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袁窮奇想起尚未離開時就曾聽祝涓提起店舖外排起人龍。
「還有,聽說關家丫鬟琉璃長得頗標緻,有不少傳言直說她想爬上關秀才的床當通房。」事關私德,再者死者為大,這事龐得能把聲音給壓低了些說。
不過事實上,那日他見到的是屍體,要說有多標緻,也早已看不出原樣。
「那倒是和我猜想的差不多。」
「大人,趕在午時之前到衙門時,要不要讓一些鎮民也跟著前往,如此一來也可以助點氣勢。」
「不需要刻意煽動,橫豎鎮民皆知今日午時三刻要將祝湘處斬,總會有人到衙門看祝湘被押往法場。」袁窮奇說完後垂眼思忖著。
「大人,你是在擔心待會救不出祝大夫嗎?」見他臉色凝重,龐得能大膽地揣測他的心思。
「我要是連替她平反都不能,我還當什麼北鎮撫司鎮撫使?」袁窮奇沒好氣地道:「我只是在想後路。」
離開之前,必得讓祝湘讓大夫診治過,還要備上藥材才成,還得思忖該走哪一條路線,如果可以,他想要帶她前往榆川鎮。
「放心,這後頭的事我都已經吩咐好了,就連大夫都已經備好,用過藥後就可以立刻啟程。」
「多謝了,得能。」
「說那什麼話?」龐得能咂著嘴,餘光瞥見屬下急步走進茶肆,不禁朝他揚著手,就見他急匆匆跑來。「發生什麼事了,瞧你臉色青的。」
「大人,不好了,祝大夫被提早押往法場了。」
「怎麼可能?現在才巳時。」袁窮奇猛地站起身。
「是真的,我在縣衙附近聽見衙役說的,就說因為巡撫快要到了,縣令為了準備迎接巡撫,不想拖到午時,所以提早處斬。」
袁窮奇聽至此,急聲道:「得能,跑一趟張家藥鋪,請張掌櫃到衙門一趟。」
「我知道了,我馬上去辦!」
袁窮奇拍了拍兩人的肩隨即離開,直朝縣衙而去。
祝湘步伐艱難地被拉出了地牢,陰霾的天色還是教她瞇緊了眼,像是難以適應光線和外頭的寒凍。
午時了嗎?
她自問著,只因她已經分辨不了時間。她披枷戴鎖,舉步維艱,抬眼不住地望向衙門外,但不見袁窮奇,反倒見著了關逢春。
她被拖著一步步走到衙門口,被迫與關逢春對視。
「可有想過有這麼一日?再伶牙俐嘴呀,祝湘。」關逢春笑得一副小人得志的囂狂模樣。
「一個仗勢欺人的秀才,有什麼好得意的?」她頭昏且冷得發顫,但她背脊挺直,無愧天地,更不覺矮他一截。
「我就是得意,就是仗勢欺人,如何?」
祝湘閉了閉眼,哼笑了聲。「你可以陷害我,但是琉璃到底是怎麼死的,你心知肚明,等著吧,等著她入夢找你。」她想起在張家藥鋪時,聽見有人說著他和琉璃的小道消息,這事她沒跟袁窮奇提起,那是因為事關姑娘家清白。
關逢春聞言,臉色驟變,抬手就往她臉上打去。
祝湘沒有防備,被打得踉蹌幾步,木伽被衙役扯著,才教她沒跌坐在地。
「就讓我好好地整治你這張刁嘴,待會上了法場,我這個代理監斬官會要劊子手慢慢地動手,慢慢地割下你的首級!」關逢春朝她呸了口水,隨即吆喝著。「還不將她押往法場,在拖拉個什麼?!」
「你無官銜,憑什麼監斬?」祝湘抬眼瞪去,唇角溢出血來。
「就憑我是個有功名的秀才,就因為你是一個罪該萬死的刁民!」
「秀才純有功名,與仕紳同,你沒有資格監斬,再者,你就不怕在法場上遇見她的冤魂嗎?你就不怕劊子手的刀最終是落在你的頸上?」
「你!」關逢春怒目欲裂,伸手欲再摑她巴掌,豈料手竟被擒住。
祝湘原本微瞇著眼等著巴掌落下,但半晌沒有打下,教她不禁抬眼望去,脫口道:「袁窮奇!」
「混帳,你是誰,憑什麼抓著我?!」關逢春掙扎著,但愈是掙扎就被掐得更緊,緊到教他說不出話,只能不斷地跟身後的家丁示意將人拉開。
家丁欲上前,袁窮奇卻已經一把將他摔向地面,教他痛得哀嚎出聲。
「大膽,竟敢對我這般無禮,你知不知道我是誰?!」關逢春被家丁扶起,劈頭就罵著,卻見他走到祝湘面前,伸手輕撫去她唇角的血。
「對不起,我來晚了。」袁窮奇萬般愧疚地道。
方纔遠遠的他就瞧見那個男人對她動手,那巴掌仿似打在他的胸口上,痛得教他恨不得長出雙翅飛到她身邊。
「你真的來了。」她直睇著他,淚水莫名在眼眶打轉著。
