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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綠光

  「可是沒有大人的諭令不得隨意——」就在袁窮奇取出第二錠黃金時,衙役雙眼都快要突出,連舌頭都打結了。

  「黃金諭令,如何?」袁窮奇輕笑道。

  衙役嚥了嚥口水,回頭朝內望了眼,隨即對他招手。「跟我過來。」

  「多謝。」袁窮奇踏進衙門內,很大方地把兩錠黃金交給他。

  衙役樂得帶著他前往地牢,找了說詞先遣開看守地牢的衙役,便讓袁窮奇輕而易舉地走進地牢。

  「記住,不要待太久,不然我不好交代。」

  「知道了。」

  「地牢裡就只關了一個人,往前走到底就是了。」

  袁窮奇輕點頭,提著衙役給的燈籠朝前走去,直直走到底,就見一抹纖瘦的身影蜷縮在角落,她的發微亂,衫裙發皺,身子還不住地顫抖著,也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竟連有人提著燈籠走到牢房前都沒察覺。

  「……祝湘。」他費了點功夫壓抑情緒,才啞聲喚著。

  祝湘楞了下,緩緩張眼,就見一個人提著燈籠站在牢房外。男人一身月牙白滾玄邊錦袍,看得出布料上等,但那張臉逆著光,讓她有一瞬間的恍惚,過往的記憶重迭在腦海,她不禁疑惑地微瞇起眼,直到他又再喚了一聲,她才回了聲,「袁窮奇?」

  「正是在下。」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艱難地想要爬起身,但渾身被冷意凍得僵硬,稍有動作,便痛得受不住。

  「祝湘……」他啞聲喚著,緊抓著冰冷的鐵欄。

  「你不是已經離開了,為什麼會在這裡?」她忍著痛,緩緩地朝鐵欄前移動著。

  袁窮奇單膝跪下,黑眸直瞅著她縮在袖子裡的手。「我只是先到東諸城辦點事,我沒說過不回來。」

  「那你……」

  他將懷中的長襖遞出。「這是祝涓托我交給你的。」

  她望了眼長襖,猶豫了下。「你放在前頭就可以了。」她將雙手縮在袖裡,乍看下像是怕冷,但如果是怕冷,早就將長襖給接過了。

  袁窮奇照她吩咐把長襖擱在鐵欄內,等著她伸手欲取時,瞬間攫住她的手——

  「啊!」她痛呼了聲。

  袁窮奇見她瑟縮著,立刻放輕了力道,拉起她的袖口,就見她十指腫脹,紫黑交錯,教他不禁抽緊下顎。

  他身為北鎮撫司鎮撫使,掌詔獄司刑罰,對於問訊用刑再熟悉不過。她的手是被拶子所傷,而且使力極狠,毫不留情……依他所見,腫脹得如此嚴重,許是手指骨頭已受創。

  好一個屈打成招!

  「我……沒事。」她掙扎著想要抽回手。

  袁窮奇不放,以輕柔的力道扣住她的手腕,啞聲問:「我回大風村時,劉文耀把所有事都跟我說了,而現在是想要問你,你可有發現其他疑點或可供查證的線索?」

  「你要做什麼?」

  「當然是為你洗清冤屈。」他說得理直氣壯。

  「不成!你該是要回到你原本的地方,你不能再待在這裡。」這裡是廣源縣杏花鎮,是衙門所在,更是東廠番子聚集之處,他待在這裡分明是在自找死路,更遑論要替她洗清冤屈。

  「何時該走,我自有分寸,眼前是你必須跟我說疑點和線索。」他知道她夠聰穎,有些事她肯定能看出端倪。

  祝湘直瞪著他。「沒有任何疑點和線索,關秀才買通縣令栽贓,相關的證物怎可能還留下?」

  「既是如此,我也可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過是以牙還牙,敢對她刑求,他會加倍奉還。

  「你不可以!你以為你是誰?」難道他分不清孰輕孰重嗎?他的任務該是帶著齊昱嘉回京,而不是一再逗留在這裡……難道他會不知道東廠是如何行事嗎?就算在邊境殺了他們,任誰也無法替他們討公道。

  「我身有官職,豈會辦不了他們?」一個七品縣令和只有功名的秀才,他壓根沒看在眼裡。

  「你一個五品千戶長,能有多大本事?該走還是快走!」不管他的身份多高,當齊賢要一個人死時,隨意羅織罪名可容易得很。

  第十一章  及時相救(2)

  袁窮奇聞言,突地笑瞇眼。

  「你笑什麼?!你快走,你既已經走了就不該回頭,快走!」他一身鮮衣爽颯,面如冠玉,相形之下她是如此狼狽可悲,一如當年,殘花敗柳的自己面對青年才俊的他,教她自慚形穢極了。

