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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陳毓華

  「一點吃食又不是什麼,孩子的肚子是黑洞,吃多少就能裝多少,何況嫂子你幫我這麼多,這些吃食算得了什麼?」她這年紀估摸著十五、六歲就能吃得很,更別說正在發育的孩子了。

  「黑洞是什麼?」不只在一旁的田十四好奇,安娘子也很想知道。

  「這是我的家鄉話,就像娃兒們拿水灌的蟋蟀洞,那蟋蟀洞不深得很,好似怎樣都填不滿嗎?」嘿嘿,現代和古代用語有很多不同,她總不小心露出馬腳,還好田十四和安娘子對她的解釋照單全收,她吐了下小舌頭,往後在旁人面前她可得注意,安娘子沒多問,可不代表旁人不會。

  「原來是這意思,妹子究竟是哪地方的人,說的話有趣又新鮮,好多詞我聽都沒聽過。」

  「我家鄉遠得很,要翻過好幾座山頭,雲深不知處呢。」

  她有很多不能說,她那家鄉和這裡隔著前世今生、隔著進步和落後、隔著科技和手工,有電視、手機、平板、冰箱、捷運……但是空氣一天比一天髒,環境一天一天被污染,人有越來越多的文明病。

  「你和田當家難道是同一個村裡頭的人?」

  這村裡頭不滿百戶人家,誰不清楚誰家裡頭那點破事,她也算和魚小閒認識了一段時日,卻絕少聽她說起自己的家人,每人都有一些不好說出口的話,既然魚小閒選擇不說,她自然也不會問。

  魚小閒覷了眼把燒火當大業的田十四,見他盯著灶膛裡的火,好像那些火苗裡有什麼名堂,心裡不免有些敲小鼓——我說嫂子啊,這問題不好答吶。

  這不能怪她,原主的記憶她得到的不多,和田十四如何相遇,是媒妁之言,還是父母之命,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至於私奔?在這年代是絕無可能的事情,她瞄了一眼他好不容易多了些肉的臉,她又是怎麼看上他的?還有,他是怎麼看上自己的?

  難不成乾柴烈火……哈哈,怎麼可能……她太邪惡了,想哪去了呢?

  瞧瞧人家這一問就破綻百出了,她得設法把這身軀的原主身份給查個水落石出不可,要不然也要有個說詞,總不能每次一問三不知吧。

  「哈哈,這事說起來太害羞,嫂子就別問了……」她笑著打太極,緊接著扮鵪鶉縮著腦袋不說話。

  真要說,田十四這當人家丈夫的應該最清楚自家老婆的來路吧?可她又不能問上一句——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老婆已經換人了?

  一旁的田十四不吭聲,他的確想知道她究竟是從哪來的?在旁人探究下她又如何能說出個子丑寅卯?但是他確定她是狡猾的,表面上看著和善恭敬又柔順,骨子裡卻沒半點這樣的性子,瞧瞧她說的是什麼——太害羞?

  他從頭到腳把她打量了一遍,瞧她笑得大刺刺的,身上哪來害羞這種東西?但是她這種表現是不是表示她藏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這女人有她自己的堅持,那些個陳腐的框框沒法子往她身上套;她有自己的忖度和分際,那些三從四德、規矩行止,都在她實際的考慮或是試探後,才會稍微的斟酌和退縮一下,她的性子太奇特了,簡直像一隻進退有距,這距離卻是她自己拿捏著的小狐狸。

  她很能勾起他的好奇心,不,應該說很合他的胃口。

  安娘子喔了聲,她也知情知趣,這種夫妻之間的事,她要再追究下去,就失分寸了。

  「咳,當家的,你說對吧?」魚小閒學人家夫妻間的打情罵俏,把球丟給那尊大神。

  不料他那一向含著寒冰的眸子,此時卻帶著一種破冰後的曖昧笑意,用炭筆在地上寫著,「你說什麼就是什麼。」表現出一副疼某大丈夫的樣子……

  這炭筆是她教的,紙筆這東西,她說就算買了家裡暫時也用不上,錢是要花在刀口上的,就別浪費那個錢了。

  他說他要是想和她溝通的時候怎麼辦?

  她不加思索,便去灶間拿了磨細的炭條給他,還笑著說:「這炭要不是會造成地球暖化,不然物盡其用,還真是好東西。」

  「物盡其用嗎?」這炭筆除了拿在手上,指頭容易髒外,倒是好使。

  她也沒防他,隨口便道:「所謂人盡其才,物盡其用,地盡其利,貨暢其流咩。」

  這是曾國藩上書給朝廷的一段話,她想隨口說說應該也不要緊,哪知道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往後田十四在他的位置上把這四大綱領貫徹得淋漓盡致。

  此時的魚小閒可不知道田十四心裡打什麼主意,見他的笑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裡嘀咕著:你用得著這麼笑嗎?人家美女一笑是傾城傾國,你這俊男一笑是想怎樣,幸好這裡的雌性動物就我和嫂子,要多了那麼個不相干的女人,你能篤定對方不會心動嗎?