「我當然會來,非來不可。」
「來人,還不快將她押往法場!」關逢春喊道。
衙役聞言,扯著木枷,逼得祝湘腳步踉蹌了下,袁窮奇趕忙托住她,怒瞪兩旁的衙役,沉聲道:「放手,我要告官。」
「大人今日不開堂,你改日再來。」衙役說著,想推開他卻反被他給推到一旁。
袁窮奇看著衙門口的登聞鼓,拿起架底的鼓棒,使勁朝鼓面一擊,碰的一聲,鼓面竟應聲爆開,嚇得衙門口附近的人全都瞠目結舌。
袁窮奇眸色冷鷙地瞪著衙役。「我再說一次,我要告官,一告方記老闆,二告關家秀才,三告廣源縣令,還不通報!」
衙役見狀,趕緊跑去通報孔進才。
一會,孔進才臉色鐵青地走了出來,邊走邊罵道:「是哪個混蛋非得在這當頭找本官麻煩,要是嫌活膩了,待會一起押上法場處斬!」
「大人,就是那位!」衙役指著站在衙門前的袁窮奇。
孔進才大步走去,開口便罵,「大膽刁民,衙門豈是你能任意走訪之處!來人,給本官押下,先重打二十大板!」
「是。」
祝湘見狀,不禁緊揪著袁窮奇,卻見他撇唇哼笑了聲。
「大膽廣源縣令,見到本官還不跪下!」
「混帳,你是什麼人,竟敢要本官跪下!」
袁窮奇從懷裡掏出腰牌,遞到他眼前。「廣源縣令,還不快迎接本官。」
孔進才直瞪著那圓形銅製腰牌,上頭寫著北鎮撫司……他緩緩抬眼,突然覺得這個人有點面熟,想起了前些日子東廠番子曾給了兩張畫像,一張是當今睿王齊昱嘉的畫像,一張則是北鎮撫司鎮撫使袁窮奇……
沒來由的,他的膝頭突然無力,教他硬生生跪下。「下官參見大人,不知大人親臨,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孔進才這連迭的高喊,喊掉了關逢春臉上得意的笑,當場呆若木雞,臉色蒼白,想起這男人方才說要告官還要告自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廣源縣令,打開祝湘的伽鎖,本官要重審此案。」袁窮奇沉聲道。「把相關人等傳喚至此。」
孔進才怔楞抬眼,臉色忽青忽白,暗叫不妙。
衙門外擠滿人潮,就連劉文耀一干大小風村的村民也全都擠在外頭,不敢相信袁窮奇竟然是坐在案後,縣令孔進才則是站在他的身旁。
公堂上,跪著的是傳喚到場的方丙均,關逢春因功名在身所以免跪,而除去枷鎖的祝湘則是由袁窮奇下令,搬了張椅子坐在公堂邊上。
「大人,這事便是如此。」孔進才畢恭畢敬,在旁將事情始末原由說過一遍。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祝家姊妹因為懷恨在心,所以才會毒殺關秀才,豈料關秀才未食,分給了丫鬟琉璃,導致琉璃毒發身亡?」袁窮奇沉聲問著。
「正是如此。」孔進才掩飾心虛應著。
「既是祝家姊妹懷恨在心,為何關秀才卻時常到祝涓的糕餅鋪子?甚至再三詢問各式新糕餅的做法?」
「大人,那是因為關某有心與祝涓重修舊好,才會時常走動,豈料她卻歹毒至此,非要毒殺關某,還請大人明察。」關逢春不卑不亢地說著。
「孔縣令,本官問你,你要是明知有人對你懷恨在心,你還會到對方府上走動嗎?」袁窮奇反問著孔進才。
「這……」孔進才頓了下,反應奇快地道:「大人,每個人性情不同,關秀才性情敦厚念舊情,這舉措無可厚非。」
「喔?所以說孔縣令心胸狹窄,是絕無可能做出此事?」
「這……」孔進才頓時無言以對,心想這案子到底關北鎮撫司鎮撫使什麼事?他會突來乍到,實屬不尋常,要不是他和祝家姊妹有交情,豈會趟這渾水?
現下這事非瞞過不可,一旦要是揭穿,他的烏紗帽肯定不保。
「也許關秀才真是性情敦厚念舊情,但這說法倒與本官在外頭所聞有所不同。」
「大人,鎮上流言多,真真假假,不能只聽片面之詞。」孔進才忙道。
「孔縣令所言甚是,但既是如此,為何當初可以僅聽方丙均一言,就斷定祝家姊妹在街上對關秀才出言不遜,甚至拉拉扯扯?」袁窮奇一字一句地問著,似是問著孔進才,但話是說給方丙均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