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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綠光

  「吹首曲子來聽聽吧。」他啞聲道。

  瀲灩超想翻白眼,他的要求還真不是普通的多,但不滿歸不滿,她還是回房取了竹笛,只是回來卻見他像是已經睡著。

  她的纖指轉動著竹笛,想了下,走到窗前,吹奏起悠遠悅耳的笛音,不似平常的花舌那般俏皮,而是像淙淙流水能夠淨化人心般。

  應多聞緩緩地張開眼,窗外月光在她身上灑滿了銀輝,讓她好似從月中而落的仙子,教他怎麼也移不開眼,笛音如沁涼夜風平息他身上的痛楚,撫慰了深藏在他內心的愧疚……

  活著,他必須活著,至少必須為她而活。

  第四章  多了個倔強的隨從(1)

  房間裡,一男一女大眼瞪小眼。

  「……你到底知不知道男女有別?」應多聞的嗓音非常平靜,只是一口銀牙快要咬碎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身上的傷要換藥?」瀲灩神態自然,笑容可掬,可惜額上的青筋不斷地跳顫。

  半晌,應多聞吸了口氣,朝她伸出手。「我可以自己上藥。」

  瀲灩捏著白瓷藥瓶,索性就往桌面一擱。「有本事,自己下床拿。」

  應多聞夠硬氣,抓著床柱,強撐起高大身軀,歪歪斜斜地直朝桌邊走,眼看著就要拿到藥瓶,瀲灩偏是快上一步取走了藥瓶。

  「瀲灩!」他咬牙道。

  瀲灩橫眼瞪去,悻悻然地把藥瓶丟給他。「你到底是不是個男人,不過是上個藥也這麼婆婆媽媽!又不是沒幫你換過藥。」

  應多聞正要往回走,聽她這麼一說,不禁又回頭。「你說什麼?」

  「不然你以為這幾天是誰幫你換藥的?」她總不可能每天都把大夫找來吧,大夫出診是要銀兩的,而她現在可是靠打賞度日,光是他的藥帖就快要耗光她的積蓄了,她不動手,難不成要一見血就暈的香兒動手?「換藥又沒什麼,你半夜內急,還是我服侍的耶。」

  應多聞難以置信地瞪大眼,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什麼。

  「喂,你幹麼臉紅?我又沒有看到什麼……我只是幫你脫褲子……應多聞,你那是什麼表情?!難不成是我輕薄你不成了?該臉紅的應該是我,全因為你傷著,病得糊塗了,所以我才會幫你,你……不要臉紅啦!」

  瀲灩難得失態地大吼大叫,只因臉色蒼白的應多聞瞬間漲紅了臉,難為情的情緒在兩人之間繚繞著,好半晌兩人都說不出話,只能站在原地,誰也不瞧誰。

  「……小姐,藥上好了嗎?」香兒在門外輕聲問著。

  瀲灩抹了抹臉,低聲道:「布巾什麼的,我都擱在花架上,你要換藥就弄得仔細點,小心不要沾了水。」話落便快步離開房間。

  門一開,香兒隨即迎上前,一見她便脫口道:「小姐,你的臉怎麼這麼紅?」

  瀲灩磨了磨牙。「被人給氣的。」對,她的臉是被氣紅的,才不是被他傳染臉紅。

  「方纔來時,就聽見你們在裡頭嚷嚷,也不知道在嚷嚷什麼,是多聞惹小姐生氣了?」

  香兒很是好奇,小姐被綺羅三番兩次找麻煩也從不動怒的,如今竟被氣得臉紅,這可真是難得了。

  「不要再提他了,我現在懶得理他。」她哼哼兩聲,打從心底瞧不起他比小姑娘還要扭扭捏捏。但想到什麼,不禁又問:「早上時廚房說有銀眼鱸,我要了一尾,中午要廚房弄魚湯,有沒有再跟趙大廚子叮囑一聲?」

  「有,我辦差,小姐還不放心嗎?」香兒不禁垂眼低笑著。說不睬多聞,卻還是惦記著要準備魚湯,好讓他收傷快一點。

  「那就好。」她應了聲,腦袋裡轉著她得想個法子賺點外快,要不他的藥要打哪來?

  「香兒,你留在這兒,我去找菊姨。」

  「知道了。」香兒自然清楚她存的是什麼心思,畢竟應多聞光是一個月的藥帖就要費上十兩銀子,更別提一天三頓的加料膳食,這些花度對現在的小姐來說是極大的負擔。

  接下來連著約莫十來日,每當應多聞清醒時,瞧見的都不是瀲灩,而他也從未問過,只是靜靜地養傷,直到一晚,被她的聲響給擾醒。

  「小姐、小姐,你不要緊吧?」

  他一張眼,就見香兒不住地給她拍著背順氣,而她背對著他,他瞧不見她的神情,但滿室酒味,不難猜出她是醉吐過了。

  「不打緊、不打緊。」哪怕吐得雙眼泛紅,瀲灩還是笑嘻嘻的,不為什麼,就為了光是這幾日,她就已經把未來幾個月的花費都給攢下了。「香兒,你瞧,這一袋全都是金裸子呢,還有喔,這一袋裡頭裝的是一對金雕鴛鴦,很沉的,五兩重肯定有,還有金釵玉環……」

  她摸著放在桌面上幾樣打賞來的寶貝,雙眼緊閉著,深深吸了口氣,突地展笑道:「太好了,我被淨化了。」果然,還是金子的淨化效果最好!

