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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頁     衛小游

  說著,他一把扯住遙影長髮,強迫他抬起頭,自己則扯開束髮的金冠,眼色清明地揪住弟弟衣襟。

  「去你的,遙影!」真夜忍痛一拳將他痛擊在地。「我這輩子最厭惡的,就是用我這雙手去打人,可你真的惹火我了!今夜我如果不在先王先祖面前用這雙拳頭教訓你,我就不叫真夜!」

  皇子遙影下意識以臂護住頭臉,他只學習過正規的武術,哪裡曾像真夜廝混市井這般,學得地痞無賴的近身搏擊。

  真夜一拳拳落在他身上,他本來想要就這樣被他打死算了。洛地守陵的皇命教他心寒絕望,恨不得造反,但手中沒有兵,又沒有力,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威脅當地官員假傳他的死訊,藉此拖著真夜一起去死。

  懷著一股絕望的恨意,他握拳反擊。

  真夜下巴捱了一拳頭,更火大了。「這拳打得不錯,繼續!我非得打到你趴在地上吃土為止!」

  「想把我打趴在地上吃土?」遙影吐出一口血。「你儘管試試看,我的人——」

  「你那些死士?」真夜一腳踹過來。「早被禁軍制伏了。」

  遙影聞言也氣急了!猛地抱住真夜的腰,以蠻力將他壓制在地。「既然這麼有本事,以前幹嘛裝得那麼無能!」

  單腳頂住他肚腹,逼他退開,「做人謙虛不行麼?」真夜毫不謙虛地還擊。

  「你這兩面人,心機鬼!」

  「連罵人都這麼雅?」真夜嘲笑道:「讓我教你,真男子憤怒時都是怎麼開罵的。」不消說,他連珠炮般吐出不知打哪學來的渾話。

  兩人打罵得凶狠。

  龍英與朱鈺守在一旁有些擔心地道:「殿下……」

  「別過來!」真夜喊道:「這是我的家務事,不准任何人插手!」

  兩兄弟最後手腳纏在一起,使勁全身的力量,只想把對方打到求饒,可纏鬥許久,仍沒人肯認輸。

  雨勢逐漸加大,這場架也像雨中爛泥一樣,攪合的沒天沒地。

  「黃梨江!」身後忽有人喊。

  走在御街上的黃梨江怔了一瞬,沒轉身,她拔腿就跑。

  來者不善,連她已經偽裝成平民都還認得出她,不跑就是笨蛋。

  雖然沒回過頭,可她知道身後已經引起騷亂。

  耳邊聽見幾句詛咒以及閃避不及的攤販和路人被撞到的聲音,暗忖等會兒得去賠償人家,但她還是繼續往前衝,並忍不住感謝後宮那些如狼似虎的宮女磨練出她的好腳力來。

  不能走平時的路線,她邊跑邊躲,但對方顯然有備而來,眼前距離最近的避難所是兵部,可跑進一向不怎麼挺太子的兵部裡,會不會反而羊入虎口?說不定這次的殺手就是兵部的埋伏?

  不管了,總之,先跑再說。

  他腳下一瞬遲疑,更沒回頭看一眼,志在人群中鑽進鑽出,不走暗巷,只走大街。沒一會兒,兵部已在眼前,大門口還有四名守門衛士。

  他心一喜,卻突然被絆倒,危急之際,一個人影突竄出來推開她,高聲急喊:「大人快跑!」

  黃梨江一驚:「帶緣?!」

  「大人你快跑,為了殿下,我死也會保護你!」帶緣拚死也要保護黃梨江。

  前些日子有句徹和木瑛華幫忙,但這回是意外,帶緣因隨時守在黃梨江身邊,才能及時擋刀。

  儘管如此,帶緣習武未久,又年輕體弱,哪能擋得住。

  第21章(2)

  「別擋了!」踢起地上沙土製造沙塵煙幕,黃梨江回頭拉住帶緣,一起拚命往前跑。

  「黃梨江,納命來!」刺客又至,揮刀砍下。

  黃梨江將帶緣用力往一旁推開,手中握住御賜令牌,她大聲呼喊:「開門!東宮少傅黃梨江借兵求助!」

  衛士慢了半響才反應過來,認出狼狽散發的東宮少傅,以及追在她後頭的一名蒙面匪徒,才要拔劍救人,但仍然慢了一步。

  匪徒追上,一腳踩住黃梨江背後,眼看利刃就要砍下。

  兵部大門忽被撞開,一根長矛往外疾射,穿胸而過時,發出骨肉碎裂聲,匪徒當場變成人肉串。

  秦無量大手拉起跌在地上的黃梨江,長劍同時出鞘,一劍砍下匪徒腦袋,鮮血大量噴出,一顆人頭掉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黃梨江被這血腥的景象嚇住。秦無量滿袖鮮血,回頭關切地看著她。

  「你有沒有事?」

  聽到街上的騷亂,隨後趕至的句徹見黃梨江還活著,鬆了口氣,隨即撿起地上那顆人頭,扯開蒙面的布巾,詫異道:

  「這不是京兆府地牢裡的死刑囚犯麼?

