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少穎大驚,以臂擋劍,被劃開一道三寸深的口子,這還是他反應夠快,否則被劃開的就是他的脖子了。
俊美含笑的面孔立即轉為鐵青,眸中殺意迸射,他想上前擒住她,卻赫然發現受傷的手臂一麻,暗叫不好,立即點住傷口附近的穴位,轉身奪窗而出。
宮無歡趕到窗口,本欲追殺,但回頭一想,她還是盡快通知三師妹才是正事,她將纏在身上的鮫絲線扯下,突然想起什麼,她看著手中這把劍,拔了一根頭髮朝劍身丟去,髮絲一觸劍身,立即斷成兩根。
宮無歡驚訝地盯著這把劍,看了一會兒,目光落到一旁的鐵盆,走過去,劍鋒往鐵盆一劃,又斷成了兩半。
這竟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好劍!
她欣喜地看著這把劍,如獲至寶,突然想到這把劍是姓弓的臭傢伙給的,原本揚起的嘴角又垮了下來。
他搶了她的劍,又騙她拿了他的劍,但是剛才那番驚險,全是靠這把劍才救了自己,想到此,她心中的怒火消去不少,氣歸氣,寶劍卻難得。
她收劍回鞘,拿了包袱,將銀子丟在桌上,往窗口輕輕一躍,離開了客棧。
入冬後,天氣轉寒,江河已開始結冰,水路行不通,宮無歡只能走陸路。
基於上回的教訓,通往京城的官道不能走,山路也不安全,為免洩漏行蹤,她更加小心,加上四處躲藏,拖慢了回京的行程。
她已先用飛鴿傳書,但願能及時警告三師妹,她心急如焚,身上為了掙脫絲線所割劃的傷口還在,她只簡單塗了金創藥便上路。
為了躲避追殺,她不住客棧,不找農戶打尖,灰衣人能夠找到她一次,便能找到她第二次,她能做的就是不斷趕路。騎馬跑了六天後,馬兒終究脫水力絕,口中吐出白沫,嘶鳴一聲,倒地不起,一命嗚呼。
沒了馬,她唯有靠自己的雙腿,走了兩天,她發現自己頭暈眼眩,額頭燒燙,四肢癱軟,差點站不穩,竟是生病了。
明明是冬天,她卻覺得渾身發熱,這才察覺到身上的傷口發炎了,當時不在意的皮肉傷,如今卻是感染的致命原因,拖累了她。
她趕緊從包袱拿出藥瓶,吞了兩顆凝神丹,接著找了塊平整的地面,盤腿坐下,閉目運功,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偏偏在這個時候遇上了襲擊。
她拔劍應戰,敵眾我寡,靠著這把削鐵如泥的寶劍,支撐了兩個時辰,終究氣力漸弱,手中長劍被打飛,她徒手硬接敵人擊來的一掌,掌力碰撞,她抵擋不住,往後踉蹌跌去,尚未站穩,敵人的劍鋒已殺來,她來不及閃避。
說時遲那時快,一刀橫出,代她接了這一擊,高壯的身影擋在她前頭,將來人給逼退。
宮無歡頭暈目眩,額冒冷汗,她坐在地上,看到弓長嘯正揮著手中大刀砍殺敵人,他以一擋十,身如飛龍,下手狠絕,有他擋在前頭,沒人近得了她的身。
看著他來回衝殺的身形,她擰著眉頭,這傢伙手上拿著大刀,腰間還掛著她的琥珀劍。
「小人!」她咒罵一聲,卻發現他在腰斬一人之後,回頭朝她咧開一抹陽光笑容。
「娘子,你叫我嗎?」
宮無歡嘴角抖了抖,可惜她力氣已經用罄,連罵他的力氣也沒有了,只能冷冷瞪著他,視線越來越暗,他的身形也越來越模糊。
不能睡!
