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萬沒想到,「近墨者黑」這話常應驗在她身上,竟輪到她唱艷歌給他聽!
一定是被他給帶壞了,早知如此,當初就不帶她去雲水鄉。
「……我一回來就去提親。」真夜勉強吐出這句話。
「今晚不敢來領教?」她捉弄他。
「傻瓜。我若去找你,你可千萬別開門。」他擁住她。「不然你就知道我到底好不好男風了。」
「那,若是我去找你呢?」
「你來了,就別想再出去。」
「我……沒有出去的打算。」
馬車突然停下,原來已回到東宮,真夜猛地推門奔出。
朱鈺來扶黃梨江下車時,忍不住困惑地問:「殿下怎麼跑那麼快?」平常總是慵慵懶懶的,能慢些,就不肯快的一個人。
黃梨江神秘一笑。「可能是有點忍不住吧。」
至於是什麼事情忍不住,則是兩人間的秘密了。她想,經過她這一著猛藥,他將會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她身邊。
分離在即,她已經期待兩個月後的重逢。
站在初春的夜裡,她對龍英與朱鈺說:「洛地此行,殿下就勞煩二位了。」請務必讓他平安歸來,身與心,都別受到傷害。
龍英牽了馬過來,不敢講他剛剛跟在馬車邊時,聽見他們東宮少傅唱艷歌,調戲太子殿下。他整整面容,裝出嚴肅的表情道:「大人在京裡也請萬事小心,以免殿下掛心。」
「我省得。」
第21章(1)
「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
早朝結束後,句徹與黃梨江並肩同行,他壓低聲量道:「否則剛剛怎麼那麼多人在朝議上攻擊你?」雖然她應付得很好,兼之有右丞相當她靠山,一點兒也沒被佔去便宜就是。
「句大人,你瞧。」黃梨江拂了拂身上朧月色官服,「這四品文官的官服顏色如何?」
「顏色很淺。」像他們武將的袍服多是以深色居多。
「那就是了。淺色衣與深色衣同樣會沾染污垢,但淺色衣上的灰塵怎麼看就是比深色衣來得多一些。」
句徹會意過來,笑了笑。「說的也是。不被攻訐,不代表沒有潛藏的危機。如此看來,起碼你已經知道,以左丞相為首的那幾名官員,現在將目標放在你身上了。東宮之主既不在京城,你凡事要謹慎小心。」
黃梨江微點頭,知道即使是力挺現任太子的右派人馬,也輕忽不得。
眼下因她是真夜的屬官,王丞相對她自然客氣,但倘若有一天,真夜不是太子了呢?又或者,王丞相最終將發現,真夜不是會帶給王氏一門好處的東宮呢?那麼情勢只怕又會生變。朝臣之間難免會因為利益而結盟,然而,除了利益以外,應該還要有些別的,才能魚與熊掌相兼得吧!否則一旦失去熊掌,只怕肥魚也會變成砒霜。
木瑛華狀似不經意走過他們身邊,順道邀請黃梨江與他共轎。
「黃大人,一道走麼?」那是個不容拒絕的邀請。
黃梨江勉為其難點頭。「勞煩大人了。」
木瑛華沒將黃梨江送回東宮,他直接帶她去史部。
他辦公時,也容許她在一旁觀看,但不准她提出意見。儘管她確實有很多不錯的想法,比方對阮防洪的問題,隨是工部主導,但史部應該可以負責統籌百官各部,以免一旦秋汛時節發生洪災時,可以有效率的應變……
他告訴她:「你是東宮少傅,不可以越俎代庖;我是史部侍郎,也不能尸位素餐,各自謹守本分是最基本的為官之道。」
黃梨江點頭。「梨江受教了。」木瑛華一直是她官場上最好的學習對象。
等到一日將盡,句徹又策馬來接她回東宮。
他讓她乘轎,自己護在轎外。
自太子前往洛地後,在朝堂上,不斷有人想趁機落井下石;她平時出入也險象環生,有好幾次,都差點出意外。
失去明光太子的庇護,黃梨江這東宮屬官竟成為政敵亟欲除去的對象。若要追求起來,這情況,必定是因為二皇子死訊傳回京城之後,其他異議者開始自危起來了吧;畢竟無人知道誰會是下一個奉命守陵的皇子。
黃梨江自己也清楚,因此沒有拒絕句徹與木瑛華明裡暗地的保護。雖然氣惱著這景況,但以她目前之力,她確實無法與難以防備的暗箭抗衡。她是個文人,不是武將,即使習過基礎的拳腳功夫,但,使用武力這種事,還是交給能者吧。
有些擔心轎外句徹的安全,黃梨江隔著轎窗道:「句大人,天色昏暗,請多小心。」
