珍珠,左氏卻為了個人私慾,魚肉他人……」
昀康說得悲憤,葉霜哭得淒涼,一對小夫妻被欺負得這麼慘,誰看了都要心酸,可憐啊,這麼狠毒的後母,怎麼老天不降下響雷,把她給活活劈死。
再加上過世的老德王,他處處為皇帝著想,這份忠心耿耿,滿朝文武,還能在誰身上找到?
這讓當皇上的怎能不心軟、不心生感動?
忠臣吶,老德王和衛昀康才是實實在在的忠臣,不貪慕榮華、不追求權勢,所作所為只為忠君愛國。
「都聽明白了?」皇上瞥了皇后一眼,冷冷的道。
皇后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久久說不出話來。
「昀康,你想怎麼做?」皇太后凝聲問。
「祖父遺訓,承爵者不可以在朝堂任官,倘若兩個弟弟願意退隱朝堂,昀康便讓出世子之位,周全祖父遺願。」
「你搜羅這麼多人證、物證,總不會只是想兄友弟恭,把爵位讓出去吧?」身上的疼痛讓皇后控不住情緒,也控不住苛薄的嘴巴,她不相信有人費上大把大把功夫,只為著成全別人,這種鬼話,誰信?
左氏是她從小就親近的堂妹,多年來,便是靠著這點姻親關係,讓左、衛兩府關係親密、多方合作。如今德王病重,她本想讓外甥襲爵,好在朝堂上繼續扶持父兄,可衛昀康如今鬧出這一出,是想逼她斷尾求生?
冷著臉,她看向衛昀康和葉霜的目光裡,摻著眼刀子,一下下往他們身上戳,可夫妻兩人像是沒感覺似的,一貫地裝弱、一貫地悲慘,讓皇后想挑刺,也尋不出個理兒。
「搜羅這些人證、物證,是想求得皇太后、皇上、皇后娘娘為昀康作主分家,為求子嗣,昀康不願意搬回王府,決意置府另居。昀康什麼都不要,只想把父王接到身邊照顧,父王年邁,又患有惡疾,如今癱瘓在床,昀康唯有悉心照料,方能對得起父王養育之恩。至於王府、爵位,昀康皆無心思。」
聽到這裡,葉霜適時伏地叩首,柔聲道:「萬望皇太后、皇上成全!」
不要左氏歸還偷竊的銀兩,不要在朝堂上佔權,甚至連爵位都不要,只想要一個年邁病弱的老父?天底下難得竟還有這樣的孝子。
聞言,皇太后和皇上皆極為動容,倘若這樣的人才、品德卻不能為朝廷所用,實是可惜。
皇上眼也不眨的瞅著衛昀康,胸中潮湧,無數念頭翻轉,他的容貌像極母親年輕時,品格卻肖似舅父,想起舅父不居功名、急流湧退,滿腹奇才,卻甘心領著閒差、賞花度日,唯有先皇有需,方挺身相助,有這樣的臣子,難怪先皇能創下太平盛世,他也該有這樣的忠臣,凌兒也該有。
至於皇后,她恨恨看著這對虛偽的夫妻,感到噁心,卻不能語出批判。
一筆筆證據在眼前,她明白自己再不能護短,否則恐怕連自己都會陷進去,何況人證、物證提上檯面,尚未細細推敲呢,誰曉得推敲下去,事情會牽扯出多大一筆,到時萬一堂妹、外甥頂不住,一把火燒上左府,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償失。
皇太后看看皇上,再看看皇后,察覺兩人心底各有考量,她微微一笑,衛昀康這個心思重的,果然每件事都朝著他預料的方向進行,很快的,他就能心想事成了。
終究是自己的娘家人吶,她能不看顧幾分?
皇太后淺笑道:「讓德王府分家吧,樹大分枝是天經地義的事兒,左氏又牽連著皇后娘家,鬧大了,面子上都不好看,不知皇上、皇后心裡怎麼想的?」
「母后想得是,就分家吧,再待下去,昀康這孩子不知道何年何月能生出嫡長子。」皇上看了一眼衛昀康,續道:「朕明白,你一心遵守祖父遺訓,可當年舅父為栽培你,花了好一番心思,倘若不能為朝廷所用,豈不可惜,收收心吧,朕允你一年,先回去把家事處理好,再回來報效朝廷。」
「可是……」
衛昀康有話想說,卻讓皇上阻止,「甭說什麼可是,朕說了算,葉氏!」
葉霜嚇一大跳,連忙道:「臣妾在。」
「你這次受了這麼大的委屈,朕給葉大人再升個位兒吧。」
她的腦海中猛地生出許多問號,為何?葉知瑾對葉霜又沒多好,這種賣女求榮的男人,何必給他太多甜頭?
「稟皇上,家父能力不足,正五品官職對家父已然負荷太重,倘若再陞官,旁的官員側目也罷,若因此誤了百姓就糟了,求皇上收回成命。」
有女兒替父親把好處往外推的嗎?他看看葉霜,再看看衛昀康,龍心大悅了,她這是受到衛均康的影響嗎?把國擺在家前面,把朝廷利益看得比自己重要?
好、很好,這樣的女人,必會教養出無私的兒子,為大魏朝留下賢臣良官。
「那你想要什麼賞賜?」皇上又問。
葉霜想了想,她已經推辭了一次皇上的好意,要是再婉拒,就顯得太矯情,但要什麼呢?
衛昀康也替她擔心,就怕她一個衝動,獅子大開口,把皇上的感動給打消了,那就得不償失了。
所有人都望著葉霜,惹得她壓力大,腎上腺素快速分泌,突地,她腦子一動,揚眉笑道:「求皇上賜臣妾一個匾額。」
「匾額?你要開舖子做營生?」皇上不禁失笑,怎麼都沒想到她會要這種東西。
「不是臣妾,是世子爺!爺有兒子了,要當榜樣的,再不能像過去那樣成日游手好閒,所以商議著要拿嫁妝的鋪面做幾門生意。」
皇上定定的看著她清靈澄澈的眼睛,態度真誠無畏,所以衛昀康是真的遵循祖訓,無心朝堂?很好,就讓他先開舖子吧,他就看看他有多少能力,能做出多大的事兒。
只消一眼,衛昀康已經猜出皇上心中所想。
出宮時,衛昀康控不住激動,緊緊握住葉霜的手,她是個福妻啊,再沒有比這樣的形容更恰當,她的話讓皇上加深對自己的信任,接下來,該大展鴻圖了!
馬車上,衛昀康閉眼假寐,葉霜卻不時偷瞄他。
她想著,這人的心是什麼做的,怎能面面俱到,周全得讓人尋不出半點破綻。
幾次想開口,想想又覺得算了,男人心,海底針,撈不到就別勉強,只是她還是很好奇的!
他忍不住了,笑著張開眼,一把掐上她粉嫩的小臉,道:「有什麼話想問就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