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她和紹寧這場錯誤的婚姻,她們母女倆都小心翼翼不去提起,久久不聞不問。
她跟羅潯歌可以說是同病相憐,身為已婚妻子,卻被丈夫扔在這裡,整整七年,杳無音訊。
只是羅潯歌至少知道為什麼,因為當年的一個錯誤想法,導致梁至尊恨她,因為恨所以拒不見面、所以要離婚;而她呢?她已經不想瞭解胡紹寧為什麼這樣對她,但她很想親耳聽他怎麼解釋為什麼沒有回來奔喪!
「你結婚的早,現在離婚,還可以再談好幾場戀愛,別跟自己過不去。」羅潯歌熱心地提議著。
「戀愛啊……我不敢再期待些什麼了。」她聳了聳肩,「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我被紹寧傷得很重。」
「你還在等他嗎?」羅潯歌說話總是溫柔的,卻直搗核心。
「並沒有!他根本不可能再回來了!」杜玫兒嫌惡地握緊粉拳,「但如果讓我看見他,我一定衝上前給他一巴掌──不對!是兩巴掌,一掌是為爺爺,另一掌是為奶奶!」
「你還在氣他沒有回來奔喪的事?」羅潯歌托著腮,勾出一朵詭異的笑容,「這好像代表你還惦記著他喔!」
「少來了,怎麼可能?」杜玫兒氣得睜圓眼,「難得出來見面,不要談那沒血沒淚的混賬!我們來聊聊有趣的吧!」
「你的工作比較有趣吧?」羅潯歌立刻換上輕鬆的笑容,「准檢察官!」
「呵呵呵,別這麼說!」事實上杜玫兒笑翻了,「我現在是新手。以後想調查找你麻煩的小企業啊,我可以幫你找把柄!」
「喂,這叫公器私用吧!」
「錯,這叫舉手之勞!」沒犯錯就不會有把柄,怕什麼?
「是喔!你開始接案子了嗎?」
「接了,超好運的,第一樁就接到蓄意謀殺!」杜玫兒一臉沒在怕的樣子,「好像是黑道挾怨報復,挺刺激的。」
「哦,我過的就是刺激的生活啊,你不知道我每天收到的威脅信有多少。」羅潯歌一臉前輩模樣,「我可以傳授你幾招喔!」
兩個女人開始在咖啡廳裡聊開來了,她們不再討論會彼此的夫家、不討論那七年多來未曾謀面的丈夫。只是在心湖底下,精明幹練的羅潯歌擁有痛徹心扉的愛,而看起來陽光甜美的杜玫兒,擁有的是未知曉的情感。
胡紹寧長什麼樣,她已經忘了。
多年前那種為他了臉紅心跳、為了他心急如焚、為了他守在病床邊的杜玫兒已經不存在了!
☆☆☆☆☆☆☆☆☆☆ ☆☆☆☆☆☆☆☆☆☆
星期六,難得不必工作,杜玫兒開著小車,前往跨縣市的母親家裡。杜姨現在住在一間小公寓,還是當管家,只是不需要住在對方家裡,多了私人的空閒時間,還有周休二日呢。
上到十五樓,杜玫兒照慣例按電鈴。因為她們沒有彼此的鑰匙。
「媽,」門一開,杜玫兒露出甜美的笑容,「看我買了什麼?」
杜姨前來開門,今天有場與胡家傭人的聚會,大家都想要吃點新奇特別,偏偏苦尋不著。玫兒機靈,前些天下南部工作時,順手買了赫赫有名的冬瓜茶跟煙熏滷味回來,滿足大家的口欲。
「真好!」杜姨開心極了,才幾年,她的頭髮竟已近全白,臉上皺紋更多了,五十幾歲的人看起來卻像六七十般蒼老。
「不錯吧?這些夠你們吃的啦!」她往裡頭走去,「媽,有缺什麼,記得跟我說。」
「沒有、沒有,我們快走吧!」回身拿了個小包包,杜姨就催著她出門。
自從胡家移居美國後,那棟大宅就空了下來,只請了王媽一星期打掃一次,一個月大掃一番,年底再徹底大掃除;而每個月次的大掃,老傭人們會齊聚在一起,一起掃除、一起聊天、一起話當年。
杜玫兒總會開車載母親前往。她知道母親一心懸念的都是胡家,她在那裡住了十餘年,情感深厚,她比誰都清楚。
「等一下你先下車,我再幫你拿東西進去。」那堆食物太重了,母親拿不了。
「怎麼可以?」一聽見她要進屋,杜姨的臉色丕變。「你不可以再進那裡!」
杜玫兒瞥了她一眼,懶得講話。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身份不一樣?你要王媽張嬸看到你怎麼喊?喊小姐?夫人?還是什麼?」杜姨每次提起這個就是一陣煩憂,「都怪我當年不夠堅持,為什麼讓你嫁?」
「不要再提這個話題了,我不喜歡。」杜玫兒深吸了一口氣,月事剛好來,身心都不舒爽。
「怎能不提?你看看,你和少爺才結婚不到一個月就怎麼了?」杜姨緊瞥著眉心。這件事是她心裡的痛啊!