  藍顏禍水!

  魚小閒做了總結,他還是維持著那張宛如一柄利刃要出鞘般滿是寒意的表情,以策安全。

  這以策安全的背後不知道是為防止田十四的禍害他人,還是魚小閒已經產生人妻自覺,要捍衛妻權的象徵?

  頗耐人尋味……

  這天不是烏桃鎮有市集的日子。

  平常擺攤的地方出現兩個女人,她們拉著一輛板車,板車上主要放著兩個大鐵鍋、一個大銅盆,上面都蓋著鍋蓋,加上其餘鍋碗瓢盆,林林總總將板車佔得滿滿噹噹的。

  魚小閒徵得一戶人家同意,把攤子擺在他們的醬菜鋪子旁邊,收攤後鍋碗瓢盆則寄放在他們家的柴房裡,按月補貼他們五十文錢。

  花五十文錢,可以省卻每天搬運的辛苦,魚小閒認為划得來。

  這戶人家人口簡單,老夫妻有一對兒女,女兒幾年前已經出嫁,兒子是個跑單幫的,長年不在家,如今出去都一年了,不但沒有平安信,也沒有托人拿錢回來,夫妻倆不想坐吃山空,如今孩子都離了身邊,想著兩人身體都很好,便把養大孩子後收起來的醬菜坊又開了起來,一來打發時間,二來替家裡添點進項也好。

  現在來了魚小閒作伴,老夫婦很是歡迎。

  架上訂做的圓形平底鍋,火也堆了,油也熱了,一大盆的茶葉蛋端上來,用小火煨著,滿滿的香菇和放了醬油的茶湯讓一盆茶葉蛋逐漸咕嘟咕嘟的冒起小泡泡,勾人饞蟲的香氣隨著空氣傳了出去。

  接下來拿出在家搟好的面皮,一大盆調好的餡料,安娘子負責捏成白胖的拳頭大煎包,現包現煎現賣,是她們的噱頭。魚小閒把圓滾滾的水煎包煎至表皮酥脆,適時加水,翻了個面蓋上鍋蓋,稍待一會兒,起鍋的金黃水煎包上下兩層外皮,口感酥脆又瀰漫著焦香。

  「各位爺嬸叔伯,現煮現賣的茶葉蛋,一粒兩文錢,三粒五文錢,第一天開張,免費試吃,買十送一!還有好吃的水煎包,限量兩鍋,賣完為止,一個拳頭大的煎包三文錢,買十個送一杯涼茶。」

  古今中外對「限量」這兩個字都有迷思,限量款欸,別人有我沒有,我有了別人沒有,不趕緊搶下來,太辜負限量二字了。

  她這一吆喝,加上起鍋的水煎包看起來真有拳頭那麼大,一個又只要三文錢,這不嘗嘗怎麼行?

  魚小閒又挑了幾顆茶葉蛋,切成小小一份插著牙籤放在碟子裡讓人「試吃」,既然有免費試吃,不吃白不吃,碟子一下就被淨空。

  只是吃過的人都一臉意猶未盡,「份量太少了,老闆娘忒小氣,應該切大塊一點。」

  「對啊,要我說這什麼煎包的也應該讓我們試吃才是。」好吃好吃,只是真的不過癮,塞牙縫都不夠。

  「這茶葉蛋可以當零嘴吃,也可以充做正餐,大叔多買幾個回家,包準吃到心滿意足。」她見招拆招。

  試吃說穿了就是弔客人胃口,想滿足自己的胃口就得拿銀子出來買,這是天理。

  第五章 啞夫說話了(2)

  第一天賣吃的,試水溫的意思居多,料不敢備多,何況人力也不足,往後如果生意都像今天這麼熱絡再來想辦法。

  她把熱騰騰的水煎包掰開,讓來來去去的人潮都能看見裡面的餡料,那滿滿的絞肉滴著油,清鮮的蔬菜,對一早胃口還沒開的人來說極具誘惑,這一擺出來,那些個忙著要去上工卻還沒有吃早膳的工人不由得停下腳步。

  一個粗壯的大男人擠了進來,不甚年輕的臉因為長年在外奔波,顯得粗獷而風霜,「老子老遠就聞到這個味兒,還想說是什麼玩意?」他毫不客氣,大手一伸,就把魚小閒掰開的水煎包放進大嘴裡,嚼了嚼,只見他雙眼發亮,又把另外一半給丟進嘴裡。

  「雷老大,你憑什麼把老闆娘拿出來的水煎包都給吃了?」有人不滿,但嗓門不大。

  「老子是真心要買,有什麼不可以?!」他倒直爽,一張口就打了一把那些只想貪小便宜試吃卻不想花錢購買的閒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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