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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衛小游

  第13章(1)

  潮濕多雨的春日來臨之際,天朝使船在數月航行後,終於抵達大陸東岸的望歸港,當地駐守的官員將使臣平安歸來的訊息加急傳回京城。

  九重宮闕為那傳遞訊息的飛騎打開層層宮門,早朝大殿上,天子坐明堂聽著官員傳報的消息——

  「啟稟君上,出使皇朝的使臣平安歸來了。」那孝德帝臉上看不出喜怒,只語帶威嚴道:「王丞相。」

  「臣在。」站在群臣首的右丞相立即出列。孝德帝垂眸。「你領著百官,到城門口迎接使臣吧。」

  「臣遵旨。」

  隆佑十六年秋,明光太子出使海外皇朝,歷時半載,於隆佑十七年春,平安歸來。

  天朝太史福臨門如是記載——我君遣丞相王勻率百官於東門迎接使臣。副使徐文長、孫立卿、李鑫等人,不辱君命,幸得歸來,護回海外皇朝國信數千?珍奇無數,時京城百姓夾道圍觀之眾爭如秋日觀潮,大使皇太子及其從人亦在行列,皆側扇遮面,疑為海外風俗,時天雨,太子與眾人於雨中前行而面不改色……在奉天殿,帝問皇太子曰:「海外皇朝與朕天朝相比,孰勝?」太子答曰:「皇朝勝。」群臣嘩然,以為背祖。皇太子又曰:「皇朝勝在女行男事,女子可為朝臣,為帝王,此乃未開化邦國之陋俗,故勝在其陋。」帝哂之,眾人乃皆稱善。——《隆佑朝,皇太子出使記事本末》

  經歷秋冬兩季的漫長旅程,多雨的春日來臨了。

  春秋兩季是盛京的雨季,盛京雖處內陸,但因東海自帝京幾無高山屏障,使得帶著豐厚水氣的季風得以順河而進,另盛京不至於太過乾燥。春天又經冬雪方融,春雨一落,地上便滿是泥濘,

  早在踏上天朝大陸的那一刻起,他明白就像這多雨的春日一樣,未來也將泥濘不堪,

  御船直接駛入寬廣的運河,沿河西進,沒幾天便抵達盛京這一回,四艘御船沒被風吹離航向,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抵達盛京東門的迎歸巷。

  消息已快馬傳回內廷,因此當真夜在御船上看見舅舅王丞相率領一般官員在港埠上等候時,並沒有太過意外。

  他已換上天朝使臣的正規禮服——玄衣、銀帶、寬袖、高領、長髮束弁,看起來不太像他平時有些漫不經心的樣子。

  略略扯松額頭上的發弁,他對著身後人道:「回到家了,準備下船吧。」黃梨江站在他身後,帶緣與龍英朱玉隨侍,而對這與半年前出行時幾乎一樣龐大的迎接陣仗,臉上表情都有些戒慎。

  君王已在宮廷中等候,身為大使,真夜必須帶回兩國友好的訊息與皇朝女帝親筆所寫的國書,入宮覲見君王。稟告此行的成果。

  麒麟回贈的禮物相當多,裝載了滿滿四艘船,可說為真夜做足面子。皇朝所回贈的國信。一箱箱被運上馬車,先後有其他副使押送入宮。太子與其隨從的坐騎則稍殿後,身後還跟著一列軍隊沿途護送,聲勢壯大。

  這浩蕩的場面,引來京城百姓的夾道圍觀。

  平時民間盛評宮廷裡眾皇子的人品優劣,但真正見過皇子相貌的,卻沒有幾個人。此時人們見真夜身著使臣朝服,坐在高大馬兒上,站在寬廣御街兩旁遠遠望去,雖然看不清楚面貌,但仍感覺他氣質尊貴。不太像是傳言中那地上的爛泥,不禁紛紛議論。

  真夜知道自己頗令圍觀群眾失望,忍不住想採取行動之際,斜後方的黃梨江策馬超前,阻止他想醜化自己的行為。「殿下,很多人在看。」剛剛,他是想故意跌下馬,摔個狗吃屎吧!「就是很多人在看,才不能讓他們失望啊。」望進他沒侍讀的眼睛,那雙眼裡有著不退讓的決心。

  「我不知道為什麼民間會有『陌上塵』的評議出現。但如果百姓們錯了,我不認為你該助長他們的錯誤期待。」

  她揪著他寬袖,怕他輕賤自己。倘若他要跌下馬,也會拖著她一起摔下來去。她賭真夜不會想要傷害她。「你一定要破壞我在百姓們心中的形象?」

  「我只是不想殿下屁股開花。」兩人低語交談,互動落進眾人眼底。

  「啊,屁股。」

  「怎麼,有問題?」

  「從我美侍讀口中聽到這兩個字,感覺……有點不協調。」他的小梨子是超有氣質的天朝神童,怎能說出「臀部」的民間口語呢。黃梨江一笑傾國。「殿下能講的,我當然也說得出口。」不是有句話叫「近墨者黑」?「你不要笑。」他突然正色道。「又怎麼了?」