胡常文要她把玫兒嫁給少爺當做報答。結果呢?胡家到了美國後,或許那兒土地大,見識多了,少爺發現玫兒配不上他,就再也沒回來了。
可憐玫兒這傻丫頭,還一度堅持說要等少爺。結果得到了什麼?還不是傷心絕望!最糟糕的是,就連老爺、老夫人離世,少爺都沒有回來。
自從那場葬禮之後,玫兒就變了一個人,她離開胡家,恨起少爺。她斥責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冷血無情的人!
身為玫兒的母親,沒有資格批評,只是自責。當初的婚禮,她應該反對到底,結果拖累了少爺,又誤了玫兒。
少爺連老夫人、老爺的喪禮都沒有回來,又怎麼會把玫兒放在心上呢?
「我不想再提到他。媽,你不用再說了,」杜玫兒沒好氣地說,「這兩天我就會訴請離婚。」如果母女倆每次見面,就得提起他,那她願意立刻和他切斷任何關係!
「怎麼可以?什麼時候輪到你能提離婚了?要提也是少爺提啊!」杜姨激動地駁斥。
「這是他的意思。」五年前的意思。
杜姨驚愕。少爺的意思?少爺什麼時候和玫兒聯絡?
抵達目的地,杜玫兒很猛地剎車,用力甩上車門,打開後車廂,搬出那箱沉甸甸的箱子,逕自往胡家大門走去。
幫母親把東西全搬進屋子後,她一刻也不想多待,每次看到胡家,那會想起過去那個愚蠢的自己。
回身要走,還是禁不住望向頹圮牆邊的老樹。
她跟胡紹寧的孽緣,就是在那老樹下展開的。那時的他好小好小,像個易碎的娃娃般,得要小心呵護。
而她就是呵護娃娃的人,從小到大,不離不棄。到頭來,她卻被娃娃拋棄了。
高中那段日子真的很美好,即使是他發病後的每一天,即使他未曾清醒,她都萬分珍惜。當時她會坐在床邊看著他的睡臉,輕聲跟他說話,希望她趕緊醒來。
他們一起挨著看天空,看當初相遇的那棵老樹。
杜玫兒不自禁地伸手撥動老樹的葉子,水珠兒宛如水晶珠一般四散,在陽光下閃耀著短暫的彩虹光芒。
「沒想到這棵樹壽命這麼長。」
身後傳來低沉渾厚的嗓音,杜玫兒嚇了一跳,她從未在這附近遇見年輕的男性。
緩緩回頭,她看見一個頎長健壯的身形,戴著墨鏡,身上穿著緊身的T恤,展現出漂亮的胸肌線條;頭髮有點長,旁分的瀏海微擋住眼鏡的一角,嘴角噙著一朵迷人的笑靨。
杜玫兒微訝,她不但沒在附近遇見過年輕男性,也沒遇見過這麼帥的類型。
「嗯……你剛搬來?」她一向很健談。
「不,剛回來。」男人笑說。她看不見他墨鏡下的雙眸帶著深深的懷念。
「剛回來?學成歸國嘍!」她只能想到這點,不過她認識附近的人家啊,怎麼沒印象有這號帥哥!「我以前住這兒。你呢?」
杜玫兒將墨鏡往上一推,當成髮箍,露出清秀的容貌,大方地伸出右手,想跟對方禮貌的交握。
男人的嘴咧得更開。他也伸出大掌,握上她小麥膚色的柔荑。
「我也住這兒。」他握住,然後緊緊地加重力道。
咦?清明的雙眼一眨。她剛剛指的是胡家喔,可不是這燒燬的遺址,這男人意思是他也住這裡?敢情還是她親戚不成!
而且,他為什麼握得這樣緊?
「那個……我是說我住這棟,胡家。」杜玫兒用左手指向胡家的屋子,尷尬地想抽回手,「我打小住在這裡,好像沒見過你?」
「我也住在胡家。」男人並不打算鬆開手,反而雙眼凝視著她,彷彿一刻都捨不得轉移開來。
這一刻,杜玫兒總算聽懂了。
瞠圓雙眼,她不可思議地打量著眼前的男人。
不可能……這決不可能!千萬別告訴她,他會是當年那個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該死傢伙!
「好久不見了,玫兒。」終於拿下墨鏡,露出那雙她永遠都不可能忘記的眼睛。
男人擁有深灰色的眉毛,深邃的雙眸,有些削瘦的輪廓,仔細瞧,就能夠發現包括那張漂亮的薄唇,到處都是她熟悉的五官!
下一秒,杜玫兒忽地抽回手,狠狠地甩了他兩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