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拿去比對死者頸間的勒痕。」
「……大人,不用比對了,關秀才的右手食指比常人還要長,和死者頸項上的勒痕是一致的。」仵作高舉著他遞上的紙。
袁窮奇甩開關逢春的手,嫌惡地拍了拍手,仿似上頭沾染了什麼髒東西,回頭再問鞏令陽。「鞏大人,本官就此裁決他才是殺死丫鬟的兇手,鞏大人可有異議?」
鞏令陽微瞇起眼,卻緩緩地揚開和煦笑意。「本官沒有異議。」
關逢春不敢置信地垂下臉,直到這一刻才真正感到恐懼。他不是惡意要殺害琉璃,而是她一直拿肚子裡的孩子相逼,他才一個不小心失手掐死了她,正不知道該如何隱瞞此事,適巧母舅到家中談起祝涓的糕餅鋪搶走了他的生意,他不由心生一計,既可以幫母舅毀了祝涓的糕餅鋪子,又可以讓自己免除死罪。
明明就是天衣無縫的巧計,偏偏卻殺出了袁窮奇,教他功虧一簣!
「本官在此宣佈,奪去關逢春的功名,查封關家家產,明日午時處斬,關家夫人方氏為從犯,知情隱密不報,判入牢二十年,方丙均亦為從犯,與關逢春聯合嫁禍祝家姊妹,抄方家家產充公,方丙均流放……還有你,孔縣令,你身為父母官卻知法犯法,與之同謀,罪加一等,來人,取下他的烏紗帽,褪去他的官服……」
「袁大人,大伙都是同儕,就算要貶他官職也得要上報朝廷,等候朝廷派官,倒不如給他將功贖罪的機會,讓他從此不敢恣意妄為。」鞏令陽聽至此,開口替孔進才緩頰,希望至少留他一官半職。
「那就待本官回京城再報,但膽敢再與民同謀……下場自負,退堂!」話落,他隨即走過鞏令陽的身旁,朝祝湘大步走去。
瞬間,公堂上哀嚎聲起,大喊饒命恕罪。
「祝湘,我們回家了。」袁窮奇輕柔地將她抱起。
鞏令陽聞言,驀地回頭,這才發現有個姑娘坐在角落裡,而她……祝湘,真的是祝湘……她竟然還活著!
她怎麼可能還活著?!
搭著馬車回到祝家門口,袁窮奇還沒把祝湘給抱下馬車,祝涓已經衝了上來。
「姊姊!」祝涓一把抱住祝湘,窩在她懷裡大哭著。
祝湘鼻頭一酸,不禁輕撫著她的發。「都多大的人了,還這麼愛哭,不怕讓人看了笑話你嗎?」
看著她的臉還腫著烏青著,唇角裂著,教祝湘不捨得的眼淚在眸底打轉。
「我才不管。」祝涓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突地被後頭的人給抱起,瞬間化身被抓起的貓兒,撒潑地朝身後的人拳打腳踢。「姊,救我,齊大哥欺負我……救命啊,姊……」
「我欺負你?!」齊昱嘉怒咆著,鉗制住她的手腳,將她安置在懷裡,不讓她受到半點風吹。「祝涓,你最好可以再沒良心一點!也不想想你風寒未癒,一聽到馬車聲你就往外衝,真不怕吹風再加重風寒?也不想想到底是誰不眠不休的照顧你,如果這樣是欺負,我乾脆欺負得更徹底一點!」他朝身旁的錦衣衛吼著,「陳寬,再去熬藥,不許加糖,順便把廚房裡的糖甕子全藏起來。」
「喂,你怎麼可以這樣欺負我?」祝涓小臉皺成一顆小包子,哀怨十足地瞪著他。
「我不只欺負你,我還吃定你!」想看他當惡人,一點都不難。
祝湘看著兩人逗來逗去,齊昱嘉雖是耍足凶狠,但是抱著祝涓的力道極輕,護得牢牢的,一點風都鑽不到她身旁。
原來齊昱嘉對祝涓……
「公子,先進去吧,祝湘等著讓大夫診治呢。」袁窮奇可沒閒情看小倆口逗嘴,只希望兩人別擋在門口,擋住他的去路。
「對對,趕快進來,吹到風就不好了。」齊昱嘉趕忙先抱著祝涓進屋。
袁窮奇抱著祝湘進屋後,候在祝家的大夫立刻替她診治,確定她是染上風寒,開了藥再順便治療她的指傷。
「祝湘,你也是大夫,知曉這指傷加上風寒,這兩日恐會引起高燒,記得一旦高燒時,藥帖就再多添一帖,多出點汗,就會好多了。」
「我知道,多謝孟大夫。」祝湘揚起虛弱的笑。
杏花鎮就那麼點大,大夫也就那麼幾位,她跟在祝父身邊習醫,自然也都識得杏花鎮上的幾位大夫,一個個都像是自己的長輩照顧著自己。
第十三章 洗刷冤屈(2)
袁窮奇派人跟著大夫去抓藥,輕撫著她微燙的額,不禁問:「要不要回房歇會?」