  「你笑起來太好看,我怕你會招蜂引蝶給我惹麻煩。」早知道就不要騎馬,改坐馬車,這樣就能躲在車裡,任誰也看不見他兩了。黃梨江果真斂起笑容,但仍時時分神覷向真夜。怕他突發奇想,做出令人恥笑的事。早在回航太朝途中,她總感覺一旦返國,有些事情就要發生了。

  真夜眺望遠方的眼神,總教她有些心驚膽跳,就怕他與麒麟一般,做出驚世駭俗的事……「侍讀,請你看路好麼??」真夜正襟危坐的說。「還是你想跟那些圍觀的群眾握手?」黃梨江回過神來,才發現她的馬差點就要走偏,撞進路旁人群裡了,趕緊導回正路。

  不喜歡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真夜索性打開腰間折扇,遮住自己一半容顏。開玩笑!他可是經常往民間遊藝場所溜躂的,要是被認出他的太子身份,以後還出來混什麼!眾人見他側扇遮面,又想起數年前這位太子「以扇欲善」的故實,當下耳語蜚聲,議論不絕。

  馬蹄聲中,只聽見「刷」地一聲,斜後方人兒也打開扇子,半遮住自己的面孔,那把玉扇,正是真夜所贈。真夜可以放緩速度,等候黃梨江跟上來。「小梨子,你做什麼?」他低聲詢問,黃梨江巧妙地以扇子遮住秀麗面容動人的笑意。「不讓殿下專美於前啊。」她回答。其實是不想讓真夜的行徑變得太突兀,同樣一件事,如果只有一個人做的話,此人必然被視為特立獨行,但若有兩個、甚至三個人以上採取同樣的行動,那麼,就會變成一種風潮。

  只見身後的東宮隨從們得到黃梨江暗示,也紛紛傚法這位侍讀,一起陪著他們的主子側扇遮面。

  當下引得圍觀的人群靜靜樂道起來,懷疑這可能是海外風俗,而這位出使海外的皇太子,正將這風俗以實際行動展現給天朝的百姓們看,真夜領悟過來,弓起笑眸道:「沒用的,小梨子,我可是民間老百姓認定的陌上塵。」黃梨江眼帶堅定地回應:「也許你自己不在乎,但  身為東宮侍讀,我不能容許你背負這樣的名聲,」

  民間百姓得以見到宮中皇子們的機會能有多少?所謂「民議」,其中又帶有幾分有心人的操縱?

  正因為曾有半年的時間遠離這塊土地,她才有機會看清楚。或許七皇子真有濯濯春月柳之姿,也或許十皇子真有若冉冉雲中月,但她這位太子爺……陌上塵哪,他真的是麼?儘管民間的聲音不能輕忽,但她對陌上塵的評價卻自有一套看法,「可我其實挺喜歡的呢。」當地上爛泥沒什麼不好,起碼自在快樂,更不須背負沉重的期待。「我說過了,就算你是爛泥,我也要把你糊上牆。」

  更何況,真夜又不真的是爛泥。雖然口氣好大,雖然還沒有那個力量,不過是一名沒權沒勢的東宮小侍讀罷了,東宮若沒換人當,勉強能安然度日,可一旦風水輪流轉,好運也就放水流。「對,我現在只是個侍讀。」黃梨江頗有自知之明地說:「但我不會永遠只是個侍讀。」意志堅定的小女子最招惹不起,不知是誰燃放起爆竹,霹靂聲中,她告訴他:「真夜,拜託你等我——」真夜裝作沒聽見,只是笑道:「我就想,很多事情一回來就要變了——果然變天了,小梨子,要下雨了,我都快忘記盛京的春天老在下雨,穿上這身繁複的衣服還要被雨淋濕,早知道我該堅持要輛馬車來坐的。」游什麼街呢!

  才說著。斜風挾著細雨橫面吹來。黃梨江收起手中扇子,接過帶緣遞來的傘,為真夜撐開一片無雨的穹頂,自己卻落在細雨中,馬兒走得很慢,主要是因為使者經歷千辛萬苦出使異邦,得很幸運才能平安歸國,這榮耀得與君臣共用,因此,他們必須牛步行走御街上,接受眾人的觀瞻,直到進入那九重宮闕,拜見至尊天子。

  他是太子,他撐傘,旁邊的隨從淋雨,本是理所當然的事。

  可當他看著身旁少女頭臉滿是雨水,還拚命為他撐傘時他終於明白,他真的不是塊當太子的料。連淋雨這種小事,他都捨不得。勒住坐騎,他在眾人詫異下接過黃梨江手中那把傘,隨即下馬走到圍觀人群前,將傘送給一名抱著小娃兒的婦人。「年幼的孩子最怕淋雨受寒,這傘請夫人拿著。」那婦人萬分驚嚇地接過傘,雙頰頓時緋紅起來。「殿,殿下?!」真夜微微一笑,「別怕,拿著吧。」轉身重新跨上坐騎後,他在黃梨江溫柔的目光裡繼續牛步前進。  「做什麼這樣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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