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聽說她偶爾還自己下廚,吃得也簡單,不外乎餃子、烙餅或麵條,難道那些算是山珍海味?」這就叫反將一軍。
劉墉氣弱地回道:「當然不是。」
「那還有什麼?」他嘲弄地問。
「就像典服正所言,徐夫人所畫的圖樣褲不褲、裙不裙,實在難登大雅之堂,要是穿到外頭,豈不讓百姓看了笑話,還會連累到千歲。」劉墉依舊緊抓著這一點不放。
聞言,元禮笑得張狂。「看來她和我果然是絕配!」
「啟稟千歲,這件事可不是鬧著玩的。」劉墉就是不能容許有人壞了朝廷的禮制和規矩。
他笑意依舊不變。「只不過是為了騎馬方便才會那麼穿,說不定高闇府的夫人小姐們見了,還會起而倣傚。」
「千歲不該太過縱容妾媵,早晚有一天,她會忘了自己的身份,得寸進尺,想得到不該屬於自己的東西,到了那時就太遲了。」自古紅顏多禍水,這可是千古名言,不得不慎。
元禮意味深長地說:「我也在等是否真有那一天。」不過他更相信自己的眼光不會看錯,那丫頭一定可以禁得起考驗的。
「千歲的意思是……」劉墉雖然古板,卻也不是愚蠢之輩,聽得出慶王話中有話。
他不想解釋太多。「沒什麼,總之就這麼決定,不必再說了。」
劉墉只能喟歎地退出書房。
「來人!」元禮揚聲。
門外的馬福應道:「奴才在。」
「派個人到西三所一趟,就說今晚我會過去,要徐夫人等著。」想到昨天忘了派人先去通知,結果亥時才過,院門已經關了,他著實吃了一道閉門羹,敢情那丫頭早早就上床就寢,根本連等都不等他,更別說派個人來問問,令他哭笑不得。
「奴才這就去。」馬福轉身去辦了。
元禮不禁低笑幾聲,還是頭一回遇到這樣的女子,不懂得戰戰兢兢地伺候,更不會婉轉承歡好討他開心,當真是我行我素,自己還真是碰上對手了。
才這麼想著,又拿起才剛收到的書信,是由長春縣的養馬場送來的,說有幾匹母馬即將生產,心想很久沒去了,不妨這兩天就走一趟,他不在王府的這段日子,那丫頭又會如何應付麻煩?不禁令人期待。
第14章(1)
又過了三天,已經是四月初。
這天早上,徐敏就跟之前一樣,騎著金寶離開御馬房,先走上一段路,才開始小跑步,不過連著好幾日下來,總覺得暗處有不少雙眼睛在盯著,雖然沒有真的看到人,但是被監視的感覺還是相當令人不愉快。
「徐夫人可別分神,馬匹雖然溫馴,可還是保有幾分獸性,太輕忽的結果是很容易出事的。」騎在身後的是御馬房的僕役老石,只見他年近半百,兩鬢也已見霜白,不過體格全然不輸給年輕人,說起話來更是中氣十足,一點都不像普通僕役。
老石不只是因為騎術好,對馬匹也十分瞭解,元禮到長春縣的養馬場這段日子,便指派此人跟著徐敏,無非是希望在危急之際,能夠出手救她一把。
徐敏被他訓了一頓,反而感激,馬上收心。「我知道了,多謝。」
「老奴不敢當。」老石跟這位徐夫人相處幾日,原以為像她這般美貌女子,一旦受寵,眼睛就會長在頭頂上,不過她待下人卻意外的客氣。
就這樣,她專心地拉好韁繩,讓金寶穩穩地走在石板路上,直到經過世子所外頭,又感覺到有人在盯著自己,儘管那道視線不算是惡意,但也不喜歡這種偷偷摸摸的方式。
有種就出來,不要躲在暗處見不得人!
徐敏讓金寶停下來,然後用目光狠狠地掃射四周可以藏人的地點,很快地在一排樹後發現可疑的矮小人影,她確信自己現在可沒有近視,不可能會看錯,那應該是世子。
現在怎麼辦?要過去打招呼嗎?