  如果可以,她並不願意讓他看見她的狼狽,可命運偏是如此擺弄她。

  但,已經夠了,她跟老天多偷了三年的時間,她覺得已經足夠,如今老天要收回她的命,她不會埋怨,就是不願拖累他。

  「我不走,如果我救不了你,我就陪你一起死。」

  「你、你瘋了!」

  「也許吧。」他無所謂地笑了笑。

  「你不要這樣……快走!」他的前途似錦,更是肩負任務,他不該為她曝露形蹤,招來殺身之禍。「我不懂,你為什麼要這樣?!」

  「因為我愛你。」他啞聲喃著,捧起她的手親吻。「因為愛你,所以我要保護你……原諒我在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不在你身邊,但我跟你保證,從今而後,我會隨侍在你身側,我不會再任人欺你,而今天這一筆帳……我絕對會替你討回!但是你必須給我線索,我一定要替你洗清冤屈,讓你光明正大地離開這裡。」

  祝湘怔怔地瞪著他半晌,不敢相信自己竟會在這當頭聽見他的表白。「你明明就已經有心儀的姑娘,還對我說這些話,你簡直是——」

  「她死了,除非她能重活,否則怨不了我,而你……我就喜歡你這性子,就喜歡你清淡又熱情的性子。」

  「你!」

  「祝湘,我要迎娶你為妻,我要帶你回京。」

  祝湘張口欲言,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你……壓根沒問過我。」

  「我現在正在告訴你我的決定,我說過,你有無婚配一點都不重要,因為我要你,哪怕是要我背上罪名,我都要定你。」

  祝湘不敢相信他竟對自己有這般狂熱情癡的一面,就算想勸退他,但瞧他那堅定的樣子,恐怕她再說什麼也沒用。

  輕歎口氣,她低聲道:「死去的那個關家丫鬟,我幾天前在張家藥鋪裡遇過她,那時掌櫃的正在替她包類似打胎的藥。」

  「喔?」

  「我知道的就只有這麼多,雖然我不認為關秀才會為了毀婚而要一條人命作陪,可事實上他是真的要置祝涓於死地。」她是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袁窮奇點點頭,探手輕撫著她的頰。「祝湘,別怕,明日我會將這事給辦妥,接你回家。」

  「你要小心,要是苗頭不對,就趕緊離開。」

  「我能去哪?來來去去,我只會留在你的身邊。」憐惜地親吻她幾乎變形的十指。「等我,我一定帶你回家。」

  祝湘注視著他未置一語,心隱隱顫動著,突地不遠處傳來衙役的叫喚聲,「喂,有人來了,快上來!」

  「有人來了,你快走吧。」她忙道。

  「好。」他應著,手卻未放。

  「記得替我照顧祝涓,要她乖乖的,別為我擔心。」

  「我知道。」依依不捨地放開她的手。「把長襖穿上。」

  「嗯。」她應了聲,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光,籠罩著他,隨他離去,黑,隨即降臨,將她圍繞。

  他似光,她似影……卻在這瞬間交會了。

  「大人,祝大夫的狀況如何?」

  袁窮奇一踏出衙門外,龐得能立刻上前詢問,卻見他神色冷肅,教他不禁微愕住。他幾乎可以算是和大人一起長大,兩人同樣世襲父親的位職,情同手足,對彼此瞭解甚深,而他已經許久不曾見到大人如此的狂怒。

  記得大概五年前吧,他的性情突然有所收斂,像是在一夕之間變得成熟沉著,揚起笑意不讓人看穿深藏的怒火,可如今他卻藏不起怒火……他想,祝大夫的傷恐怕不比祝涓來得輕。

  「得能。」袁窮奇低聲喚著。

  「屬下在。」

  「陪我走一趟殮房,讓其他人在外頭守著。」

  「……我知道了。」龐得能看了衙門一眼,隨即跟幾個校尉說了聲,跟著袁窮奇繞到縣衙後方,直接翻牆而入。

  殮房就位在縣衙的最北角,房前無人看守。

  「大人,你是對那位丫鬟的死起疑嗎?」龐得能小聲問著。

  「嗯。」雖說祝湘給的線索相當有限,但不管怎樣,總是得先從死者的身體找出死因,解開所有疑點。

  說著,他踏進殮房,殮房牆上有兩盞燈亮著,而房內數張長板桌上只擱上一具屍體。

  他走到屍體邊,掀開覆蓋的白布,屍體的臉部呈赤紫色,沒有血障,反倒是手腳末端和背面有血障,教他不禁微瞇起眼。

  「大人,有問題嗎?」龐得能撝著嘴,懷疑袁窮奇喪失的可能不只是聽覺,恐怕連嗅覺都沒了,要不怎能忍受這股屍臭味?

  袁窮奇沉默不語,看著屍體剪得圓潤的指甲,而指縫裡卡著皮屑,他抽出布巾裹著手,翻動屍體的眼,只見屍體的眼早已經模糊,而皮膚上薄覆一層雞皮疙瘩,他輕觸頸間,屍體僵化不變,乍見頸部有片烏青掌印,而唇兩側則有血漬,就連衣襟亦有,他不禁哼笑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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