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沒辦法呀。」從鏡子裡,她可以看見自己含苞待放的美麗,而從那些男人眼裡,她深深感到對將來的恐懼,就怕計劃趕不上變化,她永遠也逃不出天香樓,但她不能慌,她必須更沉穩,才能從而找到逃離的契機。
回到小院裡,應多聞將她今晚的收穫遞上,狀似漫不經心地問:「你和竹音方才在說什麼?」
瀲灩搖搖頭,隨口道:「隨意聊聊罷了。」
應多聞微攢起眉,略微不快地道:「我的傷已經好了,如果你想離開天香樓,我可以帶你走。」她明知道他什麼都聽見了,卻還依舊裝糊塗,讓他置身度外。
「你的傷好了,可你又能帶我去哪裡?我的籍帖在菊姨那裡,沒有籍帖就請不到路引,我就離不開蟠城,待在蟠城我又能躲多久?菊姨和知府頗為交好,知府一旦下令,想找到我,難嗎?」
面對行事總是不慌不亂的她,應多聞真的感到萬分棘手。
他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如果要硬闖,也不是不行,但就怕會惹來更大的麻煩,原打算先按兵不動,尋找契機,可現下得知天香樓的婆子開始教導她男女情事,他不禁心急,說不出的心慌。
「多聞,這事你就別多想了,橫豎還有點時間,我總會找到法子。」
「所以你並不打算坐以待斃?」他低聲問。
「廢話,能走我為何要留?」真是個呆子,問這什麼傻話。
應多聞暗吁了口氣。她平時閒散,似是早已對命運低頭,如今明白她自有思量,他真的是暗鬆了口氣。
「去歇肩吧,明兒個還有場酒宴呢。」明天那場酒宴是布商吳老闆訂的,說是吳老闆的六十大壽,找了知府大人和幾位往來的商賈上門作樂。這位吳老闆出手雖不算闊綽,但絕對是個君子,她去上酒吹笛,倒不是樁麻煩差事。
要是能夠因此搭上知府這條線,說不定往後就能讓衛玉少騷擾,只雲知府不會和同等好色。
她暗自思忖著,未察覺應多聞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直到香兒端來洗臉水,他才無聲地退下。
偏偏有時就是人算不如天算,酒宴才開始,她這酒都還沒端到梅園,大廳裡就有人找麻煩,而且還非常精準地擋在她面前。
「你就是瀲灩?」問話的是個美艷的婦人,但看得出有點年歲了,此時嫉妒的嘴臉讓她顯得有些猙獰。
瀲灩直睇著她,很想否認,免去麻煩,可問題是她行事磊落,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有什麼好怕人找碴的?
「不知這位夫人找瀲灩有何事?」咳,她的花名是菊姨給的,所以她暫時不承認,也算是情有可原。
「還想裝蒜?你就是瀲灩!」婦人怒斥著,身後幾名家丁隨即訓練有素地上前。
瀲灩微皺著眉,不禁疑惑她怎能如此肯定她的身份?哪怕她花名在外,但不曾見過面,任誰也不可能如此有把握地認出她,可她卻非常篤定……不要吧,不會是有人設陷阱,惡意讓她難堪吧?
她略回頭睨了香兒一眼,就見香兒也是一臉百思不得其解。
「敢問夫人是?」她笑吟吟地問。
「一個賤妓有何資格知曉我是誰?」婦人哼笑著譏諷。
廳堂裡人來人往,已經有人在竊竊私語,瀲灩微挑起秀眉,皮笑肉不笑地道:「一個找賤妓興師問罪的女子,到底是清高到哪去了?」
「你!好利的嘴皮子,看我今兒個怎麼修理你!給我打爛她的嘴!」婦人一聲令下,身後的家丁毫不客氣地將她圍住。
「喂,你以為天香樓是什麼地方,容得你這般放肆!」香兒挺身而出的護在瀲灩面前。
香兒看向左右,現場有花娘和甫上門的客人,然而卻無人伸出援手,甚至躲在一旁看熱鬧,也不知道有沒有丫鬟見情況不對,去將護院或菊姨找來……這事怎麼想都不對勁,哪這般巧,這婦人適巧在廳裡沒有應多聞和其他護院時殺進廳裡!