這多風多雨的春日……她可以想像,遠在洛地的真夜並不會比她舒適到哪裡去。
「大皇兄,你來了。」
彷彿不意外真夜會親自來洛地,站在皇陵外高台,據聞已死、實則未死的二皇子遙影微笑地迎接他。
「遙影,許久不見了。」
除了頭一年賜封洛地時,曾在皇太后壽誕時短暫回京一次,後來每年的九月諸王朝觀,遙影都缺席未歸。他們兄弟倆,已經兩年沒見面了。
遙影站在斜雨中,瞇著眼看著真夜身後遠方的從人。那是一群禮官,他們帶著皇家治喪的旗旛、棺橔,所有人皆穿白衣素服。這陣仗,讓他笑了。
「皇兄身後那具棺材,可是要為遙影收屍來著?」
「老實說,」真夜換上一身喜氣的紅衣,全然不理會禮官們對他的觀感。他讓他們遠遠候在百丈之外,不讓旁人聽見他們兄弟間的談話。「那確實是要用來裝你屍身的。棺橔是上好紅檜,裡頭擺滿了木炭,可以保你屍身不腐,以待陵穴造好後,將你棺橔移入皇陵中。但前提是,你已經確定死了,那麼我就會讓禮官接手一切,照我剛才說的那麼做。」
「可惜讓皇兄失望了,」遙影舉起手中長弓。過去再宮裡,他一向是兄弟之中最善射的神射手。「今天要裝在那副棺材裡的人,是你呀,大皇兄。」
「這我知道。」真夜笑看著自己一身紅衣。「所以我才穿著我最喜歡的衣服來。」才不管治喪之人得穿素服的天朝禮制,就算被隨行的禮官們視為逆禮之人,也無所謂。
「父皇難道沒派這些禁軍來保護你這麼太子麼?」以當今君王的老謀深算,不可能會不明白他不過是想與太子來個同歸於盡吧。
「當然有。」真夜笑說:「瞧,不都在那裡麼?」
他寬袖一揮,身後立刻冒出一列手持盾牌的禁軍,並以盾為庇護,隨時準備衝出來將真夜重重護住,即使遙影是天朝第一神射手,也不可能傷到太子一根寒毛。更何況,遙影的射術也不是天朝第一。
「哈,我還以為大皇兄何時大膽到這地步,竟敢獨自站在我面前。」
真夜從重重人牆中站出。
「遙影,你未免太輕看我。」他紅衣被春雨打濕,頭上金冠也略歪斜,但此刻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有千鈞力道。
站在眾人面前的這個男人,不是個貪生怕死之徒,他可能還有些天真,也有些貪心,但不夠貪心的人,心中怎能有足夠的空間來容納他所看重的一切?
「今日,我會教你徹底明白,為什麼當上太子的人是我。」真夜從身邊衛士腰間抽出羽箭,搭上長弓,瞄準遙影眉心。
兩人相距百尺之遠,要能射中對方,原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況,太子的射術一向奇爛無比,過去他雖曾在宮廷射賽中一箭中的,但那不過是偶然的神跡。
「用你手上的弓箭瞄準我。」真夜朝遙影喊道:「敢不敢,我們來比試一場,倘若一箭之後,有人僥倖不死,那個人就是天朝太子。」
遙影冷笑一聲。「就算我射死你,也未必就能成為太子。」他還有十幾個與他競爭的兄弟。
「或許吧,但至少被你憎恨的我,就再也當不成太子了。這不就是你引我來洛地的目的?你恨我,想與我同歸於盡,可惜棺材只有一副,容納不進兩個人,你說,該怎麼才好?」
「那只好請大皇兄先去死了。」遙影將手中利箭,瞄準真夜的胸口——
咻。有暗箭破空而至。
句徹若無其事地以劍柄格開飛箭,同時以手勢指示部署在城內的羽林軍追查暗箭的來歷與發箭之處。
恰好轎子已來到東宮前,他掀開轎簾,對朝廷中最美的女少傅笑道:「到了,下轎吧。」
黃梨江鑽出轎來,看了句徹一眼。「這一趟,句大人又打掉幾支飛箭?」
句徹哈哈一笑。「足夠獵一隻大老虎了。」
真夜扔開手中長弓,看著釘在遙影頭冠上的羽箭道:「說我是天朝第一神射手,大概沒人相信;倘若說著這是神跡的話,應該就會有人信了吧。「
遙影不置信地瞪著真夜。
原來,真夜連發兩箭。一箭擊掉他射來的箭,另一箭則凌空穿進他髮冠裡。
大步走到遙影身邊,真夜瞅著他,道:「唉,你二皇子不是神射手麼?怎連我這麼大一個目標都射不中?還站著動也不動,是想教我殺死你,好變成鬼魂糾纏我一輩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