  黃梨江勉強壓下驚恐,強自冷靜地說:「我想應該不會有人說,他是自已逃獄出來的吧。」

  句徹將那顆頭丟給下屬,隨即走到她身邊。「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黃梨江抿唇頷首。「句大人,麻煩  你護我走一趟宮城。」又對帶緣道:「帶緣,你先回東宮。」

  跟著句徹離開前,她臨時又想到一件事,趕緊回過頭。「呃,秦大人,今日多虧你仗義相助,多謝。」她拱手道謝。

  秦無量是今日第二個傻住的人。

  他剛剛救了他最討厭的人,可是為什麼當他向他道謝時,他心裡竟有一股說不出的暢快?難道,他果真……愛上這個男人了!?

  他眼皮抖了一下。

  稍沒留神,眼角立即挨了一記飽拳。

  踉蹌退後一步,真夜眨了眨疼痛的眼皮道:「啊,有進步了,遙影,這記拳比先前有力道多了。」

  「嘖,」遙影啐了聲。「下一回你再分神,我就會打爛你的鼻子。」

  「那可不行。」真夜斂起不經心的表情。「我還想留著一張完整的臉去追美姑娘哩!」

  不要擔心了,真夜告訴自已,他的小梨子不是泛泛之輩,一定有能力度過難關。眼前,他得專心做好自已該做的事,才能如期回去見她。

  「聽說京城裡沒有良家千金肯嫁給你,」遙影幸災樂禍地冷笑。「堂堂太子卻如此沒有身價,看來也不比我這守陵人好到哪裡去!」

  兩人拳腳相向,已是第十日。

  這對兄弟非得把對方打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為止。但至今還沒人肯認輸。

  真夜扭了扭擦破皮的拳頭,咧嘴道:「有嘴笑我,也不想想自已被封到這個好山好水的雒地,每年貢賦之多,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卻不知道及時行樂,只想著自已有多麼可悲,換作是我,老早逍遙自在快活過日子了。依我看來,遙影你也沒有多聰明。」

  「你不用得意,我沒有那麼可悲,在你還沒坐上王座以前,我一定有辦法找機會取代你。」纏鬥中,體力逐漸耗盡,驕傲之心卻反而被重新激起的遙影不服輸地道。

  已經忘記當時怎麼會想跟真夜來個同歸於盡,甚至是結束自已的性命了。眼前他只想徹底把真夜打倒在地,讓他再也得意不起來。

  「取代我?」真夜大笑。「你要怎麼取代?在朝廷眼中,你假傳死訊,早已經是個死人了。」

  「你若有本事,有膽量,就替我找一條生路,我保證五年、十年、二十年之後,還會站在你背後,當一根最可怕的芒刺。」他咬牙切齒說出口。

  殊不知真夜就等他這句話。這代表,遙影至少願意再活上二十年。

  終於明白,何以當今君王要將他兄弟中最句威脅的路王叔擺在身邊看著了。

  未來,他有幾個兄弟,背後就會有幾根芒刺。

  遙影不過是第一根,將來還有得痛。

  既然是一輩子要背負的,除了狠下心以外,沒有別的方法了。

  扔出懷藏在腰間的匕首,真夜垂眸,沉聲道:「那麼,你就把匕首撿起來吧!」

  茶靡花,開了。

  黃梨江撇開短暫投向牆邊的茶靡花的視線,矮身鑽進馬車裡——

  一隻手揪住她衣袖,帶緣哭喪著臉問:「大人,你去哪裡?」

  「不要叫我大人」黃梨江冷然道:「我辭官了。」說著,扯回衣袖,讓馬車起行,離開東宮,再也不回頭。

  帶緣不信,還緊跟在車旁,大聲追問:「大人、大人!你別走啊!你走了,殿下怎麼辦?」

  車中人不發一語。只見沿途路人皆看見東宮的侍從緊追在馬車旁邊,哀求黃梨江繼續留任東宮少傅,但黃梨江始終不回應。

  馬車很快將東宮侍從遠拋在後頭,黃梨江去意堅定,毫不留戀。

  黃梨江辭官,耳語四起。

  中途,在御街上,兩車短暫交會,另一車裡坐著史部侍郎木瑛華,只見兩人於馬車交會時,短暫隔窗交談,那木瑛華道:「本以為你是道清流,沒想到竟然是貪生怕死之徒。」

  黃梨江哼笑一聲。「人不為已,天誅地滅,若連命都沒了,還談什麼清流,濁流。木大人,再會了!」

  「黃梨江辭官了?」

  同樣的一句話,在三省六部、在後宮、在百官家中、在市井隱僻處、在天朝隆佑二十年春末,像晚開的茶靡花一般,悄悄地吐露微妙的資訊。

  在此同時,春末夏初的後宮裡,天朝三公主抗旨拒婚,已絕食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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