「這兒不就是專養些不要臉的賤妓之處?你要是不走開,連你也一起打!」婦人怒眉倒豎著,手一擺,一名家丁隨即扯住了香兒。
「你要做什麼,放手!」香兒尖聲喊著。
家丁隨即揚高手,毫不客氣地要往她頰邊揮下,瀲灩從旁閃出,纖手往他的肋骨到肩頭連拍數下,最終朝腋下的極泉穴一點。
就見那名家丁伸出的手瞬地垂落在身側,臉色痛苦地扭曲著。
瀲灩一把將香兒扯回,目光冷沉地盯著面前的人,低聲道:「堂堂一個夫人怎會踏進聲色之地,甚至還命令家丁動用私刑?我勸你把人帶回去,否則事情鬧開,丟臉的就不知道是誰了。」
「你……你們幾個還不趕緊給我撕爛她的嘴!」
幾名家丁無暇顧及同伴,只能聽令將瀲艷和香兒團團包圍,動手要對付她們。
就在這個瞬間,瀲灩的耳邊彷彿響起了一道溫柔又熟悉的男聲,對著她道——
「穴術本是不該教你的,但你是個女孩子,用最簡單的方式防身是最保險的,你要記住,只要是朝你正面來的,連拍週身幾個大穴,再直點極泉穴,對方的手短時間內絕對動不了,而後,你扭住來者的大姆指往側拐,他身形一歪,你用膝或腳朝下身踢去,絕對能教來者倒地動不了,要是來者太強,為求自保,你想法子閃至其身後,朝人迎穴點下,要記住,若非不得已,別輕易點人迎穴,會要人命的……」
她順著聲音的引領,行雲流水地踏出腳步,纖手連拍一人幾個大穴,直入極泉穴,後頭隨即有人撲抓住她,她想也沒想便拱起肩,弓肘往後一撞,側邊連拍他胸口幾個大穴,握起粉拳毫不客氣地朝膻中穴而去。
「小姐,小心後頭!」
耳邊響起香兒的尖叫聲,身後一道陰影襲來,她想也沒想地蹲身,隨即後仰站起,用她的後腦杓撞在來者的胸口上,來者閃避不及,痛得滿地滾。
然,幾乎在同時,她的手被另一名伺機而動的家丁給拽住,痛得她皺起眉,掙扎時,那家丁的手被人擒住,一把折扇往他的胸口一敲,一個聲音噙著笑意道:「男人打女人,像話嗎?」
瀲灩抬眼望去,只見男人有雙潤亮的桃花眼,穿著一身月牙白鑲銀邊錦袍,儼如天上神祇下凡。
她從不知道原來男人也可以長得這般俊美如花,要不是那一身英氣挺拔的身姿,光看臉,還真教人以為是女扮男裝。
「發生什麼事了?」
應多聞的嗓音傳來,瀲灩回神,這才發現捉住家丁的手的人是應多聞。
「莫名其妙被找碴。」她悶聲解釋著。
「不管怎麼說,這位姑娘,能否替我找間雅房歇會?」男人那雙會說話般的桃花眼盯著她,嘴上噙著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問,輕輕鬆鬆將一群家丁推開。
「喂,你是誰,我這兒的事還沒了,你要將她帶去哪?!」婦人怒聲咆哮著。
「當然可以,我馬上替爺兒安排。」瀲灩壓根不睬那婦人,心知這男人是有意先將她帶開,省得那鬧事婦人不肯善罷干休。「香兒,找二掌櫃問問哪間雅房是空著的,我領客人進房。」
「是。」
就在香兒離開後,菊姨隨即趕到,一見到那名婦人,不禁嗤笑出聲。「我說牡丹,你不是說了再也不踏進天香樓,怎麼今兒個我卻在這兒瞧見你了?」菊姨一邊說,一邊擺手,要瀲灩先離開。
「有個狐媚子在勾引我家老爺,我能不來嗎?」
「說天香樓的花娘是狐媚子,小心給自己打臉。」菊姨哼笑著。
瀲灩聽了個大概,猜想這位婦人恐怕也是從青樓而出,餘光瞥見應多聞,雖面無表情,但她就是看得出他怒意正盛,只是她無暇安撫他,在香兒回來時,便領著出手相救的男人上了三樓的蘭字房。
「這位爺兒,先給您上酒,一會兒需要什麼儘管吩咐。」
「你能先坐下陪陪我嗎?」男子指了指身旁的位子。
「當然可以。」瀲灩很自然地就坐在他身側。
這教她身後的香兒不禁微揚起眉,疑惑向來與男子保持距離的她,今天怎麼坐得毫不猶豫。
面對男子那雙笑吟吟打量的桃花眼,瀲灩壓根不覺厭惡,笑容可掏地問:「不知道爺兒該怎麼稱呼?」
「我姓李,行二。」李叔昂笑咪咪地道。
「李二爺,今日來天香樓是與人有約,還是——」如果需要另一種服務,她恐怕得要先離席,把菊姨請過來。
「我呢,是京城的牙行老闆,要替客人找批澧酒,聽說咱們王朝最有名的澧酒非蟠城的馮家酒莊莫屬,而馮家大爺好女色,是天香樓的常客,於是就想進天香樓碰碰運氣,不知道你聽過這人沒?」李叔昂也不囉唆,開門見山地說起此行目的。
瀲灩聞言,不禁輕笑出聲。「李二爺搞錯了,想找馮家做買賣,該找馮四爺,四爺才是真正主事的人。」