說真的,徐敏實在不想跟王妃所生的這個嫡長子有任何牽扯,最好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不是她想太多,而是根據人性,絕對會引起王妃的不滿,說不定還會以為她想藉機拉攏世子,讓他站在自己這一邊。
心裡還在猶豫,就見世子又從樹後偷看她,見她也在看著自己,顯然知道被發現了,連忙低著頭走出來,而奶娘則是跟在後頭。
見狀,徐敏也只能下馬。「見過世子。」
奕鹹脹紅了臉,讓臉上的胎記更為顯眼。「不用多禮!」
「世子是覺得屋裡悶,正好出來散心。」奶娘尷尬地解釋。
她故作恍然大悟狀。「原來如此,那麼別讓奴婢打擾了世子的興致。」說完,福了個身,就打算走人了。
「徐夫人!」奕鹹用稚嫩的嗓音說道。
徐敏歎了口氣,看來暫時走不了了,只好又轉過身。「不知世子有何吩咐?」
「聽說徐夫人每天……都在王府裡騎馬,還是父王准許的?」他已經連續偷看好幾天,真的就如傳聞一樣。
「是的,世子。」徐敏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奕鹹偷覷了下金寶,眼底流露著渴望,似乎很想騎馬。
「世子若想學,也得等長大一點,再請千歲來教。」不等他開口,徐敏就把話說在前頭,可別想現在就騎金寶,她又不是跟老天爺借膽,萬一有個閃失,她可是賠不起。
奶娘乘機勸說:「世子就再忍一忍。」
「我明白了。」奕鹹也不願強人所難。「它叫什麼名字?」
徐敏看著身旁的愛駒。「它叫金寶,已經七歲半……不對!應該快八歲了。」
「金寶……」此刻的他就像個普通孩子,一臉渴望地看著想要的玩具,可是大人都說不可以,只能拚命忍耐。
見機不可失,她決定快快閃人。「那奴婢就先走……」
「徐夫人!」奕鹹又喚道。
她僵笑一下。「是。」
「呃……這……」他滿臉通紅,盯著地上。
「世子請說!」徐敏實在不擅長跟小孩子相處。
奕鹹深吸了口氣,抬起眼瞼,見她眼神依舊不閃不避地望著自己,似乎完全不在意,又好像沒看到他臉上那塊醜陋的鮮紅色胎記,只是在等待回答。
「徐夫人沒看到……我臉上的東西嗎?」如果她只是假裝沒看見的話,那麼就跟其它人無異了。
她有些困惑。「世子是說胎記嗎?奴婢當然有看到。」
「你……你不害怕?」
徐敏更納悶了。「害怕?」
「有人說這胎記……不祥。」奕鹹吞吞吐吐地說。
「世子……」身旁的奶娘心疼得紅了眼。
「這話是誰說的?」她只聽過「床母做記號」這種傳說。
奕鹹不敢說是自己的母妃。「是……是聽別人說的……」
「不要相信那種話,其實這種紅色胎記長在臉上,世子應該覺得開心才對,因為這代表世子被一位叫床母的神明選中了,祂想要特別照顧這個孩子,所以才會在臉上做記號,以免認錯了人。」徐敏一時心軟,話就這麼脫口而出了。
奕鹹既天真又疑惑地看著奶娘。「真有床母這種神明嗎?」他只聽過馬王神、豐收神,還有土地神。
「這……」奶娘登時語塞。
「床母是孩子的守護神,只要被祂選上了,就會保佑孩子平安長大,到了大概十歲左右,臉上的胎記自然會慢慢消失,因為祂要去守護其它更小的孩子。」徐敏記得小時候帶妹妹到外頭玩,有鄰居的孩子取笑她臉上的草莓色痣,還罵她是醜八怪,害妹妹哭得很傷心,她不知怎麼安慰,乾脆就揍那些小孩一頓。
他小小的臉蛋上透著認真。「你說的都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因為床母是很古老的神明,現在已經很少人聽過,奴婢也是聽過世的長輩提過一次,世子能蒙祂看中,代表很有福氣,絕不是不祥之人。」想當初無法安慰妹妹,至少現在還能幫到這個孩子,才會說這麼多,其實她真的不該多管閒事才對。
雖然還不是很明白,但最後一句奕鹹聽懂了,頭一回有人跟他說這塊胎記代表有福氣,不是不祥,不禁露出稚氣的笑臉,對徐敏也更有好感了。
奶娘萬分感激地看著徐敏,無聲地向她致謝。
「若沒有其它的事,奴婢就先告辭了。」這回奕鹹沒有再叫住她,徐敏重新上馬,趕緊閃人了。
等金寶繞內宮跑了一圈,最後又回到御馬房,跟等在那兒的寶珠會合,接著將愛駒交給老石,就要乘坐軟轎回西三所。
老石來到軟轎旁,輕聲提醒。「徐夫人方才說的床母,老奴活了大半輩子,可從來沒聽過,徐夫人實在不該欺騙世子。」
「有沒有聽過不重要,重要的是世子肯相信,不再因為臉上的胎記而自卑,能夠抬頭挺胸做人。再過兩、三年等世子長大了些,就算知道真相,相信那時他已經能夠理解,不會受到太大的打擊,即使我真是騙他的,那又如何?」這是成長過程當中的必經之路,就像小孩子都相信這世上真的有聖誕老人,每年都會寄信給他一樣的道理,重點在於能否治癒內心的傷口,所以她並不認為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