  香兒擔憂不已,被她的笑臉逗得好氣又心疼。「小姐,你老是說些我不懂的話呢。」

  「哪兒不懂呢?這很簡單的,淨化,就是把髒東西給去掉,而人的心裡最容易藏污納垢,去接觸自己最喜歡的,就可以甩開那些不開心的,要不日積月累的,人會病的。」她帶著幾分醉意,笑得俏皮又可人。

  「沒聽過這說法呢。」她的小姐果真滿腦子與眾不同的想法。

  「沒聽過啊,可這想法就像是根深柢固地長在我的腦袋裡,讓我這麼想,讓我這麼做,我心裡就會開心點。」她不想賣笑,不想讓人隨意地碰觸她的身體,可眼前的狀況逼得她不得不。

  時間一久,她有種被迫墮落的難過,可是她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為了報恩,更是為了不久的將來鋪路,為了有朝一日可以離開天香樓,眼前這些苦都是可以忍的,小事一樁,忍忍就過!

  「小姐……」

  「香兒,我沒事。」她笑瞇眼地拍拍香兒的頰。「好香兒,幫我把這些拿到房裡小櫃鎖上吧,這兒就交給我了。」

  「小姐,不成的,你醉了。」

  「我沒醉。」拜託,她連喝酒都是天才,去大廳瞧瞧,被她灌醉的有幾個。

  「小姐。」香兒不依,硬是要攙著她起身。

  瀲灩晃了下身子,隨即拉開她的手。「去去去,你眼下黑影都跑出來了,我怎能讓你給累著呢,今兒個可是除夕,明兒個你會有好多事要忙的。」見香兒似要說什麼,她又道:「你好歹也先幫我把東西拿去放著吧。」

  香兒沒轍,只能將桌上的幾樣打賞收拾好拿回房,可待她又趕回側房裡時,卻見瀲艷已經躺在應多聞的床上了。

  香兒神色戒備地盯著應多聞,卻見應多聞緩緩抬眼,低聲道:「她醉了。」

  「我馬上帶小姐回房。」香兒上前一步想將瀲艷拉起。

  應多聞伸手阻止著。「你抱不動她,讓她在這兒睡吧。」

  「不可以。」香兒想也沒想地道。

  雖然她也不認為應多聞是個下流之輩,但讓他和小姐共處一室已是於禮不合,要是同床共寢……思及此,她不禁苦笑了,天香樓裡的花娘,還有在乎禮教的餘地嗎?

  「我把床讓給她。」

  見他艱難地要下床,香兒趕忙阻止。「你就歇著吧,我在這兒候著,要是有個什麼的才好差使我。」要是他起了歹念,至少她還能阻止。

  應多聞忖了下,終究還是在瀲灩身旁坐下,拉過被子讓香兒替她蓋上。

  今晚是除夕夜,該是家家戶戶守歲的除夕,卻是他頭一次離家過的節日,也是他人生截至目前為止,最教他心痛的一個夜晚。

  深邃的眸眨也不眨地直睇著瀲灩的睡臉,不懂她怎能連入睡都帶著笑。

  他讓一個遭他陷害的小姑娘賣笑攢錢,攢來的錢竟是為了醫治他……他輕輕地將她收攏入懷,這般纖瘦的身子,分明還是孩子般未長開的臉,卻因為他而落得這步田地,他怎能欺她到這種地步?

  他到底該要怎麼做,才能償還他無意犯下的錯……

  年關愈近,天愈凍得教人難受,可今日瀲灩卻覺得好溫暖,不是被子中帶著濕氣的暖,也不像是火盆烘得人喉頭發乾,而是一種催人昏昏欲睡的暖,教她怎麼也捨不得張開眼。

  「小姐、小姐……」

  「唔……好香兒,再讓我睡一會嘛。」她撒嬌地喃著,把臉埋進散發暖意的地方,想避開香兒今日特別煩人的叫喚。

  「小姐……小姐,你趕快醒來,今天都初一了!」香兒見到這一幕都快尖叫了。

  「初一就初一,我跟菊姨說了初一休息啊。」瀲灩苦著臉張開眼,回頭瞪著她。「我又不上工,讓我多睡一會又如何?」

  「那回房睡好嗎?」香兒焦急地拉著她的手。

  「回房睡?」瀲灩傻楞楞地復誦一次,這才瞧見香兒將她的手從……「哇啊!你怎會在我的床上?!」

  原來暖暖的就是他!她剛剛還把臉貼過去……不等應多聞開口,她已經兩手並用扒開他的衣襟,確定纏上的布巾沒有滲出血來,她才放心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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