她甩了甩頭,用手掐住自己的傷口,希望劇痛能讓自己清醒,她誰也不信,就算弓長嘯這傢伙來救她,她也不領情。
這男人趕來救她,也不過就是貪戀她的美色,她如果昏睡過去,還不知道這色鬼會不會趁她神智不清時做出什麼事。
現在有他拖住榮少穎派來的人馬,她正好趁此機會逃走,所以絕不能昏過去。
憑著一股頑強的意志力,她站起身,拾回被打落的劍,轉身離去,將那些人遠遠拋在身後。
她跌跌撞撞地逃著,以劍為拄杖,支撐著自己沉重的腳步。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聞身後緊追而來的腳步聲,心下一沉,知道自己很快就會被追上,她立刻躲到一顆突起的大石頭後面,伏低身子,在來人終於追上時,拚上最後的力氣,猛然出劍襲殺,欲圖一擊必中。
不過,她刺到的卻是空氣,根本沒有人。
這怎麼可能?她明明聽到了腳步聲,藉由聽聲辨人,相準了位置。
「娘子。」
聲音突然在她腦後響起,灼熱的氣息拂動她頸後的毛髮,令她渾身一僵。
她緩緩轉頭,瞧見了弓長嘯,她完全沒察覺到他竟無聲無息來到她身後。
「娘子放心,我把那些人都打跑了,已經沒事了。」弓長嘯咧嘴一笑,他現在的心情就像一個大孩子,做了好事,便得意地跑來向大人討誇。
他英雄救美,歡兒肯定會對他刮目相看。
可惜他料錯了,宮無歡身上帶傷又病著,緊繃的神經如同欲斷的弦,見眼前的男人高壯強大,十多個敵人居然全都不是他的對手,此刻他目光如火,又靠她這麼近,慾望在他臉上盡顯無遺。
在她眼中,弓長嘯不是救美的英雄,而是殺了螳螂的黃雀,是敵人。
弓長嘯突然望見她脖子上的血痕,目光轉厲。「你受傷了?」他大掌碰上她的脖子,想看清她的傷口是怎麼回事。
他擔憂的神情太嚴厲,看起來像要吃人,當他的手掌一碰上她的肌膚,她繃緊的弦終於斷裂,想也不想便一劍刺出,插入他的身體裡。
由於兩人站得太近,加上他被她脖子上的傷口轉移了注意力,所以他一時疏忽,被她近身偷襲成功。
弓長嘯一呆,看著沒入腹部的劍,垮了臉。「娘子,你又刺了我一劍。」
宮無歡瞪著他,手上的劍無法施力,因為他的大掌扣住她的手腕,讓她無法再把劍插得更深。
這時崔木和楊笙匆匆趕來,他們奉幫主之命和其它弟兄分批去找宮無歡的蹤跡,當遠遠聽到打鬥聲,立刻朝這裡奔來,好不容易找著了他們,卻竟然看到這一幕。
當下兩人變了臉色,紛紛拔刀奔上前。
「該死的女人!她傷了幫主!」
「殺了她!」
弓長嘯猛然將宮無歡拉到一邊,快速踢起地上的碎石,飛起的石塊撞擊到崔木的額頭,崔木吃痛,手上的刀不小心往旁邊砍去,楊笙趕忙以刀擋格,這突然的變故害得兩人腳步不穩,差點跌到地上。
弓長嘯大喝。「誰准你們動她的?滾!」
「幫、幫主?」
「再不滾,以後就別跟著我!」
崔木和楊笙被幫主這一吼,氣勢頓消,活像家裡剛死人一般的傷心欲絕。到了這時候,幫主居然還護著那個女人,人家都要他的命了,還不准他們動她。
他們胸口難受地憋著,卻又對幫主忠心耿耿,無法忤逆他的命令,只能走到遠處站著,一副弔喪的表情。
弓長嘯確定他們不會上來對付他的媳婦,這才低頭看向她,收起了臉上的狠戾,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娘子,你看清楚點,是我呀,為夫這把劍削鐵如泥,刺進身體裡不是好玩的。」
她的回答很簡潔。「去死!」
話一出口,果然見他陰沉了臉,扣住她手腕的力道也猛地加重,讓她再也握不住劍柄。
他憤怒的臉孔欺近,如同猛獸般的利眸狠狠盯住她,煞氣凜然。
她冷笑,這才是他的真面目,她不會依他的,突然,一陣暈眩襲來,讓她耗盡的體力再也撐不下去,在陷入昏迷之前,她心下發誓,只要這回不死,她醒來之後,一定會再殺他……
第5章(1)
趙老頭又在半夜被人從床上撈起來,用轎子連夜抬到安石城的漕幫分舵裡。
一跨進屋子裡,見到一把劍插在弓長嘯的腹部,趙老頭的眼角和嘴角都在抽搐,他都不知道自己該氣還是該笑了,不過在看到屋裡其它手下那一臉蒼白如死人的神色,趙老頭的心情卻又轉好了。
他將藥箱往桌上一擱,瞥了弓長嘯的腹部一眼,再移到他臉上。
「幫主好興致,別人的劍是掛在腰上帶著走,幫主是直接插在肚子上,連劍鞘都省了。」
聽見趙老頭這番直白的諷刺,眾弟兄們只想哭,弓長嘯卻是不改厚顏,依然直挺著胸膛,臉不紅氣不喘地回應。「好說,又要煩勞您老顯顯神通了。」
趙老頭哼道:「你也知道煩勞我,這次是不是又不能損壞劍身?也不能留疤?」
一旁的崔木欲哭無淚,上前請求。「趙神醫,您就行行好,別打趣了,快幫咱們幫主治傷吧,這把劍上抹了毒的。」
趙老頭一呆。「什麼?」
弓長嘯揮揮手。「無妨,不是致死的毒,只是讓人身子麻痺而已。」
當初他命人將這把削鐵如泥的劍仿製成歡兒的琥珀劍,藉此送給了她,就是防著萬一她再度遇襲,便能用此劍自保,又怕傷到她,所以不可能塗上劇毒,只是塗了一種會讓人手腳麻痺的毒藥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