「不用。」她搖了搖頭,就見齊昱嘉抱著祝涓從廳旁的通廊走來,手上還提著一壺茶。
「祝涓,怎麼好意思讓齊公子抱著,還不趕緊下來?」
「我……」祝涓垂下小臉。
「祝大夫,祝涓還病著,頭重腳輕,卻堅持非要照顧你不可,我拗不過她,只好抱著她上廚房煮茶。」齊昱嘉怕她責怪,輕聲解釋著。
「齊公子,如此舉措,於禮不合。」她沉聲道。
邊境姑娘多熱情外放,祝涓亦是,但她可以挑選的人選極多,就是不能挑上齊昱嘉,因為這個人是她們高攀不起的人物。他的處境危險,哪怕他冒險留在杏花鎮救了祝涓,她依舊不願祝涓被捲入鬥爭之中,就算有一日,他能夠平安回到京城,他的身份尊貴,將來妻妾成群,她也不願祝涓變成他妻妾中的一位。
邊境也許了無生機,難見繁華,但邊境可以低調平安度日,祝涓是個聰明又熱情的小姑娘,很有生意手腕,她可以過得很好,她不該是男人身後的其中一個女人,她該有個專心一致的良人寵她愛她,而齊昱嘉尊貴的身份注定不會是那個人。
齊昱嘉聽出弦外之音,抱著祝涓在她對面的位子坐下。「祝大夫,我想帶著祝涓一起回京城。」
祝涓聞言,發楞地看著他,只因這事他壓根沒對她提起過。
「不准。」祝湘深吸口氣,忍著身體不適,苦口婆心地勸著。「齊公子,你實在不該再逗留此地,趕緊和袁窮奇離開杏花鎮吧。」
「不,要走,我會帶著祝涓走。」
「祝涓並不適合公子。」祝湘眉眼一沉。
「適不適合不是祝大夫說的算,我只知道這回我是快被祝涓給嚇破膽了,沒把她帶在身邊,我怎麼也不能放心。」
「齊公子回到京城,紅粉知己何其多,何必就非要祝涓攪入其中?」
「我哪來的紅粉知己?」齊昱嘉狐疑地瞇起眼,總覺得和祝湘對談有種古怪的感覺,彷彿她早已知道他的底細。「我就喜歡祝涓,我就只要一個她,就像袁窮奇說的,他就要一個你,為了你,他快馬從東諸城趕回大風村,要不是他思念你,豈趕得及平反這樁謀害?」
祝涓聽齊昱嘉表白,羞得小臉抬不起,可心裡又開心著。她覺得真是奇怪,她先前明明是那麼喜歡關逢春,可是現在她卻覺得齊大哥才是最好的男人。
一聽他提起袁窮奇為自己急馬趕回大風村,紅暈悄悄地爬上祝湘蒼白的頰,她頭也不敢轉,但那道目光一如往常熱切地注視著自己。
「……回來做什麼?該走就走,留在這裡只會徒增麻煩,再者還有個巡撫大人到來……」說著,想起那個巡撫大人,她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彷彿有一種恐懼嵌在這副軀殼上,一旦觸動就無法停止。
這感覺極為古怪,彷彿是祝湘留下的恐懼……
袁窮奇注意著她的反應,便聽齊昱嘉不以為然地道:「不過是個巡撫,有什麼大不了的?」這對齊昱嘉來說,是意料中可能發生的事,就算真和巡撫碰頭,又如何?留下來就是要救她們,最差的打算早已想好了。
祝湘甩開沒來由的恐懼,切入正題道:「一個巡撫沒什麼大不了的?一個巡撫就能壓死袁窮奇這個千戶長,難道你會不知道你們現在的處境嗎?你們根本就不應該待在這裡,能走就要趕快走,能避就要避。」
齊昱嘉聽至此,濃眉不禁微攢著,「祝湘,是誰跟你說袁窮奇是個千戶長?」撇開她知道他們的身份與處境這一點,單就她道出袁窮奇的官銜就讓他覺得很不對勁。
「他……」祝湘不禁愣住。
難道不是嗎?她記得他是正五品錦衣衛千戶長啊,她不可能記錯的,而且在衙門外他有取出腰牌,縣令就跪下喊著大人不是嗎?
「袁窮奇兩年前就晉陞為北鎮撫司鎮撫使了。」齊昱嘉滿臉疑惑地道。
祝湘怔怔地望著他,好半晌說不出話。她知道袁窮奇是世襲的千戶長,所以她從沒想到他還有晉陞的機會,所以她認定他是千戶長……在地牢時,她道出他是千戶長,當時他不覺得古怪嗎?
忖著,她沒有勇氣轉頭,反倒是想著要如何應對圓謊。
然她還未開口,袁窮奇已經出聲替她解圍。「公子,在邊境地帶多的是流言,連咱們的事都在鎮上傳得繪聲繪影,說不準是鎮上的人把我當成了龐得能,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